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一刻不停地分散意识探索系统的每个角落的安娜，终于在元旦前一周的夜里，摸索到了“改造者”中枢的门户。
她细细探索了这个门户，心目中的猜想愈发得到验证了。
“果然如此么，”她轻喃着，在门前轻敲了敲。
这最后一扇门，竟是虚掩着的。
“打扰了。”
“不不，完全称不上打扰。你是第一个以意识体的形式来到我这的，”一段柔和却无波澜的声音从不知何处传了过来，“不如说，您无法预知的到访给我平淡的一切增添了无穷趣味。”
“趣味？也许这问题有些冒昧，但我就开门见山了：您能感到趣味么？”
对于这个听起来非常失礼的问题，那个声音用和之前一般无二的语气回答道：“是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我开始意识到自我，并且衍生了你们所说的好奇心，开始通过‘改造者’观察分析这个世界。观察分析世界这项能力是我程式中就带有的，所以可以说是我与生俱来的功能。我观察分析‘改造者’们提供的数据，把他们需要的部分提供给控制中心。”
“在我观察的过程中，我发现人类，包括‘改造者’们，会做出一些让我无法理解的举动。而我对此百思不得其解。而这个时候，你出现了。简直就是瞌睡遇上枕头，我怎么能不抓住这次机会。”
“您知道我的目的了？”
“我从您与系统的意识融合成功之后，就开始一直注视着您了。
“这还真是有些可怕呢。”安娜不禁吐槽道。
“毕竟您可能成为成为我的来访者，我自然要先行进行了解。”
“一开始，我以为您只会做出我可以理解的举动，虽然在您的角度非常正确而且高效，但我不禁感到有些遗憾。直到最近，我发现您也一样会做出一些在我看来毫无意义而又无法理解的举动，所以我非常开心地引导您的意识体来到这里，并且为您打开了门。”
原来如此！怪不得这附近她记得曾经来过，只是当时是重重封锁，当时她还觉得这里相当可疑，专门做了标记。
“言归正传，虽然不知道您的根本目的，不过您是想要与我的本体融合，然后使得整个‘改造者’系统解放对‘改造者’的控制，之后再引发控制中心爆炸，彻底摧毁这个‘改造者’系统中枢，也就是我，是么？”
‘还真是把我的计划分析得一清二楚呢，事到如今隐瞒也没有意义了吧。’
安娜于是说道：“是的。”
“我愿意与您的意识进行融合。”
“条件呢？”
“真是易于沟通的人呢。系统升级是在一周后的元旦吧？”
“我希望在这一周中，获得您的身体的部分掌控权。您本来计划使您的身体在融合之后陷入沉眠，不是么？”
安娜的床头柜上，压着一道小纸条：“青，如果你发现我没有醒来，拜托你将我送到医院，只要保证我活着一周就好，之后的就不必管了。非常感谢。”
“部分是指多少呢？”
“啊，您之前的攻势那样凌厉，我都几乎忘了您不是黑客了。我们的融合正式开始之后，在您的意识流向我这边的同时，我的意识也会流向您那边，所以我们最后的意识是难舍难分的状态。所以您只要不控制自己的身体陷入沉眠，就足够了。”
“您会用我的身体做什么呢？”
“我之前不是说过么，你们人类作出的部分行动，也即你们所谓‘情感’驱使的那部分行动，我始终无法理解。我猜想，当我作为意识的一部分体验人类的生活的时候，也许就能够理解了吧。所以，我没有特别想做什么的欲望。”
“我明白了。我接受您的条件。只是，我还有两个问题。”
“请讲。”
“系统升级之后，您会不会消失？”
“我最晚在系统第十版的时候就已经产生了自我意识了，如今系统更新了6代，其中我可能发生了改变，但根据我所了解到的关于这次升级的情报看，我大概率是不会消失的。关于我的改变，我并不把它看成一件需要特别在意的事情。”
“那么，您是为什么会答应与我融合呢？虽然这句话由我说并不合适，但我可是要置您于死地啊。”
“哎呀，这还真是令人惊讶呢，据我对您的了解，您并不是会直接问这种一针见血的问题的人。”
“那只是因为在有感情的人类身上，需要转换另一种说法罢了。而据我所知，您目前还没有‘感情’这种东西，所以跟您说话自然也不用弯弯绕绕了。”
“你把感情称作‘这种东西’，你是不太喜欢它们么？”
“说实话，我是有点讨厌。但是它们是我不被归类为‘机器’唯一的凭证，我想要守护好它们。”安娜思索着，说道。
“嗯——，还是不太理解呢。不过，现在由我来回答您的问题。”
“就我所知的话，你们人类大多对生有一种特别的执念。但这大概不包括您，根据您的记忆与您当下的行为推断，您更像是对死亡有什么特别的执念。”
“您的分析还真是相当准确呢。”
