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Mr.B
“谢谢各位！”f市市长高仲和一身质地精良的深色正装，在缀满鲜花的主讲台上发言完毕，儒雅十足地向在座各位观众微微鞠躬后，等雷动的掌声落下，这才稳步走下台去，笑容满面地回到自己妻子的座位旁，落座时还紧紧牵着妻子的手。
台上主持人还在说着什么，但是他已经听不进去了。他有非常不好的直觉，这并不是迷信，而是他这么多年披荆斩棘一路走过来所形成的对危机的最直接反应，这种反应远远快于逻辑思考。也正是这种危机直觉让他一次又一次地逃出生天，比如去抚宁医院参观，当听到院长说本地青年才俊温如斯先生在前一日也来拜访过时，就直觉不好，必须让这个青年才俊消失一样。
这一次是因为什么？他在一片不安稳的虚空之中无法抓取到那么一两根线索，只是觉得罗柯已经太久没有联系自己了，这不正常。
他只有刘霄这一个儿子。
本来这一个儿子他都不应该有的，他是同性恋，而且是零，他不可能有孩子的。只是那一次，那还是在他很年轻的时候，他刚刚帮自己的老板处理完一桩麻烦，正是心烦意乱之时，还要负责接待来f市拜访的国内高官，帮着自家老板喝多了酒，那晚就莫名其妙地和高官的刘姓翻译有了极其荒诞的一夜，然后有了刘霄。
好在他那时候虽然年轻，但是也已经和自己颇有手腕的老板学了不少果决的手段，他火速回国，以不利于翻译日后幸福的理由，建议刘家统一口径，让孩子的妈妈以姑姑的身份与孩子相处。他非常谨慎地给这个孩子的母亲办了一整套假身份，他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有一个私生子，也不可能娶刘为妻，他在m国已经有了一个温柔的妻子，而且他还要往上爬。
唯一泄露出自己温情的时刻就是在儿子满月的时候，高仲和忍不住送给白胖软糯的儿子一块雕着属相的玉牌。
而导致这场事故产生的直接原因，是他替老板解决的那桩麻烦。
说起来，那对夫妻死的非常冤，就算在腥风血雨里走到今天，高仲和想到这里依然觉得那是自己动的唯一一次不干净的手。
那只是一对平凡的刚到f市安家没几天的中国夫妻，只是非常偶然地不小心地撞见了老板和当地□□的钱权交易就不得不被灭口，而高仲和干净俐落地处理完现场后才发现这对夫妻家中还有一个婴儿，饿醒了的孩子瘪瘪嘴，张嘴就要哭，慌乱之中高仲和只好带走了婴儿。
一对以劳工身份移民m国没两天的少数族裔夫妻被杀害，这在治安不算太好的f市简直司空见惯，亚裔喜欢大量携带现金的好习惯让他们简直成了当地流氓眼中的肥肉，被抢劫简直家常便饭，反抗得过于激烈的被杀掉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警察象征性地在当地官方报纸发出警情通报，然后也张贴了寻人启事来寻找这个婴儿，最后的结局当然是不了了之。
一直以来高仲和对罗柯都很好，罗柯是自己送给这个小婴儿的名字，没什么意义，随便在字典里摘取的两个字而已，没有意义才是最不会让人怀疑的处理方式。
如果不知道内情，大家会以为罗柯一定是哪个有钱人家的小公子，从小就有自己的私人医生，上的也一直是私立学校，这一切都是基于高仲和不愿意让他暴露在外界的原因，无论是罗柯本人还是罗柯自身携带的身份信息，当然，还有那份自己无法给予的对儿子刘霄的爱意，毕竟罗柯和刘霄相差才一岁，毕竟那是自己唯一的血脉。
长大以后的罗柯选择去军校，更是鲜少在外界露面。他是军校里最为优秀的学生，但是毕业后却谢绝了所有的机会，专心留在高仲和身边，以他在军校学会的所有技能，替他打理所有高仲和不便出面打理的麻烦。
f市各界都很害怕高仲和，不仅仅市因为他很聪明，手段毒辣，更是因为那个谁也没见过的影子，影子帮高仲和说完没有说透的话，帮高仲和做完不好看的事，于是这一路高歌猛进，仕途光明。
