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恭喜
周一早晨，吴潇瀚到（8）班时，教室的门还未开。等了约摸20分钟，班长才姗姗来迟。
“瀚哥，你今天咋来那么早？”孙玉娟从书包里掏出钥匙，打开了前门。
“梦见顾衍考砸了，被吓醒后睡不着。着急看成绩，干脆起了。”吴潇瀚跟在孙玉娟后面向后门走。
孙玉娟目瞪口呆，站在原地，仰视吴潇瀚：“起那么早也没用啊，郑保姆来了，我才能去领期中成绩单。”
“知道，麻烦你把后门开开，我放了书包就去行政楼堵他。”吴潇瀚催促。
孙玉娟不可置信地瞅着吴潇瀚：“瀚哥，你这儿也太夸张了吧！”
这段小插曲，杨时闻是不知道的。他到教室后照常背书，只是注意到吴潇瀚的位置始终空着。书包大咧咧地放在书桌上，人不在。在杨时闻猜测吴潇瀚去干什么的时候，吴潇瀚正被班主任派去教务处领成绩单。
此刻领成绩单的，除吴潇瀚外，还有八九个人。他们好像都认识吴潇瀚，其中的两个女生跟他简单打招呼时，甚至红了脸。这些人很是谦让，让吴潇瀚先挑。
吴潇瀚也没客气，他心里七上八下，一大早来回折腾，就是为了尽早见到成绩单。他从茶几上一堆a4纸中，找到抬头是“高二年级（8）班”的。只潦草浏览了最后几行，没有找到“顾衍”。微微定下心，不再仔细瞧，他一路快跑，奔向7楼班主任所在的教研室。
跑到教研室门口，吴潇瀚重重地喘着气，深呼吸试图平静下来。缓了一阵儿，拿起手中的成绩单，仔细查看。从名单中央的位置处，寻找自己的名字。
班里第17名，年级第376名。还行，进步了。
心里的那口气并未卸去，他向后面查找杨时闻的名字，竟没找到。伸出手指，划在每一人名上面，又找了一遍，还是没有。
莫非……
他开始向前面寻找，一直搜索到最前面几行，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儿。
……孙玉娟，周沛，顾衍。
心跳快得仿佛从胸膛里蹦出，吴潇瀚的手指停在“顾衍”上面。
怎么会？
吴潇瀚的食指从“顾衍”下缘向右划，用力过大，指甲在纸张上留下无色的印记。
总分726，班级1，年级1。
班级1，年级1；班级1，年级1；班级1，年级1……他在心中默念。这行成绩的最左侧，原本应该写着另一个人的名字。从吴潇瀚打听出“黑板报男生”的姓名和班级至今，他不知听过、看过多少遍这个成绩。
“杨时闻，年级第1！”
“杨时闻，恭喜你！”
“天哪，又是第1！恭喜你了，杨时闻！”
“杨时闻，强啊！”
……
“大学霸，恭喜了！”
“谢谢。”杨时闻总是望着他淡淡一笑，随后收回视线低下头，但笑意依旧。
“傻愣着干什么，一会儿哭丧着脸，一会儿笑逐颜开。”班主任一把抽走吴潇瀚手上的成绩单，立刻瞧见第一行成绩，扭头便朝高二楼走。
正在背单词的杨时闻，被风风火火从前门冲进来的班主任的突然出声吓了一跳：“同学们！安静下！有好消息要分享给大家！”
杨时闻向前门和后门张望着，熟悉的那道身影怎么还没有出现？
“全部同学都在年级前800，没有一个不及格的！前500名的，有21位；前200名的，有10位；前50名的，有4位！重点表扬下周沛和孙玉娟两位同学，分别取得了年级第4和第11名的好成绩！”班主任在赶向教室的路上，快速整理了全班同学的期中考试成绩。
他换口气，仍然激动着：“我特别表扬一位同学！我们的新同学，顾衍！726分，年级第一！”
台下的同学们，有的在窃窃私语，有的瞠目结舌地转身望向杨时闻，有的沉默地盯着教室中间那个空着的座位。
“大家有所不知，顾衍同学其实已参加过高考。因为一些原因，他放弃读大学，重返高中校园。取得如此优异的成绩，非常难得，这种勇气和魄力令人敬佩！”
稀稀疏疏的几处鼓掌声，逐渐演变为雷鸣般的掌声。周围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令杨时闻有些恍惚，时间好似回到从前。每个统考后的第一个周一，也是这般。
“让我们一起恭喜杨时闻同学，取得了年级第一的好成绩！”
“杨时闻又一次年级第一！”
“恭喜杨时闻同学，蝉联第一！”
“杨时闻你可太争气了，又是第一！”
……
台上笑盈盈的班主任，台下热烈鼓掌着的同学们，如此熟悉。杨时闻的心情复杂极了，好像一份十分珍贵的礼物不慎遗失，他有幸找回。可是失而复得的喜悦只一闪而过，徒留这份礼物以及小心翼翼捧着它的那双面目全非的手。
在杨时闻神不守舍时，同样精神恍惚的吴潇瀚悄无声息地从后门回到自己的座位。
周沛鼓着掌，观察到同桌的异样：“你……知道了？”
