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甜酒
“你今晚有约吗？”
“没约的话就来我家吃饭吧！”
“我买了好多好吃的！”
“你什么时候到家？”
“还在忙？”
乔谨看着手机上蹦出来的一堆消息，几乎都能想象如许雀跃的样子。如许笑的时候非常好看，眉眼会形成两个温柔的弧度，眼角的那颗小痣随着弯成小月亮的眼睛动来动去，整个人亮得耀眼。乔谨非常喜欢他的笑颜，仿佛能够驱散所有的阴冷和灰暗。
“好，我现在回家。”乔谨下意识就回了条信息给如许。看着刚发出去的信息，大脑这才后知后觉地“嗡”了一下，心脏好像突然塌了一下去，成为一个柔软的空洞，急切地渴望被填满。
“回家……”
乔谨上下滑动着屏幕，看着他和如许的对话，从来没有人和他说过这样的话，问他什么时候下班，几点回家，就好像他们真的有一个家一样。
他想象着那个从来都是冷冰冰的家会亮起光，自己下班回来推开门，大声喊我回来了，然后那个拥有着天使般美丽笑颜的人会从不知道哪个房间跑出来，开心地叽叽喳喳地和自己分享今天发生的大大小小所有的事情，也许家里同时会飘出来饭菜的香气，也可能可怜兮兮地对自己说他很饿让他带自己赶紧去吃饭，但是，无论是哪一种情况在他想来都非常的可爱。
想到这里，乔谨一秒也不想让“家里”的人等，立马收拾好办公室下楼开车回家。如许会做饭吗？他买了些什么吃的？他等了那么久会不会很饿？要不一会儿出去吃？他爱吃什么？还是照月楼？
乔谨一路上琐琐碎碎胡思乱想了一大堆有的没的，甚至笨拙地努力思考了一下如何煎鸡蛋和煮面条这种事情，直到电梯提示他们住的那一层到了，乔谨带着满脑子的温馨幻想，一步都不错地左拐敲上了如许家的大门。
“快进来快进来！”如许开门看到乔谨果然立刻弯起了眼角，雀跃地表达自己的开心，“我算着时间呢，你看，你到的时候饭菜也刚刚好！”如许得意地拉着乔谨去餐厅展示自己的劳动成果，整张脸都写着：我是不是超厉害，快夸我快夸我！立刻马上现在就夸！
满满一桌炸鸡、披萨、薯条、沙拉和果汁……嗯，这个幸福的场景，和自己想象的稍微有那么一些些出入……
不过，没关系！
乔总表示自己非常可以。
“很香，一定很好吃！”乔谨眼睛盯在那碗可能只是用来起装饰作用的蔬菜沙拉上。
“嗯！那我们就开动吧！”如许激动得搓搓手，“我早就饿了！”
乔谨笑着帮如许分餐具分纸巾，给如许倒上满满一杯果汁，再给自己倒上清水，温暖的餐厅吊灯下，两个相对而坐的人，满满一桌食物，总是能够让人想到家的最为普通却也最为真实的定义。
“为什么叫我来吃饭？”乔谨开始往自己碗里夹沙拉菜。
“嗯，为了感谢上次那么好吃的面呀。”如许倒是答得毫无心理负担。
听到这个答案，乔谨心里沉了沉，感到一丝不痛快，他不需要如许还他的情。
“不是送给我画了吗？”乔谨闷闷地说着。
“那个不算，那是因为阳光下的乔总实在太美好了。”如许没心没肺地往嘴里塞了口披萨。
任何人只要美好你就会画吗？乔谨差点儿脱口而出。
“这次呢，得向乔总汇报三件事情。”如许手指拈着一根炸得金黄的长长的薯条，在番茄酱里一边蘸着玩一边说。
突然，如许停下手，抬眼望着乔谨，“乔谨，你不爱吃这些快餐食品，对不对？”
“啊？”乔谨的眼睛一直落在如许拈薯条的修长手指上，被如许突然这么一问，就像是突然被抓了现行的小贼，心虚得不知道该回应什么好。
“我感觉，”如许把薯条放进嘴里，“你可能不太喜欢这些油乎乎的食物。可是，我也不会烧菜……”说着，还单手撑着下巴一副很犯难的样子。
如许望着乔谨吃完沙拉空空如也的盘子，十分失落地说着。
