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0章 二十天时间
孙参谋长一看,见碑面上刻着两个斗大的字:“练胆”。
由于年深月久,字迹的边角已经剥蚀,上面蒙着银灰色的石苔,但笔划倒也能看清楚,横、竖、点、捺都苍劲有力,挥洒自如。
右下角刻着一个名字~郑某功。
他不禁脱口说:“嗯,这个课堂选得好!”
“这也是偶然碰到的,昨天打扫战场发现上面贴着一张大纸,写着:珊妻,回家暂躲避,月亏自有月圆时。不知哪个青天白日政府当官的把太太跑丢了,留下了这个条子。把它扯下来,才看到碑上刻着的大字。”
“这类条子,电杆上、墙头上、贴的到处都是。它向我们提出一个非常尖锐的问题,敌人在做破镜重圆的美梦!”
“那是白日作梦。”
“那当然!不过,我们不能松劲!要秣马砺兵,坚决执行赤色革命军首长和司令的向全国进军的命令,解放全中原,保卫中原领土主权的独立和完整。所以说,你们这个课堂选得好,练胆!迎着更复杂、更尖锐的斗争,锻炼革命胆略。”
“参谋长,对于这个碑,我开头说了几句不着边际不着沿儿的话。这个课,您给补上吧。”
“你可真会抓差。那好吧,我就摆摆龙门阵。”
他向前跨了两步。
“那是近三百年前的事啦,那是哪一朝哪一代呀?”
他考问的目光对着坐在前面的唐鸿烈,“嗯,你说。”
因为唐鸿烈历来不注意学习,所以参谋长经常将他的军。
唐鸿烈抓了抓头皮,说:“哪一代?唐宋元明清,跑不出这几代!”
同志们哄地笑起来······
孙参谋长笑了笑说:“好家伙,这么大个包围圈!听着吧!那正是明朝末年,荷兰到东方掠夺殖民地,占领了咱们的台湾。台湾是个宝岛,是块肥肉,红毛鬼子馋得流哈拉子,想长期霸占!”
尤林说道:“这块肥肉可没那么容易吃,里边有钢,有铁,谁吃就崩掉谁的狗牙。”
孙参谋长把拳头摇了摇,身体稍稍向前倾着,提高了嗓门:“咱们中华民族从来都不怕强暴!台湾人民多次武装起义。他们还画了一张台湾省的写景图,派人漂洋过海,送给在厦门进行抗清斗争的郑成功。郑成功是谁?这个人是你们科长的老乡~尤林,没错吧?”
“还隔着几个县咧。”
“那也算老乡,闽南这个地方,抵抗帝国主义的侵略,出了不少英雄好汉。郑成功这时招兵买马,进驻鼓浪屿,自称忠孝招讨大将军,举起收复台湾的大旗。
他收到台湾人民送来的写景图,知道台湾同胞盼解放、盼自由,更加紧练兵。现在鼓浪屿还有他们训练水军的操水台。他把水兵练好,举行‘祭江’式~就是誓师大会,两万五干精兵在滩头摆开阵式,带上七天吃的光饼。
饼中间有个小窟窿,用绳子串起来。这是父老兄弟专为他们做的给养,一串串地挂在士兵的脖子上,就象现在挂花环一样。这些‘花环’寄托着大陆人民对台湾人民的一片心意。”
参谋长的话,把同志们带到郑成功出征前的誓师大会上去了。一片明媚的阳光下,百艘战舰列阵海湾,猎猎战旗映红碧水,勇士们手持十八般武器,接受了送行亲人的高贵礼物。
这样一个庄严时刻,这样一个壮丽画面,留在世世代代大陆人民的心坎上了,花环似的光饼,现已经成了福建各地常见的一种食品。
“郑某功告别乡亲,率领这支精兵跨海东征,中途遇到顶头大风,部队受阻,停滞澎湖。大风连续几天,从大陆带来的光饼眼看吃光了,当地群众拿出口粮支援大军,可人那么多,哪里支持得了,眼看就要断粮。风还在呜鸣敲叫!”
