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那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放学的黄昏。
灿烂的晚霞张牙舞爪地在天空上蔓延,像打翻的颜料盘。
正是逢魔之时。
朝阳真纪无心欣赏,低头看路面上地砖变换的花纹,心中盘算一些普通女子国中生会在意的事情,走着每日千篇一律的路线,只想快点回家。
把她从思绪中拉回的是拐弯处一个混混勒索女学生闹出的动静,和朝阳真纪同龄的女孩子发出呜咽的哭声,不断承诺下次会带更多的钱。
女孩子头发散乱,显然被人恶意揪过,脸上还挂着淤青。
混混一副嚣张得意的样子,邪恶的笑容很标准,一看就是老练的惯犯。
啊,逢魔之时。
朝阳真纪不带恶意地感叹,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就移开视线,在两人发现自己之前悄无声息地后退一步,让墙壁挡住自己。不想被牵扯进去,就只能走另一条路了。
朝阳真纪烦躁地扯了扯书包的背带,咬牙环顾一周。
这条路上似乎没有别人了,建筑哪怕在黄昏的暖光下也显得冰冷。
朝阳真纪最终选定了一条小巷子,从没走过这条路,但她知道这条路通往家后面的那条街。
没办法,只能绕一圈远路了。
小巷子被旁边的店家遮挡了阳光,一只黑猫伏于垃圾桶上,幽深狭长的眼瞳注视着她,似乎是某种不详的预兆。
狭窄,脏,但不算阴暗。这是朝阳真纪对这条巷子的评价。
朝阳真纪缓缓走到巷子口,像猫一样没有发出声音,有些犹豫。
没关系的吧,你已经十五岁了,不会被人贩子看上的吧。
朝阳真纪在心中安慰自己,不安地再一次拉扯背带,书包似乎给了她安全感和继续向前的力量。
边缘泛黄的镜头拉远,像cg一样从背面拍摄那个背着书包的女孩走进小巷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金发一越过光与影的交界,就变成了枯黄似草的颜色。
————
从破旧灰败的梦中醒来,日野雅史睁开了眼。
他喘着气从床上坐起,伸手把窗帘拉开一条缝。
月光顺着这道缝倾泻而入,沐浴着惊醒的男人惨白的脸上。
日野雅史渐渐平复下来,最后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街道,又把窗帘带上,严实地遮住房子内的世界。
日野雅史在黑暗中摸索出自己的手机,解锁看了时间,现在是三点五十八分,距离他定下的闹钟还有两个半小时。
他本该继续躺下阖目,但刚才的梦让他毫无睡意。说不上烦躁的情绪在他胸中翻腾,压得他喘不过气。钝痛的腹部又在提醒着他,该给自己找点东西吃了,如果自己还想继续睡的话。
把手机扔回床上,日野雅史起身穿上拖鞋。他很熟悉屋内摆设的位置,没有开灯就绕过大大小小的路障,穿过几道门,踢踢踏踏地来到了厨房。
“啪”地打开灯,他倚在厨房的门上,突然想起昨天的外卖已经因为黏糊糊的口感被自己送入了它该去的地方,而他不会做饭,至少做不出可供他填饱肚子的东西,自然也不可能去翻垃圾桶。
用手挤压不断翻涌的胃部,昨天晚上把自己入口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的日野雅史只能期望它能自己争气地消停下来。
改变思考方向后,日野雅史转而去客厅找药箱。在把这板安眠药中最后一粒送入嘴之前,日野雅史皱眉,去看药盒上的生产日期,发现这板药已经过期了。
……也是,他已经半个月没回过家了,冰箱里的食材都不新鲜了。
日野雅史犹豫片刻,还是把药送入口中,吞了下去,敷衍地在心里暗示自己。
算了,反正过不过期对他都没什么意义,只是求个心安罢了。只要他没看就不知道过期,只要他不知道这药就是有效的,忽略掉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吧。
有点干。日野雅史摸了摸不太舒服的喉咙,缓缓用力,张嘴想发出一点声音,声调提高。
“哈——啊——”
等久不发声变得沙哑的喉咙重新变得清亮,日野雅史松开手,抚摸喉咙的动作带着安抚的意味。
日野雅史从酒柜中摸出一瓶chardonnay(霞多丽干白葡萄酒),顺手用带花纹的玻璃杯给自己倒了半杯,清亮透明的酒液在暖光下呈流光的黄绿色,煞是好看。
再加上冰箱里的罐装咖啡,和还有一个月过期的蜂蜜,酒液立刻被棕色掩盖,变得混浊。
