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意外
宣平侯被她这戾气样子气得不像话,都快维持不住父亲的体面来,狠命地拍了一下桌子,桌上的琉璃花樽也随之颤动。
他站起身来,“段知然!看来我真是许久未曾管教过你了,满口的胡言乱语,现在还对母亲和妹妹出言不逊!”
段知然把簪子握在手中,这簪子触之温润,让人不住抚摸,“管教?这十五年来您何曾看顾过我一分一毫?我还当侯府中只她段宁昭一位小姐呢。”
娘亲还在时,宣平侯还算清明,会听夫人的话细心教导女儿专心朝政。而母亲过世之后,柳姨娘被抬成了平妻,日日哄着他,堂堂侯爷多次在朝堂之上被责骂,丢进了整个侯府的脸,可他丝毫未觉不妥,反而乐得颓废,更别提想起她这个亡妻的女儿了。
说完这话段知然挥了挥衣袖就径直向外走,身后柳姨娘一副勾栏做派的啜泣声传来,侯爷忙着安慰她,段宁昭恨得几乎快咬碎一口银牙,一时之间也无人顾得上她。
穗穗忙跟在她的身后,回头狠狠瞪了段宁昭一眼,她这时才明白小姐为何不让自己提起太子殿下,原来殿下早就和二小姐互通款曲了!
“小姐,你别生气了,不过就是太子而已,凭小姐的样貌才情,便是同神仙凑一对也是和当的。”穗穗讨趣般地凑在她旁边,生怕她气着自己。
她这话说得滑稽,把段知然逗得一乐。
“就你会说。”段知然点了点她的鼻尖,叹了口气:“以前是我被蒙住了心思,以后再不会了。”
这许多许多的事,少女时期溢出来的情思,早就被冷宫那几年的日子而磨灭得分毫不剩了。
她握着手中的簪子,妥帖地用手帕包住,又放进袖中。
离她的小院还有一段距离,虽然已经是春日,可这一片的草木都还未生长出来,阳光落在石板地上,也莫名得清冷。
“小姐,前面……”穗穗脚步慢下来,盯着匾额上的题字,轻轻拽了拽段知然的衣袖。
段知然这才抬头。
这是当年她娘亲的院子,小得可怜,可自己也是在这院里快活地长到六岁的。
“我记得我小时候在这种过两株山茶花,还看过一季,怎的如今不见了?”段知然细数这几年,因着伤心,几乎从不走这边,今日凑巧,只顾着心中思量,一时也没发现到了这处地界。
穗穗闻听此言也是疑惑着,“我记着就是种在这墙根下的,山茶花好养活,不至于死了呀……”
她挥挥手,喊来远处洒扫的小厮,“这处的两株山茶花哪去了?”
那小厮握着扫帚,仔细思索着,“打我进府以来,从未见过这儿有什么山茶花啊……”
段知然打量着四周,眼瞧迎春花郁郁葱葱地挤在一起开得正好,只墙根下那两步距离寸草不生,砖缝中连杂草都瞧不见。
那头穗穗还在和小厮聊着,这小厮是九年前入府的,正巧是娘亲去世后整个府邸大换人的时候,当年打发走了不少下人,因此空缺极大,进了不少新人。
“穗穗你来。”段知然低头看着那块地,“你瞧这里是不是同别处不大一样?”
穗穗放那小厮去干活,忙不迭地凑过来,“好像是,这两块砖好像过于白了……”
段知然直起身子,咬着嘴唇内侧的软肉,回首望向这曾经欢声笑语的小院,心绪不停地翻腾。
“那小厮说柳姨娘吩咐过,这处都是精心看顾的,他断不会记错,九年前就不曾见过山茶花。”
柳姨娘吩咐的精心看顾?它同娘亲势如水火,怎么可能对仇敌的院子如此上心?
她直觉这其中有什么不对,当年娘亲去的蹊跷,按理来讲娘亲整个孕期都十分稳妥,怎会最后关头难产而死?
