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崽崽活过八月啦

自近日风波过后，六阿哥的伤病在永和宫日日夜夜紧锣密鼓的照料下，也渐渐好转起来，崽崽时常能听见她小小的六哥的声音，偶尔还能被高嬷嬷抱来与她互动玩闹一番，想来不再有大碍。

        崽崽也由德妃亲自抚养，不再有坏人刻意加害的危机，顺利地活过了八月。

        崽崽整日提心吊胆的，终于松了口气，看来这活下去的大劫确实已经度过。

        自然，从永和宫宫女们的嘴里，也听到了预料之中的事，皇上勒令太子多多读书，与其他几个大些的皇子整日背诵兄友弟恭之类的文章，但并无实质性的惩罚。

        德妃听了这些话，也没什么特殊的反应，只是静静照顾着孩子，安生过日子。自那日后，皇上也几乎再未来过永和宫。

        连承乾宫，他都未再去过。

        高嬷嬷忧虑地做着手中的活计，想起自家娘娘与德妃的约定，不由自主地紧张聊天：“娘娘，莫非承乾宫因此次顶撞太子之后，彻底失势了？如若如此，咱们答应她的那些，又还有什么意义？”

        德妃只淡淡瞟了一眼高嬷嬷，冷冷笑道：“不会，皇上没翻她的牌子……只不过是因为她如今孕期已不可再侍寝。”

        崽崽偷听得不小心脸红了，自己的额娘却气定神闲，仿佛早就看穿了康熙对后妃的行为，完全不甚在意。

        “嬷嬷忘了，本宫孕中，皇上也未曾来过呢。”德妃笑了笑，心中早已不再因此而酸涩。

        高嬷嬷又压低了声音，“老奴打听了一下，那时害咱们小公主的觉禅氏如今托了病，一直在用永寿宫养着呢。承乾宫似乎也后知后觉明白了当时的罪魁祸首，因此当八阿哥抱至承乾宫以后，却没有咱们四阿哥这般待遇。承乾宫那位如今没有证据奈何不了他的生母，便拿他出气呢，听说也没有仔细给八阿哥瞧病，直接扔在侧间由几个随意选的乳娘看顾，平日连问都不问他一下。”

        “只可惜，那觉禅氏如今养在永寿宫，恐连这些消息都听不见呢。”德妃不是什么会对伤害过自己的人大发善心的，她可以不在乎皇上的冷淡、虚情假意，但是面对真正曾险些害死自己孩子的觉禅氏，只恨得刻骨铭心。

        高嬷嬷又笑道：“这便巧了，太后可并未闲着，且经常打发大公主去瞧各位阿哥呢，如此，不时大公主便瞧了八阿哥的消息，带到永寿宫去。甭论太后是有意还是无意，她无疑是想在觉禅氏心上扎扎刺儿呢。”

        心中且放了放这些疑惑，外头突然来了个通传，说是四阿哥来了。

        德妃与高嬷嬷面面相觑，自然不知道佟氏此时打发四阿哥来又是作什么？

        崽崽倒不觉得奇怪，若是四阿哥来了，她便又摩拳擦掌要讨他的喜欢了，她自然希望四阿哥对她和六阿哥能够永远心无芥蒂地当兄弟姐妹，往后等四阿哥出息了，他们兄妹自然也能过得好些。

        但岂料宫女通报：“四阿哥……他未带一个下人，且满头大汗，恐是偷偷跑来的。”

        德妃只得让他先进来。

        四阿哥一进来，脑袋也不怯怯的了，因着上次换衣裳的时候瞧见永和宫为他备下那么多的东西，自然心中也颇有柔情，虽不会说出口，但他又是个面冷心热的性子。

        他对德妃倒多多少少没有什么敌意，只规规矩矩行了个礼道：“皇贵妃今日往慈宁宫去了……我……我想来看看六弟伤势如何，及瞧瞧妹妹，顺便……给德妃娘娘请安。”

        德妃心中一阵悲哀，阴差阳错令人哭笑不得。

        这个儿子，自生出来被抱走后，每每见他都是充满了敌意，从不肯为她这所谓的生母低头半分，见了面不是厌恶便是躲避，如今竟转了性子主动背着承乾宫偷偷跑来瞧她们母子。

        她肖想了多少次，若是这孩子哪日回心转意，便能将他的小脑袋瓜紧紧搂在怀里，摸一摸、瞧一瞧，这生来便一次也没有被生母抱过的孩子，如何能续接这血浓于水的亲情。

        可偏偏，她也太过疼爱他，疼到为了他虚无缥缈的前途和体面，自己掐断了母子之间可能的美好关联。

        德妃侧过脸去，忍住不去瞧他，但仍是余光忍不住地瞥到了他汗涔涔的额头、尚未来得及换下的衣服，忍不住去想象他是如何规划着待佟氏出门去自己偷跑出来，虽然永和宫与承乾宫只有一墙之隔，但他毕竟是个四岁的孩子。

        德妃几近不敢去想，他是怎么一点点认识了那条佟氏坚决不肯让他踏足的路，他是怎么偷偷摸摸从承乾宫跑出来，绕过了看管他的乳娘和宫女，他又是如何敢在这里叩门要进来，又是如何在这里说出这番话。

        但德妃最终仍是牢牢记得她与佟氏的约定，淡淡道：“六阿哥在里间，你去瞧他吧。”

        四阿哥感到很疑惑，他大胆地走上前去——平日他在承乾宫并不敢如此大胆，总是规规矩矩，佟氏让他做什么便做什么，他已经那般明白怎么察言观色。但冥冥之中，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在永和宫可以大胆些。

        毕竟……德妃毕竟……是他的生母，在生母面前，他或许总可以放肆些，不那么守规矩些……

        他的心咚咚直跳，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额娘？”

        四阿哥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他怎么敢背着皇贵妃作出这样的事来，这若是让皇贵妃知道了，他的小屁股一定要被打得开花儿。

        但他已经想了许久许久，才敢迈出这样一步。

        德妃仍偏着脸，他看不清自己的生母脸上究竟是什么样的表情。

        但她只淡淡的，庄重而有距离地说：“你的额娘，在承乾宫呢。”

        她几近说得那般漫不经心，四阿哥听来，就好像自己历经千辛万苦偷偷跑过来说的这么一句大胆的话，在生母听来，却只是个微不足道的笑话。

        “好孩子，快去瞧你六弟吧。”

        四阿哥素日十分敏感，已经听明白了这其中拒人千里的疏离，于是低了头退了下去，去侧间由宫女带着瞧了瞧六阿哥和小公主后，这便默默地走了。

        崽崽感到鼻子十分酸涩，不禁哭了出来。

        高嬷嬷忙抱着崽崽左右摇晃，走至德妃面前担心地望着她。

        德妃侧着的脸终于转了过来，崽崽惊觉自己的额娘竟流了满脸的眼泪，她平日即便红了眼圈，也不曾如此、如此的失态过。

        她伸手抱过崽崽，一滴温热的泪不受控制地砸到了崽崽的脸上，崽崽抬头泪眼朦胧地望着德妃。

        德妃摸了摸崽崽的头发，轻轻道：“虽然想了无数遍将他的心带回来。”

        “可是……”德妃已经泣不成声，“可是终究，如今这样，他才能走得更远，往后更有体面，不必受人欺凌，有个尊贵的身份，走得远远的……”

        “这便是本宫这个母亲，能为他做到的，最好的安排了。”

        望着德妃血红的眼睛，崽崽暗暗下定决心。

        有一日，一定要把四四大脑袋扳回来，你不仅要有前途，还有有我们，有额娘，这才是你真正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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