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话本里的三千年前
这世间的苦楚都叫我来受吧,我来替他,换他一个干干净净的来世。
……
是盛夏,绿意浓的上头,郁郁葱葱连成片的叶子遮掩着剪秋罗,一簇一簇的小苍兰在风中冒尖儿。
郑酌是在鸟叫声中醒来的,那声音太尖锐了,刺的人耳朵疼。
他仰躺在一个山洞里,头顶上全是青苔,洞里空气不流通,湿热沉闷,郑酌身上已经被汗浸湿,脸上潮红。
郑酌半眯着眼,刚醒来还有些不清醒,昨天夜里的东西混乱无序,醒来就记不清了,只觉得那些东西搅得他脑袋疼。
而且这天气怎么这么闷,叫人只想继续睡。
“艹”
郑酌猛地翻身坐了起来,他是不是还没醒,这是哪?
他又倒了回去,八成还在梦里,一会就醒了。
醒个屁!
在梦里他从来没能控制这个身体过。
郑酌掐了下自己手臂上的肉,是疼的,不是梦。
他站起身,检查自己的身体。
这是他的身体,手腕上的红线,指尖的痣都一模一样,就是衣服被换了,身上还有些细碎的伤,骨头缝里都透着酸疼,有些地方被划破了,被汗一濡,辣疼辣疼的。
郑酌叹了口气,他这怕不是被人给绑了吧,这是求财啊还是想借他威胁一把孟清棠啊。
实在闷热,他拭去了额间的汗,这温度也不太对,难道是他发热了?
手臂的肌肉都是酸疼的。
那些人有几分本事,能从郑府将他撸走,他昨天不应该喝酒的,这倒误事了。
不过这天怎么这么热,不是秋天了吗?那些人也不看着他,是看不起他,觉得他跑不了?
这么一想他竟觉得有些气,好歹是绑匪,怎么能这点职业素养都没有,他郑公子还是有几分本事的好不好?
太热了,郑酌又抹了把额间的汗。
他转着右手手腕看来看去,他手腕上有条红线,那是出生就带着的胎记。不过,这条线是不是变红了?
郑酌皱了下眉,旋即就垂下手臂,他现在也管不了这个了。
他想喝水了,但现在也没见人进来过,是他当真不重要吗?还是说,或许他不是被绑了。
不能多想,他咽了口唾沫,是真的想喝水了,不如先出去看看。
郑酌舔了下唇,干裂起皮的唇被他一舔反而出了血。
他也不管情况如何了,直接往洞外走。他走的快了,眼前一片一片的黑晕,脑子也发昏。
他缓了缓,活动着僵硬的身子往洞口走去,乍见光眼睛有些不适应,被刺的生疼。
外边太阳已经升的很高了。树叶被太阳一照,颜色更加鲜明。
郑酌的手虚虚搭在眉上,喉头滚动,半晌说了句:“啧,不对劲。”
这天气,这植被,这分明是夏天。
他嘴里渗着苦味,喉间干涩。郑酌又咽了口唾沫,摸索着下山的路。
山上的野果他不认识,也不敢乱吃,早晨的露水这会也早就蒸发干净了。眼下只能看能不能见到水源,或者找到人家。
郑酌谨慎走了一段路,这山里根本没别人,他实在想不通自己是怎么到这来的。
郑酌接着往下走,一条蛇猛地从树上窜了出来,它花色鲜亮,一看就是有毒的。
郑酌本就走的小心,听见声音他就躲了,但仍没避开。
他瞪大了眼睛看那条蛇,本能的身体战栗。蛇的牙齿深深刺入他的身体,郑酌咽了口口水,那条蛇就这么咬住了他。
郑酌很快就感到手脚冰凉,身体僵直,他一整个倒了下去。郑酌想扯开那条蛇,但眼前却已经有无数条蛇的身影。
蛇毒发作地又快又猛。
郑酌无比清醒的意识到,他可能会死。
身体忽然又热了起来,浑身发烫,像被架在火上烤,越来越烫,越来越烫。然后又猛地冰了下去,那是一种来自骨骼深处的寒意,他怎么抱紧自己的身体都没用。
这就是要死了吗?郑酌蜷缩着身子想,爹爹娘亲会不会难过,表哥呢?
他已经没脑子去想这蛇毒为何如此诡异,发作的为何这般快了。
可能是濒死的感觉过于深刻,求生意识在那一瞬间被猛地刺激了。
郑酌挣扎着支起上半身,那条蛇咬住了他的腿。他伸手去抓那蛇,实在太凌乱了,蛇的身影恍惚,身体又滑,他根本抓不住。
就像回光返照,郑酌只清醒了一刻不到头脑就又陷入昏沉。就在他以为自己就这么完了的时候,一道白影闯入了他的视线。
“哟,你在这啊,倒叫我一顿好找。”
是谁?
