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螣蛇
其实也说不上恶心，因为他现在几乎没有感情。他只是下意识觉得，那些东西脏了他的眼。
那是一个原野，坡缓而多。两军交战，前面的人死了，后面的人就又冲上去。
他们踩在前人的尸骨上，没有人会来替地上的人敛尸。或许是因为他们以后也会死，也会这样被人踩踏；又或许是，他们已经习以为常，下一瞬自己也会倒下。
乌鸦被尸臭味引来，满天横飞，“嘎嘎嘎”地乱叫。秃鹫支着头飞去啄那些尸体，肠子脑髓流了遍野。
到处是哀鸿，天地连成一片，界限并不清晰，灰蒙蒙的，看不见光。
整个世界都在摇晃，天空被撕裂，往上是已经血色淋漓的九重天。枝头倒挂着血淋淋的脑袋。耳边是上阵杀敌的嘶喊，刀剑刺入□□的声音深入郑酌的大脑。
眼前只有惨烈的红。郑酌愣怔，他的内心有那么几分动摇，但很快又枯死了下来，平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现在不是他，他在另一个身体里，思想不被控制。
他冷漠而仁心。他看着生灵死去，又心疼着自己的世界被毁的一塌糊涂。
终于，他也成了其中一员。他在苦难中长大，像野兽一样适应这个世界的规则，同时他又被偶尔的温暖感动。
在第一次触碰到从前的记忆时，郑酌发现他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他融入了这个世界，他不再是旁观者，他彻底失去了从容。
……
红绳越勒越紧，已经陷入他的脖颈，留下一条深深的伤痕。血顺着脖子往下流，郑酌穿了一身青灰，现在已经完全变了色。
郑酌眼皮动了动，他醒了，什么也不记得了。
“！”
郑酌一醒过来就发现自己的处境似乎还是不太妙，他不仅换了地，还差点人都没了。
“妙极了！”
他直接气笑了，也不敢互乱挣扎，怕被割了头。那冗长而沉重的梦留下后遗症还在，他什么都不记得了，身体却依旧酸痛无力。
他环视四周，这应当不是现实里地方。
红线察觉他清醒过来了，在那一瞬，红线猛地散了，只留下几缕红丝叫郑酌知道那不是幻觉。
身上疼得厉害，他刚刚就像平时打坐那般坐着，身上几乎都被割伤了。
郑酌想从灵戒里摸颗药，确发现自己手上根本没有灵戒，连师兄送的镯子都没了。
“我日你老母。”
郑酌咬着牙，从嘴角的缝隙里蹦出句话。
他忍着疼站了起来，打量着四周的世界。
刚开始他以为自己是被困在了阵法了，郑酌想着孟清棠可能也在，他就四处走着找。
但后来他就发现了，这是一个圆，看似没有边，实际上空间却小的很。只是因为都是灰白色，所以看不分明。
郑酌试图找阵眼破阵，但这地方诡异得很，他竟什么也没找到。
越来越急躁，就在他快控制不住的时候，他听到了外界的声音。
是他的声音，确是另一个人在说话。
郑酌屏了呼吸凝神细听，是“他”和春秋的对话。他听得到外面的动静，他的身体被人占了，他现在是在魂台！
郑酌诧异，他这是，被人附身了？打个坐的功夫，身体就没了。郑酌沉思，他是不是警惕性太差了？
不对啊，师兄呢？
郑酌慢半拍想起来，要是有脏东西靠近，师兄的修为不可能不知道，那师兄人去哪了呢？
而且，他是怎么被附身的？修仙之人神魂与普通人不同，有人与他抢身体他不可能不知道。
郑酌拇指搭在食指上摩挲，这是他思考时的惯性动作。但他却看不见他指尖黑气缭绕，纠缠不清。
附身和夺舍不同。被附身的人神魂会暂居于魂台，但要是被夺舍了，那魂魄就会飞出体外，一不小心就会魂飞魄散。
郑酌垂眸，上眼皮磕在下眼睑上，长长的睫毛就这么耷拉着。
自上次打坐时陷入梦境后，一些些破碎的画面时不时就会在脑中闪现。
他思忖着其中关联，他为什么会被人附身。
薛九迎已经和谢昀杉还有王一遇到了。
郑酌默默听着他们的对话，他看不见外面的东西，只能靠听来推测外面发生了什么。
螣蛇，巡抚之子，灭门。不得不说，这个薛公子是真的挺惨的，他明显是被人摆了一道。
孟清棠侧脸沾了血，那血顺着额头一路下来，他面上阴恻恻的，戾气逼人。
八服最后一刀落了下去。螣蛇被缚，它本就不敌孟清棠，“轰隆”一声，腾蛇压倒了一片房屋，最后化作一个黑衣青年。
孟清棠提着刀落了下去，他踩着螣蛇的胸口，逼得它呕了好大一口血。
他将刀搭在螣蛇颈上，“说，人去哪了？”
