第13章 元帝
冬日昼短，顾嫣自国子监下学归府时天已经黑透了。刘妈拎着食盒来落晖院送了晚饭，她一边摆弄着碗碟，一边忍不住地瞧着顾嫣身边的顾乔。
“刘妈，今日怎的是你亲自送饭？”顾嫣提裙坐下，看着桌上几盘略显清淡又不冒热气的饭菜问道。
“姨娘院子里琐事颇多，便调去了些厨院婢子去了她处。”刘妈眼神从顾乔身上移开，对顾嫣答道，又看着桌上的饭菜补了一句，“近日阮姨娘效宫中阮妃娘娘行清俭之风，所以这饭菜也就……简略了些。”
“简略到就搞些剩菜剩饭？。”一旁本就饿得发昏的顾乔气到翻了个白眼。
刘妈瞥了顾乔一眼，又回过头瞧着顾嫣，面露难色似乎在思量着什么，半晌凑近了些放低了声量对顾嫣说道，“三姑娘啊，我在府中人微言轻实在是说不上话。阮姨娘毕竟执掌中馈，哪怕是一个抬眼示意，下面便有一堆人能猜着她的意思抢着做。您这次进了皇宫听学，她院里的那位可真是恨得牙痒痒，您不在家的时候，那话说得也甚是难听，还抓着下人婆子训。”
刘妈停顿了片刻，继续说道：“姑娘，她们说您和外面的男子……我知道这都是些胡话，可女子的名声如何重要，这若是传出去该怎么好？您可得早作打算啊。”
刘妈啰嗦说了一堆，顾嫣却毫无不悦之色：“刘妈毋需为我担心，清者、自清。”
“可是姑娘……”
“姨娘想做什么想说什么便随她去，刘妈万莫为我惹了麻烦，乔儿她会担心的。”顾嫣说着便侧身对顾乔温柔笑了一眼，“快吃吧，今天可把你饿坏了吧。”
顾乔习以为常地落了座，一旁的刘妈看着惊得瞪直了眼：“乔儿，你怎的如此不懂规矩！”
“无妨，乔儿还小，不用和我讲规矩。”
“姑娘，您可别宠着她了。听说今日在宫中乔儿她……”刘妈终于还是忍不住心中的忧虑，试探着问道，“被宁王世子训斥了？”
正送了两块鱼肉入口的顾乔突然呛得咳了出来。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些消息怎么传得这么快，难不成全府都知道了她这桩丢人事？
“阿娘，我没事。之前得罪了他他还没消气，故意找我茬呢。心眼比鸡儿小的家伙。”
“什么？”
“哦……我说这世子小肚鸡肠——诶，阿娘您放心，我就私下里骂骂。”
刘妈欲言又止，只得摇了摇头，随后对着顾嫣福了福后道了告退。
“乔儿，今天委屈你了。”顾嫣给顾乔夹了块肉，又抚了抚她的额发，“当时并非我不护你，只是宁王世子身份贵重……他是宁王的嫡长子，宁王又是先帝与太后唯一的嫡子，自小尊贵无比，万千宠爱，所以脾气有时也差了些。”
“宁王是先帝和太后唯一嫡子？”顾乔囫囵吞枣地吃着，又觉着有些不对劲，便一时口快地问了出来，“那当皇上的为什么不是宁王而是陛下呢？”
顾嫣再纵容顾乔的口无遮拦，此时也惊得一把紧握住了她的手，面色严肃地摇了摇头：“不可妄言。”
“哦。”
顾嫣噤若寒蝉，顾乔突然想起了原著里似乎有简单提到过男主他爸宋元帝的上位史。
宋元帝沈嘉的出身其实并不高，生母也只一个不咋受宠又早逝的妃子。不过沈嘉自己争气，成年后去了边疆，在军营中屡建奇功，威名赫赫。当年宋国联楚伐陈，沈嘉奇出一计又背道攻楚，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以数万之众大破楚国二十万铁骑，将楚国最富饶丰茂的一半城池收入了疆土。而后回了上京，又娶了镇国大元帅陆时景的女儿。在陆时景的扶持下，自此深受老皇帝重用，风头无二。老皇帝要去世的那几年，沈嘉便已几乎架空了皇权，执掌了朝政。
老皇帝的嫡子宁王是个识时务的，见着自己的弟弟如此大的本事，吓得自称从马上摔下断了双腿，自请交出所有的实权，做了个空有名头和尊荣得闲散王爷。
这些年来宁王与元帝一直是兄友弟恭，君臣有道，倒也没出过什么芥蒂。
“好吧，我好像明白沈鹰的privilege来自于哪了。”顾乔摇了摇头，“怪不得他那么讲究什么嫡庶尊卑。”
她转头看了一眼身边情绪落寞的顾嫣，想想也是，宁王家就算再没有实权，但靠这一身尊荣想压死她这样一个微末的官宦之女，也是够够的了。
这备胎多也有备胎多的烦恼啊。
顾乔最近心中也越发烦恼。这看小说和过日子真是大不一样，小说里情节清晰节奏快，顾嫣入了国子监后的剧情就直接跳到年终校考上，她以才华美貌惊艳众人收获男四、男五、男六的芳心，再与太子在除夕夜雪中定终身，再下一步，她就该被娶进太子府开始下一轮宫斗了……可如今这慢吞吞地一天天过着日子，太子也见不着个人，这剧情得走到什么时候啊。