郑酌彻底昏了过去,倒下前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哟,你在这啊,倒觉我一顿好找。”
那声音听着熟悉,里边隐隐含着怒气。
郑酌没看到人,但他还是想着,声音挺好听,要是人也生得不错,那他是不是也可以算是牡丹花下死了。
……
郑酌是在客栈中醒来的,他身上的衣服被换了,要不是被蛇咬到的伤口还阴疼着,郑酌都要以为之前那些全是一场噩梦了。
只能说是上天眷顾,郑酌无法用别的理由来解释。他没死,而且还活的好好的。
衣服就那样,算不上好,勉强能穿。
郑酌这个人有的时候胆子大的很。他见自己还活着也就不管那么多了,直接掀了被子去寻人。
只是可惜了,那个人已经不在了,只留下了一张之和一些银两。纸上写着“抱朴宗,陆问之”。
陆问之可能是那个人的名字,但他根本没听过抱朴宗这个地方。
郑酌将纸折了,颇为随意地塞进袍子里。他打开窗,想瞧瞧这是到了哪里。
一夜之间换了四季,这对谁来说都会觉得不可思议。
还有那个救他的人,声音当真熟悉。他想起来了,有些像楚获。
当然,不可能是楚获。
楚获接近他的理由无非是孟清棠,绑了他对得到孟清棠的支持没有半分好处。
那会是谁呢?
郑酌将身子伸出窗外,但只一眼他就发现了不对,这不是他知道的任意一个地方。楼下的人衣服衣服各异,什么风格的都有,叫卖的东西有太多他听都没听过的物件。
到这再怎么笨拙的人也应该发现不对了,更何况这人是郑酌。
他拢了衣服,径直出了客栈。
他跟着江湖上的人学过些东西,发现没人注意他,也没人跟踪他后,郑酌胆子大了些。
到了外边,郑酌警言慎行。不一样的太多了,周围人时不时蹦出的一个词都如此陌生。
一高楼,白衣人迎风而坐。他瞧着少年畏手畏脚的样子实在是有些可怜可爱,没忍住笑出了声。
郑酌自然是什么也没察觉,他在庆幸自己还有些生活经验,先观察到别人怎么做,然后自己才出手。
郑酌吃了块饼,又摸到了个茶馆,他买了些闲书,一边听评一边看书。
他还在五洲,只是他在的是三千年前的五洲。准确来说,是话本里的、三千年前的五洲。
问他怎么知道这是话本的?因为郑公子在来到这之前刚好看到过这本话本,话本刚开始时那些有名的人物与现在的半分不差。
这是个在话本上出现最多的时代,传说中的古史纪。
据说三千年前五洲存在大量的修士,甚至还有妖魔鬼怪。但后来天地浩劫,从此尘归尘,土归土,一切成了浩渺。
这个说法郑酌是不信的,三千年过去了,从前的辉煌要就成了纸上浅薄的几句话。
所剩文字记载不足以支撑这个理论,导致这一说法在他们眼中一直是个传说。
不过现在由不得他信不信了,他已经进来了。
这不过是个小镇,没有那么多规矩。天上时不时就会有修仙者御剑而过,街上叫卖的也有许多修仙用的东西。
郑酌囫囵吞枣地将这里了解了个五五六六,过于奇幻了,他在想它怎么会来到话本里,他不是就睡了一觉吗?!
这难道是他不信邪的惩罚吗?
郑酌突然很想感谢话本里的世界和三千年后语言相通,文字也相似,要不然他还就直接完了。
分明是个陌生且充满危机的地方,但他却从心底生出了亲切感,郑酌莫名其妙,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山上摔的那一跤伤到了脑袋。
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郑酌不敢多走动,就在客栈附近活动。就这么过了两三日,他深浅知道了些东西。
这有同样有五洲,但三千年前和三千年后已有许多不同了。
他现在所在之地为中洲。抱朴宗是一个修仙的宗门,中洲第二大宗,排名仅次于问道宗,在五洲内名声很大。
郑酌这两天都在想他要怎么办?他来到了这还回的去吗?
他也不敢冒险再上那座山,万一在遇到什么情况了没人能救他了。但他又确实很想回去,郑酌想起了那天那个人。
那个人给他留下的纸条上写了“抱朴宗,陆问之。”
现在他都不知道该不该怀疑那个人了,但唯一的突破口也就在那个人身上。
虽然不知道那纸条是什么意思,但既然留下了,那必有它的道理。要么就是他就是陆问之,要么就是叫他去抱朴宗找陆问之。
那人救他时的口吻像是认识他,但他可不认识这么个人。
目前为止,除了去抱朴宗,他现在也没有其他选择了。
这个陆问之也是,他在话本上完全没听过这个名字,应是无名小卒。
郑酌坐在桌边无奈叹了口气,倒是凄惨。想他从前哪有过这般难的时候。
他郑公子虽不比王孙贵族,但也是真金白银堆砌起来的,哪里受过这份罪。
抱朴宗,郑酌在想他要怎么去,总不能直接拿着那张纸条,说这是你们的人留下的吧?