“没有，只是我从来都是一个人吃饭，什么简单吃什么，这些食物的确不太适应。”乔谨打破自己向来不撒谎的原则，他的确不太喜欢这种油乎乎，味道过于复杂的食物，不过不喜欢不代表不能接受，相比不吃东西，他更不愿意看到如许失望的表情。
“真的吗？”
果然！
“那你一定要试试这个，真的很好吃！”如许歪着脑袋在装炸薯条的盘子挑选了半天，终于选出来一根完美的模范薯条，庄重地蘸了一些些洋葱乳酪酱就往乔谨嘴里递。
这个举动放在一对情侣身上才合适，放在约会对象身上甚至可以被归类为是在挑逗，但是，乔谨看着如许乌黑清亮的眼眸，甚至都看不出有任何闪烁的暧昧情愫。
他是真的单纯地想和自己分享他觉得很好吃的东西而已，乔谨别捏地咬过来那根薯条想着。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看到那双漂亮的眼睛此时一如既往的清澈澄净，乔谨竟然觉得心里有些失落。
也许是家的幻想过于能够蛊惑到自己了吧，乔谨自嘲。
“你刚才说有三件事情，是什么？”
“哦！”被扯到十万八千里远的话题这才转回来，“三个消息，两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乔谨有些无奈，今晚的如许简直超乎寻常的孩子气，一定是有非常值得他开心的事情发生了。既然如许这么开心，当然需要给开心的事情留足时间，乔谨毫不犹豫地选先听坏消息。
“坏消息呢，就是，被你说中了，”如许望着乔谨抿了抿嘴，显得乖巧又沮丧，“住在那块地居民楼里的员工拒绝谈判。”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乔谨脸上甚至连表情都没变一下：“然后呢？你打算怎么办？”
“还没想好。”如许耸耸肩，垂眼看着自己手里的叉子。
员工安置的问题无非是要去慢慢磨的，如何磨则还需要自己和如许想想办法，急不来。但是乔谨有底气，永晴岛就是他的底气,所以，对于这件几乎是必然会发生的坏消息，乔谨并不想多花时间讨论。
“两个好消息呢？”
“第一个好消息是，杨逸之撤诉了！”如许的表情并没有显示出特别的情绪，“可是，他这一辈子的清誉算是毁了，他儿子的工作机会也会不可避免地受到影响，至少你们他山是不会考虑他的了对吗？虽然我已经让大家不要去过多地讨论这件事情，但是也不能保证一定不会有人传出去。”
“他需要为自己作出的决定负责，你不需要过于为他考虑。”乔谨对人的态度始终是非常疏离的，人总是要为自己的决定负责，愿意赌就要输得起。
“嗯，”如许点点头，“只是觉得可惜。”
“以后会有更多类似事情发生的，你还需要更坚硬一些，”乔谨笑了笑，“另一个好消息呢？”
“好消息就是我有了一个新点子！”说到这里，如许这才开始兴奋得像只小猫，嗷呜嗷呜就抓着手机蹦到乔谨身边。
“我发现抚宁有很多无法正常利用的边角余料的空地，很小的一点点，荒在那里，既难看又浪费，”如许一边给乔谨展示他今天在街上游荡拍到的那些空地一边说道，“我们可以把它们利用起来，设计成立体小公园，让孩子们有地方玩耍，也让路人可以休息。”
“比如这块地，”如许拿纸笔过来，“这是一块扇形的荒地，夹在两座居民楼之间，我们可以把它设计成一个分为三层的立体公园，三层通过螺旋状滑梯和攀爬架上下，每一层都设计不同的玩法，孩子们一定会很喜欢！”
如许一边说着一边就开始在纸上认真地画起设计草图来，从乔谨坐着的角度看过去，可以看到如许栗色的头发在暖色的餐厅灯下像蜜糖一样流光溢彩，看上柔软又华丽，他的手不由自主地躁动了起来，非常想去摸摸这些微微卷起的头发，想知道是不是真的如他想象中的那样柔软。