“那怎么办?”战士陈二虎听入了神,着急地问道。
“自古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粮草不够,就得撤退。诸葛亮出祁山,就是因为粮草供应不上才撤兵的。”陈德奎也插嘴说起古来。
“退兵?从澎湖到大陆最快也得三四天,空着肚子怎么退?”二排长替古人担忧起来。
“拼上去,就是扣在海里,也比饿死在荒岛强?”唐鸿烈大咧咧地挥舞着右手,好象他本人真要迎着风浪往上冲似的。
小侦察兵陈得水急着听下文,眼睫毛都不眨一下,盯着参谋长的脸。
孙参谋长把手摆一摆,让大家安静下来,说道:“郑成功面对难关毫不退缩,他对将士们说,冰坚可渡,天意有在!天意付我平定台湾,今晚开驾后自然风恬浪静!当晚一更他下令开驾,当时风雨交加,波浪滔天,水军落帆顶风划桨前进。可是夜半三更,还真叫郑成功说对了,云收雨住,天晴气朗,又刮起了顺风。于是大军浩浩荡荡,直扑台湾。”
说到这里,鸦雀无声的队伍里才舒出了一口大气,半天纹丝不动的方块队形,又活泼起来。
“郑军在台湾人民支援下,两个钟头就胜利登陆,切断荷兰鬼子后路,经过英勇战斗,消灭荷军,结束了荷兰鬼子对台湾三十八年的殖民地统治。
郑某功写下了一首诗,这首诗说出了他收复台湾的心情,我给同志们背背:开辟荆榛逐荷夷,十年始克复先基;田横尚有三干客,菇苦问关不忍离。诗情挺好,让我一念就减色了……”
参谋长的话未说完,下面哗哗地鼓起掌来。他们打心里佩服老红军战士刻苦用功精神和非凡的记忆力。他们觉得,就是街头上说书的,也不会说得这么生动,这么紧张,这么有气魄,这么趣味横生!太鼓舞人心了!
等热烈的情绪稍稍缓和下来,孙参谋长把话锋一收,说道:“同志,郑成功能够做到的,咱们能不能做到?”
“能!”一百多人嗷了一声,震得半屏山嗡嗡直响。
“郑某功不怕大浪,咱们怕不怕?”
“不怕!”
“好!我们是赤色革命军毛**领导的队伍,任务更光荣、更伟大、更艰巨,要求也更高。我们怎么办?就是要脚踏实地地练!”
他挥手指着“练胆”碑说道。
“这几百里海岸线是郑成功苦练精兵的地方,我们也要在这里排除万难,练革命胆略,练水上功夫,把这里作为我们解放整个台湾的出发阵地。小插曲就说到这儿。尤林,你继续动员。”
故事说完了,但余音还萦回在战士们的脑际。
他们想像着台湾海峡的惊涛骇浪,想像着郑某功迎风顶浪的雄姿,想象着木帆船在榆木炮的掩护下从四面八方逼近敌舰,在硝烟中勇士们把长勾搭在敌人的军舰上……
战士们心中似乎燃起熊熊烈火,过去荷夷侵占我们的宝岛,先辈用鲜血和生命夺了回来;现在美蒋又攫取了台湾,我们也要象先辈那样战斗。
人们磨拳擦掌,跃跃欲试了。
尤林也被故事所激动,心想:“参谋长实在是个鼓动家,几句话就把你的心提起来了。”
等大家平静下来,他继续说道:“参谋长讲的这段民族英雄郑某功收复台湾的故事,把我们的总任务点透了。我们眼下的任务,是查明我军登陆场金沙港,保证大部队登陆。过去咱们练的是翻山越岭,现在要练漂洋过海,游泳、划船、算潮水、识潮流、水上射击、登陆抵滩……
一句话,练越海侦察的十八般武艺。为了不叫敌人站稳脚跟,咱们动作就得快点,二十天后越海……”
“什么,二十来天!”
三排长吃了一惊。
“怎么?你怕了?”
唐鸿烈撇着嘴角朝他笑了笑,他是从不把困难打在眼里的。
“二十天的时间,山中老虎要变成海里蛟龙,是有困难。可我们想,昨天整个村子没有冒烟,海门岛有上万群众在遭罪,我们就会觉着这个时间太长了。好啦,闲话少说,首长指示我们成立一个水排,有种的报名,站出来叫组织挑选!”
“报告!”百十个人发出一个音儿,队伍里举起一片攥紧拳头的胳膊。
尤林点名:“四班长发言。”
四班长站起来,走到队前,说:“刚才科长说的那两句,正是俺心里的意思。反正这么说吧,上级、群众、海这边、海那边,都盼着咱们,俺坚决要求参加水排。”
“陈德奎同志发言。”尤林又点了一个。
陈德奎走到前面,习惯地摸彷老头动作,佝着腰,弓着腿,用手摸摸留下来的八字胡,说:“我参加水排有三个有利条件,一、渡江前在江阴港汉子里学过几天小狗刨,不能算秤砣;二、渡江时侦察过八围港,有那么一点侦察港湾的经验;第三嘛……”
没等他说出来,三班长站起来把他的话打断了:“你侦察八围港没下水,我可是跟着连长先头过江,在敌人枪眼底下登的岸。批准我参加水排,我保证完成任务。”
“下面我再说第三个有利条件。”陈德奎白了他一眼,捋了捋胡子。
“越海侦察也需要有人扮老大爷,俺要是一化装,挎上个鱼篓子,青天白日军当官的看到准说,‘老头,把鱼篓里的鱼统统倒给我—一钱嘛,总算。’”他一边说一边表演起来,把大家都逗笑了。
在笑声中,他迈着八字步,回到队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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