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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十四】


在庭院里等千杼子和方以寒说完单独要说的话时,辛卯一个人百无聊赖地蹲在小鱼池边,盯着里面几尾锦鲤悠闲地来回游动。

        几个人工智能觉得呆在屋里听这师徒二人谈话没什么意思,于是跟着辛卯一块儿去了庭院。

        “其实这几条鱼很傻的,”彩色的七个小家伙在辛卯身边一字排开,绿色的那个在她身侧站定,歪了歪身子,方方的脑袋上一圈灯带亮得欢快,说话声听着是个活泼的少女,“手上就算没有鱼食,你也可以伸手搓搓手指,它们都会聚集过来。”

        “你怎么知道的?”辛卯闻声转头,看了她一眼,思索了几秒说,“你是叫——千……四丁,对吧?”

        千四丁的灯带闪得更欢了:“小姐姐你真聪明!”随后又道:“是方小少爷,之前就在这儿,手里没有鱼食,纯粹逗这些鱼玩儿,我看见了。”

        听千四丁说完,辛卯脑海里立马浮现出黑发的青年蜷起上半身,蹲在池子边上,吊儿郎当地抬着手搓动手指,简简单单一个动作就把这一池的鱼都给勾引来,一改平时的正经,现出极其顽劣的模样,她于是忍不住嗤笑出声,问道:“他过去在这儿跟着你们主人学习的时候,都是这样……放松吗?”

        千三丙挤到她身边来,沉吟了一会儿说:“唔……倒也不是。方小少爷刚来这儿的时候,性格可孤僻了,比现在还不爱说话。”

        听三丙的描述,当时的方以寒除了学习以外,其实是拒绝与任何人交流的。好在千杼子虽然脾气有些急,但对少年时期的方以寒可以说是尽最大的努力循循诱之。按这几个小不点的说法,功劳最大的应该是千杼子的大徒弟,也就是辛卯的大师兄,江云邈。

        这位江家独子可以说是从小熊到大,方以寒刚刚拜师入门时才十四岁,江云邈也只有十六岁的年纪,却把千杼子的地盘闹得鸡飞狗跳,甚至顽劣得把他养的鸟都给放跑了好几只,还将名贵茶树的枝条砍了做扫把,就差直接骑在师父头上拔毛了。

        但也正是因为江云邈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见到方以寒也不管他身份有多特殊,当即就要跟他比一比。两个男孩子打了一场,双方便都服气了。

        “只不过……江少要和方小少爷勾肩搭背的时候,每次都被方小少爷把手打下去。”四丁的语气显得有些无奈。

        辛卯听了只是笑。把别人勾住他肩膀的手打下去,这确实像是方以寒会干的事。

        不过这么看来,江云邈这人在方以寒的成长道路上功不可没啊,至少现在他不像三丙描述的那样排斥别人的靠近,虽然还是不太愿意和人有来往。

        辛卯伸出手,拇指的指腹与食指中指互相摩挲着,池中的锦鲤果不其然全都聚集到她的手指下方,挤来挤去的,发出噗噜噜的声响。

        确实挺好玩的,辛卯想。

        吃完饭,被千杼子赶出来叫人的方以寒一出门,站在台阶上就看见这副场景——梳着高马尾的女孩儿蹲在鱼池边,身边站了一排七彩斑斓又奇形怪状的小玩意儿,实在是有些滑稽。

        他憋不住嘴角扬了几分,鼻腔里发出一声嗤笑,旋即又忍了回去,轻咳几声,绷着一张俊脸慢慢迈下台阶,径直朝着辛卯的方向走去。

        “辛卯,我们该走了。”方以寒晃晃手机。

        辛卯“哦”了一声站起来,拍了拍手和裤腿,抬头却见他表情别扭而窘迫地抓了一把后脑勺的头发,略带支吾地说:“那个……我刚刚——”

        她诧异地挑起一侧的眉毛,眸光定定地落在他的脸上。

        可能是想对自己转变得太过诡异的态度做个解释吧。辛卯于是等着他再开口。

        他没料到辛卯会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原本想说的道歉忽然被这束目光凝视得钉在了喉口,紧张得唇线紧抿,最终只是泄了气似的道:“……没什么,去整理一下吧,我们现在就走。”