然而所谓念念不忘，必有回想。入国子监第十三日，顾乔为剧情发展愁眉不展时，晓喻馆外却在散学后来了位不速之客。
顾乔以前看过的无数电视剧中，每次男主出场时，镜头都会特写一群龙套女生的惊叹花痴，以此衬托出男主的帅绝人寰。于是当沈渊出现在馆外时，晓喻馆中的其他女监生们都眉眼含羞地骚动了一阵，专业气氛组顾乔更是尽职尽责地表现了她的热忱。
“天下竟有如此出尘绝色的男子！”
此刻不卑不亢只低头行礼的顾嫣，便在一众人群中更显现了她独一无二的清冷气质。
【宿主表现效果良好，积分+100。】
“太子殿下驾到。”沈渊身边的赵明吉清嗓道。
那些未见过太子的监生，此刻才开始重新审视了眼这位身着玄色官服气势威严的男人，恍然大悟后纷纷下了廊阶，惶恐而虔诚地行了礼。
“平身吧。”沈渊微微抬手深意，“诸监生不必拘束，今日本宫至此也只是随意瞧瞧，见见司业。”
宋国的国子监是太子沈渊一手操办，对学务之事他自然也是上心。顾乔看着他像是教导主任一样巡看了四下，又对众监生们旁征博引说了一些读书报国的大话，可顾乔怎么看都他像是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
果不其然，沈渊发表完指导性讲话后便说要去见司业，遣散了众监生，却又派明吉偷偷叫顾嫣留了下来。
自上次初八宫宴后已过去大半个月，顾嫣在家病得要死要活，这沈渊如今才想起要见自己心上人了。
“臣女，参见太子殿下。”无旁人处的晓喻馆中，顾嫣还是有礼有节地跪下行礼。
“嫣儿你快起来，莫动不动就跪，当心身子。”沈渊转头见了顾嫣，连上前搀起。
“是啊，小姐，当心身子。”顾乔也扶着顾嫣起身，故作稚气地说道，“小姐呀，你可是足足病半个月，昏睡了十多天，吃了几斤的药，丢了半条命，可千万要注意身子呀。小姐难受一天，奴婢可都要心疼好久。”
顾乔这一席话一出口，沈渊本来威严犹存的眼神立刻变得柔软起来，满脸都是愧意和心疼：“如今，你身子可好全了？”
“谢太子殿下关心，臣女已经痊愈了。”顾嫣双手放在腹前，低着头答道。
“这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嫣儿你定要与我如此生份吗？”
“臣女不敢。”
“这些日子，我并非对你不管不问，只是京中武器库之案，又生了新的变故……”沈渊皱着眉道，看着眼默默低头不愿说话的顾嫣道。
沉默了许久，顾嫣终于肯抬了头，她看着沈渊，却是一双泪眼朦胧：“可为什么要骗我？你的名字是骗我，身份是骗我，你说过的那些话是不是也是骗我？”
“当然不是！”沈渊皱眉道，“我对你的真心，日月可证，天地为鉴……”
眼瞧着这二人分分钟要上演琼瑶剧的架势，顾乔尴尬地像一只会发光的抠地机。她装作无意地咳了两声，打断了沈渊的深情告白。
沈渊终于注意到了这边还有外人在，便挥了挥手：“你们先退下吧。”
“是。”顾乔和赵明吉一同应了声。
顾乔走在赵明吉身后，偷偷看了眼身前的人。他看起来二十出头，长相阴柔精致，一开口的声音细腻温和，一如女子般。
“挺好的一人，可惜是个太监。”顾乔心中暗想道。原著里的赵明吉就是太子身边一个出了名的长得相貌清秀，男生女相的美人，如今见了真人顾乔只觉得与原著描写相较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个赵明吉虽然永远是站在太子那边冷冰冰的一张脸，但后来无论顾嫣是风光无限还是失宠冷落，他都一视同仁对她们主仆二人好生照顾，甚至宋国城破后，顾乔死于萧衡手下时，也是他最终为她收了尸。
赵明吉规矩地守在了晓喻馆门前，顾乔倒没这么安分，揣着袖子在院子外无聊晃悠着。然而没晃悠几步，顾乔便见到了她最不想见到的人。
“站住！”即使顾乔掉头便跑，却还是被一道厉声喝住。
“md……”顾乔硬着头皮转过了身，沈鹰带着几个人气势汹汹地大步走来。
“见到本世子竟敢转身就走？”沈鹰浑厚的嗓音中怒气十足。
顾乔低着头深吸了口气，跪下向沈鹰行了礼，又用低如蚊蝇般地声音道：“奴婢……奴婢蠢笨，害怕……害怕再次冒犯了世子。”
顾乔故作惊恐微颤状，一字一顿，始终埋头不敢直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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