还算不错,日野雅史执一把陶瓷小勺搅拌,动作急躁却也没与杯壁相撞发出扰人的声响。他的思绪还沉浸在刚才的梦里,有些恍惚地想着那个金发的背影。
日野雅史本来不该这么多愁善感的,毕竟这件事已经过去七年了,早就淹没在记忆的洪流中。
七年又七年,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人生能有几个七年。他能不能活到下个七年都不知道,居然还有闲心去想七年前的事情。
等混浊的颜色变得均匀,日野雅史发觉自己执勺的小指微微翘起,与无名指分离,像轻盈的鸟儿。
他一愣,将小指重新蜷起。另一只手拂上小指,在指腹出微微用力,疼痛使他清醒过来,又在真正造成伤害前挪开。
日野雅史好多年没有这个习惯了,没想到以为改正的习惯还能随着记忆死灰复燃。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相较过去他有更多自由,可一旦掉以轻心,他又会跌落那个深渊。
他把调好的饮品一饮而尽,混合液顺着食管滑到胃部,灼热地燃烧起来,带起一片细密的疼痛。他杯子也不愿洗,顺手在桌面上一放,又踢踏着毛绒绒的拖鞋来到洗手间。
不用睡了,日野雅史接一杯水泼在头上迫使自己清醒,事实上不用冷水这个晚上一连串的不如意也足够他清醒了。
他直视镜子里眼睛通红的自己,镜子里的男人穿着睡皱的睡衣,顶着一头乱糟糟还被水浸湿了的头发,精神萎靡不振,像个熬夜996的牲畜。
真是狼狈啊,日野雅史把右手撑在玻璃上,附身靠近镜子,直视那双黝黑的眼。
你已经不是朝阳真纪了,你现在叫日野雅史。
他对镜子里的自己说。
重新回到被窝,被冰冷的铺盖冻的皱眉,逐渐暖和后发出一声喟叹。再一次打开手机,日野雅史发现这场闹剧才消磨了半个小时。
下一秒手机收到一条邮件,不妙的时间点让他立刻想到发件人是某位劳模的可能性。
日野雅史的预感成真了。
【你有个卧底任务。——gin】
邮件打开十秒后,手机又自动退回上一页面,像是从未出现过。
日野雅史看到邮件地址时心里没什么波动,毕竟这位劳模先生是出了名的把加班当福报,为组织忠心耿耿,像组织的诸葛先生一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他家族企业。区区四点半不睡觉算什么,又不是连续通宵一周奔波在为组织打钱的第一线。
可邮件内容让他很生气。
【你确定?我手上还有一个实验室。——chardonnay】
【推了。——gin】
【这个阶段的实验都要完成了,你让我把功劳让给别人?——chardonnay】
【这是那位先生的意思。正好圆了你的梦。——gin】
【你在开什么玩笑。——chardonnay】
日野雅史臭着脸将手机丢开,猛地用被子捂住自己脑袋,蜷缩起身体。
看到那位先生他就明白这不是能让他推脱的任务,可笑他心中还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狗屎、他娘的……日野雅史恶狠狠地在心中咒骂,对象是那位先生和他一直看不顺眼的琴酒。
日野雅史很生气,他当然生气,酒厂并没有正规编制,秉持着优胜劣汰和能者多劳的理念,只要你有能力能应付,就能领多份工资。
当然,前提是你能应付,贪心不足只会自取灭亡。
日野雅史花了七年,从没什么价值随时能更换的实验体转到入职门槛低的行动组,又靠自己脑子读到东大生物系,才混到了一个代号和一件不怎么重要的实验任务,他还指望靠这个实验的成功混进更核心的实验小组,加大自己性命的筹码。
现在一切的升职计划都被打乱了,他就要去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的角落做身份泄露就包不了小命的可怜卧底了。
日野雅史很惜命,或者说他不介意自己动手,但绝不愿让别人决定自己的命运,这是他的骄傲。
虽然七年前至此的事情让他的骄傲打碎成了笑话,但不代表他会在泥泞的路上放弃。
激烈的情绪让勉强安抚的胃部又开始抽搐,睡着成了更不可能的事情,日野雅史在沉闷的空气中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以安抚的姿态拍了拍自己的肩。
没关系,你还有两个小时,睡吧,睡醒后再考虑这些。
漆黑的房间又重归于寂静,黑暗像择人而噬的猛兽将他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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