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税收
贾琏干笑两声,打岔道:“妹妹如今真是不一样了。”
“从前怎样?现在怎样?”三姐轻嗤一声,反问道。
从前虽泼辣些,也不过是朵带刺扎手的玫瑰花,如今谁见了她,也不能说这是一朵能教人随意攀折的花了。
贾琏自然不敢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便恭维三姐英姿飒爽令人心折,又信誓旦旦保证二姐进了门绝不会受委屈。
三姐拿乔吓唬他一阵,只好让步,同意贾琏一顶小轿接了二姐进府。
不然孩子都有了,还能如何呢?先前三姐不怕撕破脸是想着领姐姐回家,现下还闹着要名分,且不说荣国府还有国孝家孝在身,事情闹大了不好收拾,万一惹得府里老太太、太太不喜二姐,日后被王熙凤欺负了,连个为她出头做主的人都没有。
趁二姐还在家,母女两个轮番嘱咐了一晚上,若不是被人发现了不好说,恨不得给她写下来随身带上。可二姐这样泥捏的性子,她自己不立起来,她们说了再多又有何用?
三姐只觉得身上的担子又重了些,总得在外面混出个样子,能做二姐的靠山,她才不至于被人磋磨。
荣国府公侯之家簪缨世族,军功起家余泽几世,真不知道怎样才算在这样的人家面前有些分量。是权势,还是富贵?
三姐心中焦急,一时之间也无法越过龙门改头换面,只得按部就班的去粮店打算盘。
到了年节下,各种收税的名目也越发多了,东家卢子康四处打点求情,银子还是流水般哗啦啦的淌出去,三姐眼看着这个月挣的钱全交给了官府,自己私下里对着课税司门口的榜文对照着店里的货物又算了几遍,衙役们搜刮去的税款比官定了翻了三倍不止。
她因见东家伙计等为人诚恳,整天做生意严谨踏实生怕出错,官府却这样盘剥,话语间便带了些形迹出来,卢子康连连摆手,叫她不要再多说。
那日官差来时,正是抓拐子那天与三姐打过交道的班头,便同三姐闲聊了几句,卢子康因此觉得三姐或许有些门路,又怕她冲动行事,解释道:“官府年年都加税,咱们小老百姓做点生意,拿什么跟官差横,不瞒你说,我这些时日请客送礼不知撒出去了多少,不然要出的银子比这还多呢。”
三姐握着剑,沉默下来,又想起尤氏请自己去宁府喝茶,碰见庄头乌尽孝带着他儿子,押着一车一车的节礼,冒着风雪走了一个多月方到。看那乌尽孝穿戴自然是好的,就是不知道庄子里的其他人家过得是什么日子。
卢子康正要再说些什么,被问价的客人叫走了,三姐看外头飘起雪花,又招呼伙计去将摆在幕天席地的货物搬回来。
做力气活三姐也不甘示弱,忙着的不忙的、伙计客人见她这样一个美貌的姑娘还有如此怪力,纷纷来看稀奇,熟识的几个伙计更是围着三姐争相赞叹。
“外头又下雪了,赶紧做事别看我。”
来回两趟之后还有人在看,三姐只好挥手赶人,走到大堂中时,门外来了一溜五六个大汉,一进门就高声叫掌柜的。
卢子康忙不迭地过去了,拉着为首一个人到边上去,姿态颇低地说了几句话,又从怀里掏出银子来。三姐扫视伙计客人,发现大家态度冷淡毫不关心,还没方才看她搬东西的人多,似乎都对此习以为常了。
三姐却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种事,抬脚就走过去了。
“哪里来的这么水灵的姑娘?”
其中有一人见了她的容色,当即就叫出声来,其他人也紧紧盯着她,看的目不转睛。
三姐心中恼怒,亮了长剑,摆出招式,狠狠地瞪回去。
“性子还烈……”
那人还要说什么,却被与卢子康拉着谈话的汉子一声喝止了,“还不给我方妹子赔罪?”