段知然睫毛微颤,眉头皱起眉尾悲伤地落了下去,“先回去吧,明日出门寻个郎中问问。”
若是柳姨娘真的动什么不该起的心思了,那在娘亲当时每三日一碗的补药中动手最好不过了。
她记得这处墙根正是倒药渣的地方,幼时她就是因着此处药味太重才想着种些花来盖一盖的。
穗穗点点头,跟在她后头回了院子。
侯府树木灌丛居多,只段知然的院子,从门口一直到屋内,密密匝匝地挤满了各色的灵巧花朵,蜂蝶群群围绕,闲时也有鸟雀落脚搭窝。
外人看来,侯府的长女沉闷无趣,只知三书六礼,一辈子攀着太子过活,可谁也未曾见过,这位沉稳的长女种了满院的花儿,唱得满口戏曲。
冷宫中什么花儿都养不起来,段知然站在屋门口,指尖轻轻搭在美人蕉的叶片上。
她不似段宁昭那样漂亮得几近有了攻击性,也不像京中盛行的清丽面庞,反而独自开辟出了一种风格,傲然立在那,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了解了解这姑娘发生过什么故事。
天色渐晚,她拆了满头珠翠,只用那翡翠步摇簪子斜斜地固定着上半头发,身着里衣趴在榻上看话本子。
起初她还有些不适应,端端地坐在那儿,像是接受朝拜一般,看了许久脖子都生疼,她又恍然发觉自己早不是皇后娘娘了,于是干脆没规矩地躺在榻上,光着脚来回磕碰着,一双大而圆的杏眼盈着水雾,生出些少女的俏皮劲儿。
穗穗忙来忙去,还有空提醒她仔细眼睛。
这般殷切的叮嘱,让她红了红眼眶,又被遮盖过去,佯装无事。
这一夜过得很是平淡,甚至前世的纠葛也没在梦中出现,段知然少见的睡了个好觉,醒来还是青春模样,着实让人心生期待。
“穗穗!”她于屋内吩咐喊着,“记得挖些墙根的土带着。”
许久的宫中斗争她见得多了,直觉告诉她柳姨娘一定有什么问题,没的太医可用,去城中找个郎中也是好的。
门房的下人们都说京郊有一处茅草房,里面住着位神医,已过古稀却精神矍铄,只为贫民看病,救活了不少人。
这神医姓许,对毒很有研究,起初因着这处专长,害得许多人都不敢去他那瞧病,也是近几年才好起来的。
段知然揽镜自照,浅浅地抹着口脂,松散地扎了个发髻,插上那根翡翠簪子,除此之外再无任何装饰,却是一种不多修饰的野性美。
等穗穗挖了袋土回来,两人这才乘着府中的马车,晃晃荡荡地往城郊而去。
正上午的京城集市正是热闹的时候,街边摆摊的店家不住吆喝着,水汽蒸腾着往上冒,沿街的酒楼也来来往往满是食客。
段知然偷偷掀开帘子一角,打量着外头的景色。
“昨日里我听朋友说,侯府那个大小姐落到水中了,是太子殿下救起来的……”街边站着三三两两的人,酒楼临近饭点的生意极好,若是来得晚了,就需要在外排队侯着。
另一人听了这话不免发出嗤笑,“谁知道她是不是故意落水引人注意呢?要我说,还是二小姐好些,出淤泥而不染,真真儿是天上谪仙。”
段知然脸上笑容未落,甚至饶有兴致地听起她们诋毁自己的话来,看见穗穗满脸的气愤,还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
这十数年来总是如此,堂堂侯府小姐的私事都能随意作为别人饭前饭后的谈资,这宣平侯做的实属憋屈。
起了话头的那人惊讶了一瞬,又问:“你见过二小姐?真像传说中那般吗?”
“哪里见过,不过是听了两句别人耳语罢了。”
段知然放下帘子,吩咐车夫慢些走,又回头和穗穗说着:“你瞧,他们根本就没见过我们,还不是信口雌黄?”
穗穗咬着嘴唇,不情不愿地开口:“我知道了小姐,你是教导我,人不知而不愠……”
“谁说的?”段知然笑起来,眼角眉梢都挂着耀眼的光,“人家骂我,我自然要骂回去。”
话音刚落,她就掀开帘子,还特意清了清嗓子,生怕外头的人听不见,大声喊着:“不知道侯府的大小姐怎么样,反正你心中谪仙般的二小姐推姐姐下水,同太子私会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出淤泥而不染,殊不知她才是那块淤泥!”
马车行进速度本非常慢,足够让这周围的人都听见她这句话,众人迷茫之时段知然又催促车夫加快速度扬长而去,只给大家留下滚滚而去的车轮和侯府的标志旗子。
“刚才那是……侯府的马车?里面坐的是谁?”
“不知道啊,我瞥见一眼帘中,是个貌美的女子,端看下半张脸,就惊为天人……”
“不会是大小姐吧?”
“怎么可能,她不是从不出门吗?”
……
这一群人陷入杂乱中,而罪魁祸首却俏皮一笑,仰靠在马车之中,挑眉居功一般地看向穗穗:“下次记住,人家欺到头上,骂回去便是了。”
“可是他们不知道车中坐的是小姐……”穗穗还处在震惊中未来得及反应,印象中的小姐从未大声说过话,更别提敞开帘子和路人对骂了。
段知然捧着茶杯,勾起嘴角,一脸坏笑。
穗穗反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激动地看着段知然,“小姐你真厉害!”
说来今天这行为到底还是有伤名誉,可不会有人知道马车里坐的是谁,大家只知道这消息是侯府中人传出来的,自是比捕风捉影听来的消息真上千倍百倍。
段知然长舒一口气,这种脱离了格子的感觉真好。
她便是要活得这样肆意,这样张扬!
眼瞧着到了京郊,那茅草屋的位置也近在咫尺,马车在山路上艰难行动着,离茅草屋还有个几百米的时候就再也无法动弹了。
段知然下了车,吩咐车夫先行下山,一个时辰过后再来接她。
她和穗穗两人结伴而行,朝着茅草屋缓慢走着。
突然,她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敏锐的直觉让她停了下来,拉着穗穗的手左右看着。
“小姐……”穗穗被吓得够呛,声音都颤着,打量着这小山丘,发现远处的石凳中间躺着个人。
那人一身白衣,血迹从胸口渗出,除此之外什么也看不清。
(https://www.uuubqg.cc/56917_56917508/40851839.html)
1秒记住笔趣阁:www.uuubqg.cc。手机版阅读网址:m.uuubq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