        辛卯毫不意外地撇嘴,望着他转身后留给她的背影,摇头叹气。

        ——————————

        这还是辛卯第一次被人丢在火车站外面。

        方以寒接了个电话后,一脸严肃地和她说有个非常重要的任务要去完成,低着头在手机上噼里啪啦按了一通后,告诉她已经找了人来接她回去,马上就到,让辛卯在火车站门口等着。

        辛卯还没来得及问他,上回任务里受的伤好全了没,这人就头也不回地跑了。

        她看了看周围,跑到车站建筑物外墙的角落里蹲下,拿出手机看室友群里有没有新消息。

        然而她发出去的信息就像丢到大海里的小石子,激不起半点水花。

        她看了眼时间——才九点多,这帮懒鬼肯定没早课,在睡懒觉。

        正要起身去火车站里面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能打发时间,就听见身后传来两声轻咳,音量不小,又有些失真。辛卯一回头,还没看清那人是谁,极其聒噪的声波便击中了她的面门:“啊啊——请问——辛卯是哪位?——”

        被点到名的辛卯木着一张脸站在原地。

        那人手里举着一只大喇叭,看形状,是导游喊集合时用的,喊出的话里还带着不少的杂音。

        青年扫了一眼四周,见没人站出来,便又喊:“是方以寒拜托我来接你的——辛卯——”

        辛卯翻了个白眼,无奈只能走出人群。

        感受到身边人的目光一道道地往她身上戳,像针扎似的,辛卯尴尬得头皮发麻,面上却不动声色,心里又暗自给方以寒记了一笔。

        这么嚣张又令人尴尬的接人方式,恐怕只有那位让千杼子头疼,还能让方以寒服帖的江家少爷了。

        辛卯面无表情地在他跟前站定。举着大喇叭张嘴又想喊的青年顿了顿,放下了喇叭,打量了辛卯一番,问道:“你就是辛卯?”

        “对。”

        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说:“是以寒叫我来接你的。”

        辛卯颔首:“我知道,江少爷,江云邈。”

        青年闻言,虽是挑眉,表情却不显得惊讶:“哟,你知道我是谁啊。”

        辛卯看了他一眼,笑得很是灿烂:“当然。在他认识的人里,能有这么惊天动地的出场方式的,您应该是独一份儿。”

        江云邈愣了一下,旋即两手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也不生气:“好家伙,嘴皮子还挺溜。”

        辛卯脸皮也厚了一把,不客气道:“承蒙夸奖。飞行器在哪儿?您请带路吧。”

        这一口一个“您”字实在是阴阳怪气得很。江云邈意外地发现,除了一出现时让她在陌生人面前窘了一把以外,后续什么整人的招都没使出来,反倒是被她损了一句。

        江云邈和辛卯一前一后地走在前往火车站停放区的路上,两人只是在见面时做了个有些微妙的自我介绍,之后便没再说过话,憋得江云邈不时瞥她一眼。

        辛卯察觉到那道总是朝自己脸上歪的视线,但就是故意不理会,甚至刻意走得慢,落在他身后。她想看看这位大师兄究竟能安静到什么时候。

        果不其然,大概这段路走了一半多一点儿,这人就开始放慢脚步和她并排走,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唠了起来。

        “我听方以寒说,你是从人间界来的?”江云邈试探着问了一句,“只是随便问问,要是不想答,那咱就换个问题。”

        辛卯眼底憋着笑,转头看他一眼,说:“是,我从人间界来的,刚在俶阳入学不久。”

        “哦——”江云邈应得千回百转,打开了自己的飞行器舱门后钻了进去,转过身去接辛卯,旋即又问,“我有个事儿很好奇。”

        “什么?”辛卯看都没看江云邈伸过来的手,直接自己扶着舱壁跨了上去。

        江云邈抿嘴,收回了手,稍稍低下头去,避开上方略低的挡板,径直朝驾驶位走去,随口便道:“我好奇,你是怎么这么快把方以寒那小子给拿下的?”