螣蛇被打的身上全是伤，他看上去很年轻，面容上看不到弱冠。
螣蛇呵笑，眼神迷离。
“这位仙长，你说的是谁呀？我可不知道。我是无意闯入这儿的，并不知道这是您的地界，如有冒犯还请见谅。但您也不能因为这个就将我随意打杀了吧。”
孟清棠不吃他那套，也懒得与他浪费时间。
“有意无意是你说的？！”
他将刀逼近了，螣蛇脖子上被划出一个大口。
“你不想说也行，我将你杀了再去找就是了。”
螣蛇不为所动，依旧嬉笑着：“那仙长就动手吧，我是真不知道你说的人在哪。”
孟清棠拧眉，直接将腾蛇敲晕。他用三瑕光将蛇绑了，拎着他的领子回昨夜休息过的小屋。
谢昀杉送来的符箓是在路上截到他的。孟清棠伸手接了，顺着传声符里说的地去了。
“孟师兄！”
谢昀杉在底下朝他大喊。
孟清棠看见他们了，他先将螣蛇扔了下去自己才往下落。
螣蛇“嘭”地砸出一个坑，薛九迎朝他看了眼就移开了目光。
“你是谁？！”
孟清棠甫一落下发现郑酌的异样，他提着刀就要薛九迎身上送。
“诶诶。”谢昀杉急忙上来拦了，“师兄，别冲动！”
王一额头冒汗：“孟师兄，这其中有些误会。”
别的不说，孟清棠对郑酌怎么样他们是有目共睹的。王一真怕孟清棠一不小心就将人刀了，这还是郑酌的身体呢。
她三言两语将话说清楚。
孟清棠目光如炬：“那你现在该出来了吧。”
谢昀杉和王一也看向薛九迎。他们谁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薛九迎也不急，见他们在那解释，他就站在边上，时不时搭上两句。
见现在目光转向他了，他嫣然一笑。
“别急啊给位仙长，他这不还没死呢嘛。”
螣蛇本就重伤，躺在那个坑里翻不得身。闻言，他眼里蒙上了一层薄雾。
他说不出话了，就这么躺着，目光恨恨地看着薛九迎。
郑酌在里边听着他们说话，他大概明白了目前是什么个状况。
他盘膝而坐，在脑中复盘薛九迎的言论，那条蛇的形象前后不搭。
在薛九迎口中，那是一条急色、心狠手辣的螣蛇。
它应当之前就在这个村子盘踞，薛九迎来了之后它才离开。后来薛九迎死了，他又用尽各种方法想将人救回来。这个村子的人也是后面才死的。
那在薛九迎没来之前呢，一条用人命修炼的魔兽为什么会忍住不去吃这个村子里的人？
还有，按薛九迎的说法，螣蛇去巡抚府不就是多此一举，直接将人囚禁起来不更容易。
他先是看上薛九迎的脸，后面才情深的，那在先前他不应该会有那么多不符合它身份的举动。
最违和的是薛九迎来这个村子。
一个娇生惯养，不谙世事的大少爷怎么会因为一传记就到了一座深山里？他路上没后悔吗？身为巡抚又疼爱儿子的父亲竟也同意了或者说是没能拦住。
十三岁、丧母、单纯、没有能力、吃不得苦、两三年后父亲才又娶，这一切特质都表明他和这个小村子扯不上关系。
得什么样的局才会将一条螣蛇也设计在其中，时间跨越线长达几年。
郑酌摇摇头，但愿是他想多了，最好这真的是个意外。或者，就算是针对薛九迎乃至巡抚府的局也行。
怕就怕……
“郑仙长受苦了。”
是薛九迎，郑酌默默叹了口气，怕的来了，他运气真不好。
魂台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起码你得是个修士，否则被附身和被夺舍是什么区别的。
薛九迎穿着白衣，那些一把精铁柄的扇子。
他与郑酌想像的不同。薛九迎，长的是好看，但这份好看却是危险的。
薛九迎面上就带了妖异。
薛九迎狐狸眼往上挑，扇子半遮面：“郑仙长见了我怎么也不意外？”
郑酌莫名：“为什么要意外，这不是挺好猜的吗？虽然我希望是我想多了，但显然并没有。”
薛九迎有些恼怒，他收了扇子，两颊带上红晕：“郑仙长真是聪明呀。你说，你天赋怎么这么好呢？”
郑酌无言，薛九迎也不需要他回答。
“郑仙长，你猜，外面怎么样了？”
郑酌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还能怎么样，他们要将螣蛇杀了。而你会在这里将我杀了，夺舍我，扮成我活下去。”
“你猜出来了呀。”话音刚落，薛九迎已移到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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