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哪儿的吴潇瀚，点点头。
“你没事吧？脸色很难看。”
吴潇瀚身体后倾，凝望着杨时闻，眸光深深，摇了摇头，没说话。
早自习的铃声响了，同学们陆陆续续前往操场参加升旗仪式。许多同学特地从后门出发，经过教室最后一排恭喜杨时闻。
他一一谢过后，越过人群，走到吴潇瀚的身后。拍了两下对方的肩膀，问道：“刚才你不在，怎么了？”
吴潇瀚没有站起身，靠着椅背，回头仰视着他，敷衍地说道：“恭喜了。”
看来吴潇瀚已经知道自己的成绩了，杨时闻有点意外。但他没多问，头垂得更低了。
吴潇瀚从坐着的角度，能清楚地看见杨时闻微微勾起的唇角。他的耳畔，传来些许羞赧的声音：“谢谢。”
吴潇瀚猛地拽起身边的周沛，站起来朝教室外疾步：“跟我走！”
到楼梯口时，周沛挣脱掉吴潇瀚抓着自己右肩的手，无可奈何地说：“发什么神经！”
吴潇瀚气息不稳，声音暗哑地开口：“我……我觉得，我可能是疯了，我有一种极其疯狂的想法。”
“既然明白，那别发疯。”
“不行，我控制不住！我是不是真的疯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吴潇瀚双手失力地垂在栏杆上，背对着周沛：“顾衍，他和杨时闻很像，真的很像，很像。”
周沛将手搭在吴潇瀚肩膀上，试图给与对方些许力量：“他已经不在了。”
“可是……”吴潇瀚回眸还想说话，被周沛打断。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克斯维尔的明天》，里面有句话：其实真正的送别没有长亭古道，没有劝君更尽一杯酒，就是在一个和平时一样的清晨，有的人留在昨天了。”
周沛拍了两下吴潇瀚的手臂，大力捏住，语气格外轻柔：“放过自己吧。”
吴潇瀚深深叹口气，与周沛默默对视，最后犹豫着说：“可能……我是……疯了吧。”
“我猜测，你在顾衍身上看到了杨时闻的影子。但其实，你并不了解顾衍，或许他本身就是这样子的。别把他当替身，对他不公平。”
“我没有把他当替身！”吴潇瀚反驳。
“是嘛。那你俩才认识多久，你跟他称兄道弟、嘘寒问暖、无微不至，甚至担心他到情绪失控？”
“我……”吴潇瀚无话可说。
“我理解，你有感情寄托。只是提醒你，顾衍是顾衍，杨时闻是杨时闻，必须分得清。”
周沛一针见血的这些话，砸得吴潇瀚头脑发懵。
他听进去了，审视着自己的同时，脑海里同时存在了两种不同的声音，搅得他心不安。一个说，周沛说得非常有道理，自己分辨不清顾衍和杨时闻两个人，这样子是不对的；另一个说，顾衍真的和杨时闻很像，或许有什么奇迹出现。
直到升旗仪式结束，周沛才揽着一言不发的吴潇瀚回到教室。吴潇瀚的身体安安静静坐在那儿，但灵魂似乎被两个声音拉扯成四分五裂，破碎得不成样子。
另一边的杨时闻处在状况外，呆呆地目视着吴潇瀚和周沛离开教室，后又回到教室，没有摸清状况。讲台上的老师正在讲卷子，他没有听。在草稿纸上，随意写写画画，反思着自己。
杨时闻先写了“昨晚：”，昨晚聊天时好好的呀，他跟吴潇瀚视频过，分享了新学的曲子。
明明笑得很开心，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于是，杨时闻在冒号后面，打了个叉。
然后另起一行，写下“刚才：”。
刚才跟吴潇瀚没说几句话，并无不妥之处。
又画了个叉。
想了想，杨时闻继续写“今早：”。
那只能是和今天早上他莫名消失一阵子有关，他去哪儿了呢？
既然知道了自己的期中成绩，想必他见过班主任，是发生了什么吗？
只见纸上，赫然多了几个字“消失->见班主任->？”
杨时闻偷偷瞄了一眼周沛，觉得他可能会知道些什么。他拿着手机，偷偷在桌洞里给周沛发消息：“发生什么事了吗？”
周沛感受到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低头查看，瞟了眼同桌后回复：“不用管他，他脑子犯轴。”
说不用管，不可能真的不管。整整一天，杨时闻数次与吴潇瀚沟通。结果那人，下课时，总是不见人影，踩着上课铃声进门；上课时，给他发消息询问情况，只会回复“没事”二字。
没事，没事，没事……躲了我快一天了，怎么可能没事？杨时闻无奈又郁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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