        “拿下?”辛卯闻言,脸色都变了,难以置信地皱起鼻子反问道。

        江云邈浑不在意地在驾驶位坐下,一边动作娴熟地操作着飞行器的驾驶系统一边说:“对啊,我当时拿下这小子可费了不少力气。”

        辛卯对他的用词无语了一阵,然后才告诉他:“……其实一开始我跟他也不对盘,他会来当我的老师,也是因为塔主的命令。”

        “哦豁,我还想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居然会去学院给人一对一教学,原来是冯静白的命令。”江云邈说。

        辛卯扬眉:“你这么直呼塔主的名字,没问题吗?”

        他不在意地耸肩:“能有什么,无所谓的。你继续说。”

        辛卯于是将两人从人间界两看相厌的相遇,到后来方以寒教她一步步入门辰侍需要掌握的所有知识技能,再从他建议她去上资深兵器课,让她去试听一节课并做好安排,却因为她惹了事而计划泡汤,到不久前,方以寒将她引荐给自己的师父,这一系列发生的事都告诉了江云邈,末了还补充了一句:“算得上标志□□件的也就这些了,你要真说我用了什么诀窍和他拉近关系,其实也没有。”

        然而,江云邈的侧重点突然又不在这里了:“哦……不过你刚刚说,惹了事?试听资深兵器课……你不会就是那个,把猪毛给整得颜面尽失,最终还全身而退的俶阳神人吧?”

        辛卯坦然点头,而下一句话的重点也抓得十分奇妙:“神人这个称呼就过了,把他整得颜面尽失的人是我。你喊朱老师叫什么?猪毛?”

        “你不知道?”江云邈对此很是意外,甚至视线离开了驾驶视野,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这是我给起的,整个俶阳的师生都知道,基本上去过猪毛课的学生私下里都这么喊。”

        辛卯表情显得深奥了起来。这个朱袤可是说了方以寒不少的坏话,而方以寒在她面前依然是“朱老师”“朱老师”地喊,从来没喊过外号。

        江云邈见她忽然沉默,便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他说:“除了以寒那小子。学生给老师起外号那是常态,但他从来不跟着喊,你现在的室友应该也没到能上资深级别的课程的阶段,你不知道也正常。”

        辛卯叹了口气,嘟囔道:“我还以为他是个很叛逆的人……没想到学生时代居然这么乖巧……”

        “哈哈哈!他做过的最叛逆的事,应该就是拒绝回到方家了吧。”江云邈笑得开怀,也毫不避讳地在辛卯面前提到此事。

        辛卯特意转过头去观察江云邈的表情,却见他一脸坦然,甚至眼底隐隐露出欣赏的神色。

        明明是性格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却能做朋友,辛卯或许明白了个中原因。

        他们都有各自的坚守和坚持,也互相欣赏着这份坚持。

        地面缓缓裂开整齐的口,还未完全打开,紫绿相间的飞行器便倾斜着钻了进去。

        待飞行器在停放位置上落定,江云邈操控着打开了机舱门:“我之后还得回一趟家,就不送你了。”

        辛卯解开安全带:“没事,谢谢江少把我送到宿舍,这个人情就记在你师弟头上吧,不用客气。”

        江云邈闻言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来:“哈哈哈好!有机会请你俩去鹤廷轩吃饭。再见了,小师妹。”

        鹤廷轩是时空域美食榜上名列前茅的饭店,价格也是不菲。

        辛卯一怔,又失笑:“行,那我先谢谢师兄了。”

        说完辛卯便出了舱,站在原地朝着江云邈招了招手,而坐在驾驶舱里的青年也向她挥了挥,接着飞行器便掉了个头原路出了车库。

        直到飞行器消失在出口处,辛卯叹了口气。

        原本想问问这江少,对方以寒今早的异样他是不是有什么头绪,然而辛卯想了想,还是不问了。

        她觉得,有些事儿还是自己去摸清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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