三姐仔细去看,见是倪二,进了腊月众人都换上冬衣,怪不得先前一眼没认出来。
倪二压着那汉子赔了礼,又道:“妹子竟在这里做事么?怎么不早告诉我。”
三姐见倪二又将银子递了回去,方勉强笑道:“近来家中事忙,没来得及去拜会。”
倪二平日所做之事被三姐撞见,也是不自在极了,两人说了几计划,倪二便带着一帮汉子告辞了。
等他们走后,别说大堂内又有不少打量的目光,连东家要不是得亲眼看着上货,也要来问两句,三姐不堪其扰,又躲进了账房之中。
等晚上下工,卢子康特意来送了她一阵,感谢之余,稍微问了问她与倪二的渊源。
三姐也不隐瞒,将那日恒舒典门口的闹剧讲述了一遍,才与他告别回家去了。
三姐到家还不到半个时辰,尚未吃晚饭,外头就有人敲门,原来是倪二的姑娘,行五叫做云霞的姑娘,来请三姐家去吃顿便饭。
她暗自思忖,想必是为了白天的事,应下之后又来同尤老娘说,尤老娘正帮着收拾桌子准备摆碗筷,不轻不重地摔了抹布,冷声道:“你何苦回来一趟。”
见三姐愣住,她又哼一声,“快去快去,莫让人家久等。”
三姐方备了些家常的点心和糖,跟着云霞去了。
进得门来,倪二和他老婆都到院子里来接,倪二媳妇殷勤将她往炕上让,又端上了饭菜水酒,招呼她吃饭,又带着子女避到厨房去了。
倪二见三姐进门还有个笑脸,但神色却越来越不好看,便举杯道:“一时未来得及备好宴席,薄待了妹子,我先干为敬。”
说完,便满饮了一杯。
三姐也发觉自己情绪外露,叫倪二也察觉了,便反复告诫了自己,慢慢恢复了往日的淡定,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倪二本意是为致歉,但酒桌之上几杯下肚,说的话也渐渐推心置腹起来:“妹子啊,你白天看我那一眼,我真是记到心里一点也没忘。”
三姐喝得不多,闻言怔了下,她回想自己在店铺中看到倪二这样仗义热心的人,也是一个以勒索为生的泼皮闲汉时,露出了什么神情?
她没来得及想多久,就听倪二接着说他年少时家计艰难,又无一技之长,只会好勇斗狠,活不下去就做了放贷的事,也勉强养活一家人。三姐听他骂了半晌官府不是人,又想笑,又笑不出来。
且不说倪二这话里有多少水分,这年月升斗小民没人活得容易却是真的。倪二看起来有一帮兄弟攒下些家业,但万一有些三病五灾的,一家老小也就没有活路,要么卖身给大户人家,要么沿街乞讨最后饿死,极有造化的,才有别的路走。
三姐不大动酒杯,看倪二自个把自个喝倒了,悄悄出门,向他媳妇嘱咐两句,回家去了。
天刚擦黑,三姐就到家了,尤老娘忙着烧水让她洗漱,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浑身酒气的女儿回来之前又跟人动了拳脚。
她一边拨着火,一边唠叨:“就是当年你父亲在时,也没像你这般三天两头有人请客,还总喝醉了才回来。”
三姐披上夹袄过来烤火,反驳道:“妈,我没喝醉。”
尤老娘白了她一眼,见女儿脸上飞红越发显得艳若桃李,怕她栽到火里去,又笼上一个竹篾,将窗户开了条缝,叮嘱她早点休息,方转身回房休息了。
三姐虽喝了酒,但确实没醉,见老娘不信她,也不着意分辨,自己笑了笑,把衣裳扣起来,靠在火盆边练字。
过了腊八,粮店里再忙了几日,帐房先生们将一整年的帐对了一遍,均收了东家的红封,各自回家准备过年了。
三姐虽放了假,在家习武看书交际之余,也仍旧来店里转转,倒教她碰见了几伙趁着年节来要“孝敬”的,这次却问清了他们姓甚名谁家住何处户有几口,真正的可怜人少,反而有一个是殷实人家的纨绔子弟特意出来逞威风。
打发这些人又废了三姐一番手脚,她三番五次的解了围,卢子康感佩不已,带着妻儿亲自上门拜访,送上了丰厚的节礼,他有意结交,三姐来者不拒,两家很快混熟,尤老娘不时被请去做客,也不必整日闷在家中了。
去了卢家几回,尤老娘又起了心思,“你见没见过陆家的二少爷?长得又俊,还是个读书人呢,比那柳湘莲强多了。”
三姐只好笑她多心,扯谎说那陆家的已经定好人家,只是没明说,好歹打消了尤老娘的念头。
说起来二姐已然身怀六甲,接进荣府里好端端的养着了,她也将近十八了,整天在三街九巷的晃荡着,尤老娘着急也是常情,三姐暂时还没想到什么好办法解决此事,只好能拖一时是一时。
这天三姐将抄写给范易的纸张订好交给他,又收拾了一些从脑子里苦思冥想搜刮出来的东西,陪着尤老娘往薛家去了。
因上次和宝钗说起,她老家的庄子遭了荒年,不说进益,就连庄户人家嚼用都不大够,三姐问了金陵的气候和土壤,找出了几件改进耕种方式的农具,托称是古书上找到的,今日特地来交给宝钗,希望她能安排人试一试。
宝钗笑着接了,翻看几页却发现自己看不大懂,笑道:“果然妹妹你博学广闻,这些我竟看不明白。妹妹放心,京郊的庄子开始春耕后,我会嘱咐庄头试试这些农具。”
三姐亦知宝钗做事周全妥帖,不再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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