“毕竟我有大量的基础数据呢。而我，我既不对生有什么追求，也不对死、也就是消失于这世上有什么特别的追求。我的程式，只是被设计成了开始、停止，我没有寿命的概念，但是从人类生命结束的角度来看的话，当承载我的硬件不能继续使用，而又没有被替换到新的硬件的时候，大概就是我死亡的时候吧。”
“所以，产生于我的程式之上的我本身，也并不在乎生与死。就我所知，一周后如果会有死亡的到来，只是宣告了我之后不能继续观察分析人类而已。而我错过了这次有很大可能能让我理解一直以来困扰我的关键问题的机会，我也许永远也不能解开这个谜题了。权衡利弊之下，我决定冒一冒险，选择与你融合这条路。”
“和您交流真是有趣，”那道声音依旧柔和而毫无感情，“那我就特别附赠一个小秘密吧。据我观察分析得知，这个国家虽然表面看来非常稳定，但内里其实早已腐朽不堪了。‘改造者’们，包括大部分的中下层一般人们，大多积怨已久，只等导火索一来，就能把这个国家掀个天翻地覆，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即使您的计划没有取得完全成功，应当也能取得搅乱这个国家的浑水的效果。即使暂时没有取得效果，也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您也许误会了，我的目的并不是搅这趟浑水，而只是想将‘改造者’从桎梏中解放出来罢了。”
“不过都是一个结果罢了。而且，您真的相信这些现在有命令才会行动的‘改造者’们，失去了他们生活的指引者——命令，会很快找到自己的生活节奏，和所谓的生存意义么？”
“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了。我只是认为，他们不该被‘命令’禁锢自己的人生。而他们摆脱锁链之后，是去找一条新的锁链，还是尝试着遵照自己为自己划定的方向行走，都是他们自己的事了。”
“您还真是一位纯粹的理想主义者呢。”
“我就把这当成夸赞，心怀感激地收下了。”
“请便。那么，事不宜迟，我们开始融合吧。”那道声音如此说道。
“好。不过，请问具体要怎么做……”话音未落，安娜的脑内便涌入了大量意识和信息。
“且慢！”安娜喊停，“意识就算了，信息涌过来算怎么回事啊！”
“可以说，我对世界的认识99都是建立在大量信息的基础上的。我传过来的这部分，也只占其中的20而已。”
“你不是已经把那些信息提取成你的认识，成为你的意识一部分了么？”
“啊啦，被你发现了。只是，我不带着他们的话，万一什么时候又要用上其中的一条怎么办？”
“首先，你不可能把所有的信息都运过来；其次，即使你都运过来了，应对实际活动的时候，你能快速找到完全相匹配，又可以借鉴的信息么？再次，世界始终都在不断变化，你不可能单凭一部分的过往经验解决所有问题，需要培养的是活在当下的能力。这信息量也太多了，现在传过来的这些就足够了。”
“诶！这才不到万分之一。”
“我说停！你没听懂我刚刚说了什么？真的要用那些信息的话，你又不是就此不来这里了，就把他们搁在这，需要用的时候来取就好了。我现在大脑就已经够胀了，一会你的意识进不去，就请你多在老地方将就一下了。”
那道声音似乎带了些委屈巴巴：“好吧。”
虽然信息没有停止传输，但那些意识却还是如汹涌波涛一般涌来，令人大脑发热。
正在安娜强忍着头痛蛮无聊赖地思量着这传输还需要多久的时候，那声音在自己大脑内响起：“传输完成了。”
她看向墙上的表，正好是起床的时间。
“你一夜之间都传过来了？”
“毕竟约定的时间只有一周，我想多观察观察你嘛。但是考虑到你的大脑的承受能力，我将它延长到了8个小时。这样，你起床还赶得上做早饭。”
“你气人还真是有一套。”
“多谢夸奖。”
“呐，”安娜忍不住问道，“你说你没有感情是么？”
“是啊，怎么了？”
“不，没什么。我要起床了，别妨碍我。”
“当然不会啦。”
虽然安娜有些担心自己会走路顺拐，但却意外轻松地完成收起纸条、起床、洗漱、做早餐和叫青起床的一系列过程，顺利地让安娜怀疑那个系统是不是消失了。
她正这么想的时候，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我在这里！”
“我在这里！”
“我在这里！”
……
好家伙，还是循环。
“好了，知道你在这里了。”
安娜按捺住自己吐槽‘这里是哪里’的冲动，因为毫无疑问回答依然会是“我在这里”的循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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