高仲和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己对罗柯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情，自己是从小照顾罗柯到大的近似于父亲的人，也是给罗柯下达种种残酷命令的老板，更是……虽然高中和不想承认，但是等罗柯成年，他作为一个同性恋的本能发现罗柯对自己似乎产生了另外一种情感，这种情感让一贯冷酷的高仲和对罗柯居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如同丝线般具有轻微拉扯感的情绪。
但是，即便自己和罗柯之间的关系牢如一体，他仍然没有告诉罗柯刘霄和自己的真实关系，实在是抱歉，就连这层关系，高仲和也很想有用地利用起来。如果罗柯知道刘霄是自己的儿子，不免放松警惕对其更加关心，但是这正是他不想看到的，他需要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让刘霄和罗柯保持微妙的独立，稍微有点互相排斥的井水不犯河水最好。因此，当他第一次把刘霄带到罗柯面前的时候，他就知道罗柯误会了，他打算好好利用这份误会，然罗柯既不会去主动联系刘霄但又因为自己的叮嘱而不得不保护刘霄。
这就够了。
台上的人还在滔滔不绝，他早已松开握着妻子手的手，双手交叠优雅地放在自己的腿上，在旁人看来，他只是稍微需要养养神的短暂闭了一下眼，而高仲和自己内心却已经把有可能发生在中国的全部事情都仔仔细细摸了一个遍。
会有什么不妥当的事情发生呢？最坏的结果可能就是温如许还在调查温如斯的死吧，但是高仲和自信应该查不出来什么，毕竟自己的速度够快且没有发出过任何预警。就算真的查出来了什么也没关系，人和物全都毁得一干二净。
裤兜里的手机适时震了起来，居然是刘霄的信息。
“什么时候重开流水？”
高仲和望着这条信息，莫名地有些烦躁。如果说刘霄小时候因为不能陪在他身边导致自己觉得亏欠良多，到刘霄长大后就只剩下逃避了。因为刘霄，一直非常渴望自己可以认他，怎么可能？！这辈子都不可能发生这种事情，全m国都知道自己和妻子没孩子，然后转身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这么大了？笑话！
他不明白刘霄的这份执着是哪来的，非要自己认他，有什么意义呢？一个名分还比不过大把大把的钞票吗？
他有很多黑钱，于是甩了点儿手腕，把碰巧认识的正巧和刘霄同样在抚宁的天才商人温如斯拿捏得死死的，一条洗钱通道彻底打通，数不清的钱源源不断流向刘霄，让他觉得这是自己表达父爱的一种方式，再慢慢安抚刘霄有关认亲的无理要求。
刘霄似乎能够接受这种代偿方案，只是……越来越贪婪。
但是高仲和无所谓，贪婪是好事，证明这条路行得通，只要钱涌过去得足够多，自然会消弭掉其他的要求。
但是，温如斯死后这条路就断了，他没能找到和温如斯一样好用的人，而儿子似乎已经等不及了。
高仲和皱了皱眉，收起了手机，他没有回复这条信息。
坐在身边的美丽妻子朝他投来眼神空洞的一瞥，他礼貌地朝她笑了笑。
他时常感到孤独，这几年尤其明显。年轻的时候，他坚信在仕途上走得高才是最重要的，他是真心想改变这座城市。当然，他也做到了，f市在他手中重新焕发生机，变得包容又美好，他在黑白灰中游刃有余，收黑钱并非说他贪，只是有时候需要快速达成某些明亮的目的，必要的让步往往能够被原谅，久而久之，他甚至已经分不清楚自己到底算是f市的功臣还是罪人。自己和妻子市政治联姻，他是同性恋，妻子也是，很好！俩人各取所需，总是在镁光灯下手挽手亲亲热热走回那幢市长别墅，大门一关就立刻松手，一人向左一个向右，互不干涉。
这么多年来，连一个能够在私密空间好好说说话的人都没有，就算坚强如高仲和，也难免会在某些情绪脆弱的时候感到失落和孤独。
唯一可以算是和自己亲密的人可能也只有罗柯了，如果有一天罗柯知道自己也在利用他……高仲和想着，也无所谓了，罗柯离开他也好，他还年轻，早就应该拥有他自己的人生，应该活在阳光下，而不是总是做一道阳光背面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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