说来的确非常神奇，认识如许这么久，这居然是他第一次看到如许作为建筑设计师的一面。
公园的草图在如许手中一步一步地成型，而乔谨却根本无暇顾及，他着迷般地望着正在埋头认真画画的如许，无法控制自己的目光。他想起来前几天的自己情不自禁的拥抱，以及……拥抱中如许微不可查的挣扎。
我怎么了？乔谨从未有过地迷茫了起来。他发现自己在如许面前越来越难以保证自持，那颗不知道从何处飘来的渴望的种子就这样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轻轻地落在心里，破土而出后就肆无忌惮地疯狂滋长，等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这份渴望已经深深扎根心底，占据他整个灵魂，与自己合为一体，无法撼动。
坐在他对面的如许实在太过美好，清澈见底，明亮至极，像山中的一泓清泉，让人甚至不敢用手去触碰，生怕让这份美好碎掉。
该怎么办才好。乔谨怔怔地望着如许毛茸茸的栗色头发发顶。
“好了！”如许扔掉钢笔，把设计图放到乔谨面前，然后介绍给他听，“你看，这块地虽然小，但是利用价值仍然很高，一层可以架空，里面做成半开放式的小迷宫，二层可以做成封闭式的小球场，三层可以做成瞭望台……”
面前用钢笔画出来的设计图虽然有些潦草，但仍然非常漂亮，下笔精确又简洁，像极了如许眉目清晰线条流畅的脸。
乔谨觉得自己简直要被这种拉扯感弄疯了。
“你觉得怎么样？”如许问道。
“嗯？”乔谨还没回过神来。
“我打算和xx局商量一下这个方案，你不是说过吗？观境现在需要做些漂亮的项目来挽回人心。”如许望着明显心不在焉的乔谨，非常疑惑地说着，乔谨这个状态实在太少见了。
“很好。”乔谨掐了一下自己。
“好！那我明天就联系一下。拆迁的事情，我再想想……”
“你有没有考虑过永晴岛？”乔谨知道自己贸然提到永晴岛实在是不太礼貌，似乎是在觊觎人家的家产似的，但是他等不了了。他想观境快一点回到正轨，他才能快一点想明白自己对如许的感情。
“啊？”如许果然非常惊讶。
“抱歉……”乔谨立马打住这个话题。
“没关系，但是永晴岛怎么了？”如许果然还是不太明白永晴岛对观境的意义。
“还有一个可以让观境好起来的办法就是让永晴岛以重大资产重组的方式装入观境，永晴岛的运转良好，盈利能力出众，它只要进来就相当于是给观境打上一剂强心剂，这样一来，拆迁那块地的事情就可以暂时放下来了。”乔谨七零八落的理智慢慢回笼。
“嗯……”如许好看的眉毛微微起了褶皱，拿永晴岛救观境他倒不是舍不得，只是不知道在做资产核查的时候，审计会不会看出来大哥以前洗钱的痕迹，他不愿意大哥身后还要遭受诋毁，也还没有想好是否需要把最后的信息全部都将给乔谨。
“没关系，我再来想想怎么和居民楼里的员工谈！”看到如许皱眉，乔谨慌忙说道，他觉得自己没用得像一只依附在树上的小虫子，如许稍微的情绪波动传到他这里就会变成海啸。
“我会好好考虑一下的。”如许没关系地点点头。
“总之，所有的事情都会好起来了！今天总得说来非常开心，虽然拆迁遇到阻碍了，但是谢谢你帮我指出了一条新的路，而且城市微型公园的项目如果真的可行，赚不赚钱无所谓，倒是一个非常好的宣传观境的机会！”如许开心地站起来，“这必须要庆祝一下的！”
说着，如许小兔子一样跑到餐厅边柜前翻找起来，然后拿着一瓶还是辛朗扔在家里的金酒走过来。
“庆祝肯定得喝酒吧？嗯，我曾经喝到过一种果酒，还挺好喝！感觉似乎就是金酒加果汁再加点儿盐……”