郑酌摩挲着手里的杯子,他想起来外面告示上好像贴了抱朴宗招生。
郑酌眼睛一亮,起身就往楼下跑。
“五洲俊杰,于斯为盛。
兹抱朴宗欲广纳瑾瑜……”
行了!确实有这么个东西。理由这不就来了,这下不愁他进不去了。
到底算是有点头绪了,郑酌顺着告示往下看。
虽不知道自己这个“外来人”算什么情况,不过总得试一试嘛。
三千年前神秘又危险,虽然可以修仙,但他还是更想回去。那里的五洲有父亲母亲,一群好友,还有他的表哥。
招生简章的前面郑酌都没细看,他定睛于告示右下角,那里写了招生日期,中洲历年六月六日。
之前郑酌注意过,今日应当是中洲历年六月五日。
那不就是明日了?
郑酌一惊,也不知还去不去得到。他折返回了客栈,去前台那寻人。
客栈掌柜是位半老的先生,他坐在前台昏昏欲睡的,见郑酌过来以为他要退房了,急忙扒出了算盘。
郑酌没注意他的动作,他站到桌台前,问道:“掌柜,这抱朴宗离这有多远呐?”
掌柜见他不是来退房的也就收了东西。他打量着郑酌,看是位娇贵的小公子。
掌柜摸着半白的胡子:“小公子是想去修仙?”
郑酌也不否认。
掌柜回以一个了然的眼神,他笑呵呵的,瞧着和蔼可亲。
“小公子放心吧,从这到抱朴宗也就半日的路程。听老翁说啊,你明天早上出发,准赶得上。”
“谢谢掌柜了。”
得了准信郑酌也就放心了,他真心实意同掌柜道了谢后才回房收拾行李。
郑酌随意收拾了一下东西。他身上本就没带着什么,这几日用的都是陆问之留下的银两,他要带的就两套新买的衣裳。
第二日郑酌起的很早,他对这不熟,路上还得耽搁些时间。
等他到的时候那里已经聚集了很大一批人了。郑酌找了个边角的位置站着,按告示上说应当是在未时开始,这会已经午时过半了。
郑酌一眼扫过去,在场的大多是十多岁的少年,最大的也不会超过二十五岁。
抱朴宗招生有年龄限制,要求在十五岁到二十五岁之间。
等着等着郑酌心里就有些慌,这里与他所在的世界有太多差异了,他不知道那些所谓的仙人会不会看出他来自异世。
但转念一想,看出又如何。这里的人都害怕牵扯因果,最多不过是将他送回去原来的世界罢了。
郑酌按耐下心中的躁动,耐心等待。
没过多久就有人来了。
那是两个青年。
两人皆穿着月白色广袖流云袍,袍脚绣着星月图,几束阳光自叶间洒下,星月图耀耀生辉,以银冠束发,面容清俊,自有一股仙风道骨之意。
纵使他已经知道这是个修仙世界了,郑酌还是忍不住为之惊异。
那两位仙长自长空御剑而来,游刃有余,落地潇洒。
郑酌只一瞬就收了自己的表情,他怕自己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叫人怀疑。后来他才发现,原来不只他一个人没见过世面。
郑酌用余光观察周围的人,他之前在书上看时没太多体会,现在才真正知道了修仙者在这个世界有多受推崇。
身边的少年人们大都一副崇拜而又期待的模样,矜持点的眼里也闪着光。
这就与五洲历史有关了,郑酌垂眸。
大约在两万年前的时候,这里的大部分人是都可以修炼。
只是后来天地灵气骤降,从那以后,出生的人中有灵髓的就十不存三了。
两万年前正好有场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三族大战,如今人们大多认为天地灵气骤降与那场大战有关。许是那场大战惹怒了天道,从此引发了天道制衡。
两万年,那是之前郑酌从来没想过的时间。他所在的五洲记载中只有不到三千年的历史,其余的都只是传闻。
这样的背景倒也叫郑酌安心不少,有凡人就好,这样他一个来自异世的凡人在这也不会叫人怀疑。
他想好了,如果不能靠招生这条路进去,那他就当个外门弟子好了。
抱朴宗的外门弟子对能不能修炼没有要求,只要能干事就行。它会给外门弟子传授一些强身健体的武术,也会给些月钱。
虽然他从没做过这种事,但人都在屋檐下了,谁还讲究那么多?郑酌想着先进去,只要进去了他就有机会找到那个人。
如果运道实在不好,人也找不着,他回不去,那在这他也有个安身之处。
他知道的东西大多数都是从书上来的,这些天他看的书里也没出现过他这种情况。
他那天夜里喝了点酒,又做了个梦,醒来就出现在了那座山上。
但那座山似乎真的只是巧合。他打听过,在当地人眼中那就是座普通的山,连一点传说志怪都没有,顶多就是危险了点。
也是因为这个郑酌才把目光放到那个人身上的,才想着来抱朴宗试试。
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来都来到人家脚下了,先试试再说吧。
郑酌心里还是抱着几分侥幸的,来都能来,他觉得自己也应该能回去。
而且成不成总得走到最后才知道。他莫名其妙就到了个邈若河汉的地界。在这同他说不成,他回不去了,这耍人都不兴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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