如许脑子里不停努力回忆自己那晚在缪斯喝到的鸡尾酒，然后一边自言自语说着一边开始极具实践精神地鼓捣开了。
乔谨眼瞧着如许往玻璃杯里倒酒，然后再一股脑往杯里加果汁，最后眯着眼睛歪着头想了半天，这才犹犹豫豫地往杯里又拈进去一撮盐……乔总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给，你尝尝！我记得那天晚上就是这么配的！特别好喝！”如许把那满满一杯不明溶液递到乔谨手里，然后一脸期待地望着乔谨。
乔谨接过杯子，面不改色心不跳地一口气喝掉一整杯，“味道不错！”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真的很好喝的，”如许说着又开始鼓捣起来了，“可惜我酒量太差啊，舔一口就能晕上半天，要不然今天肯定要陪你不醉不归。”
然后乔谨面前又多了一杯随心所欲自由发挥的不明溶液。
乔谨：……
再次空杯。
“你酒量太好了吧！”如许望着乔谨放下来的空玻璃杯发出不可思议地感叹。
“因为真的很好喝。”乔谨撒谎撒得面不改色心不跳。
“真的吗？”如许将信将疑地也喝了一小口，立刻就被酒精呛得咳个不停，“不好喝啊……”
“我挺喜欢。”乔谨努力稳住已经开始不断旋转的脑子，“时候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乔谨站起来，强自镇定地帮如许把桌子收拾干净后才回到自己家去。
一关上自家大门，大脑已经转了估计上万圈的乔谨好不容易挪到冰箱旁，用力不均地打开冰箱门，拧半天才拧开一瓶水然后一口气喝完，在摸到沙发上闭着眼坐了好一会儿，这才终于缓过劲来。
乔谨慢慢走进书房，在书桌前坐定，拉开书桌正中央的抽屉，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铁盒子来。那个铁盒子已经很旧了，是一种老式的奶糖盒子，这个牌子的奶糖早已经停产，盒子的边缘也因为年代久远而掉漆，布满铁锈。
乔谨打开盒子，里面是好几封信。信上满是小孩子的稚嫩笔迹，但是即便如此，还是能够看出来写信的小孩子书法流畅。信中的话无非一些幼稚的絮叨和纯真的鼓励。每封信的末尾处都没有署名，只是画了一颗有七个角的星星来代替名字，可能是为了显示这个星星的灵动，每一颗七芒星右上角还画了两笔弧线，好像是刚刚才从天上飞来一样。
那是乔谨童年长成少年时所获得的为数不多的温暖，再后来，等他考到寄宿学校，就再也没有收到这些可爱的信件。
乔谨抚摸着其中一封信结尾处的那颗七芒星，曾经他想过等自己有能力了就一定要找到当年资助自己读书的那位伯伯，还有总是给自己写信的孩子，凭信中的那些调皮的话语，他感觉写信的人应该是个比自己小一些的男孩，他想象他一定非常地活泼可爱，生活在一个非常幸福的家庭里，这样才会对他这个陌生人也怀有满满的爱意。
他想过，如果有可能，他一定要找到他，并且尽自己可能地给他自己所有的照顾和关爱，这个不曾谋面的弟弟是他与这个世界之间唯一的温柔牵绊。可是，如许的出现让他的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又多了另一份牵绊和渴望，让他觉得自己开始变得脆弱，却又在陪伴如许努力向前时让自己更加强硬可靠。
“谢谢你们。”乔谨抚摸着星星，温柔地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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