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4章 长虫
队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检查了丈量滩岸的绳子、枪只、手榴弹、报话机、手电筒、浮水袋以及干粮,该带的都带齐全了。
尤林才要下令上船,忽听背后传来战马的嘶鸣。
原来是孙参谋长赶来送行。
“立正!”尤林喊了一声清脆的口令,跑步迎上去。
“参谋长同志,越海侦察组准备下海,请你指示。”
孙参谋长抓住了尤林刚从帽沿上放下来的手:“都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
他握着尤林的手,感到手掌和指头上疤疤瘌瘌的,笑道:“又添新记号啦?”
尤林平淡地说:“几道小口子,算个啥。”
“吓,‘三陈’今天都到了。”
孙参谋长说着话,走到排头兵陈德奎面前,握住陈德奎瘦巴巴的手。
“一班长,钻金沙港的战术动作都喳咕透了?”
陈德奎把双脚一并:“首长,我们一码一码地在沙盘上摆了阵势。”
“你们准备怎么摸上去?”
“先扑上金沙港左边赶海场上那块狼牙礁,再从那儿顺着左山根摸进港。”
“嗯,有山根背阴遮着,不易发觉。”孙参谋长满意地点了点头。“量登陆场的绳子带了吗?那可是个重要东西。”
“带了,这不是—”陈二虎从旁答道。
孙参谋长摸了摸陈二虎的腰间,果然缠着一条长绳,有电话线那样粗,隔着一米结着一个疙瘩,是一根绳尺。
侦察登陆场,首先须要弄清可作步兵登陆的滩头的宽度,从停船线到切水线以及从切水线到敌人工事的距离,等等,这些数据,是部队首长计划展开兵力的依据。
又要量水下,又要量沙滩,黑灯瞎火的在敌人鼻子底下作业,就靠这根绳子。
孙参谋长摸着这根绳子,觉得挺牢棒的。又问了其它物资准备情况,最后走到站在排尾的洪顺海面前,说道:“顺海同志,你这已经不是一般的支前,是和咱们一块跟着敌人干了。”
洪顺海初次和孙参谋长握手,感到那双手是那样温暖、真诚,他激动地说:“大军解放了我们,救了我们,现在又要过海搭救我们的亲人,撑个船、带个路什么的,我们不干谁干。”
“说得对,为了解放上干万同胞,军民齐动员,一起上前线。”
“首长,早年我们就和赤色革命军一起干了,我们家就和赤色革命军在一个锅里搅过勺子。”
“是啊,福建人民过去支援赤色革命军反围剿,坚持游击战争,和子弟兵有一股特殊的感情啊。”
“我阿爸可想你们罗,他天天想,夜夜盼,可你们回来了,他又被敌人抓过去,还不知是死是活。”说着,洪顺海眼里转泪,声音有点打颤。
孙参谋长放下洪顺海的手,走到小分队面前,说道:“大伯在海门岛受罪,被抓的乡亲也在海门岛受罪。你们今晚侦察回来,部队马上打过去,解放祖国的岛屿,解救乡亲。”
说到这里他稍稍停顿了一下,才又接着说下去:“今晚给大家送行,顺便强调几句。好吧,等着你们胜利消息,上船出发。”
侦察组上了船,小船扬起了风帆。
陈二虎拿起竹篙,在码头上猛一撑,小船刷地离岸。
俗话说,大海无风三尺浪,这话不假。小船驶出澳口,风送征帆,把船身都带斜了,底下的龙骨离开水面,船帮仄歪着,劈风斩浪,勇往直前。
展现在侦察兵面前的,是一幅多么壮丽的夜海图景啊。
他们大都是山区战斗过来的,对山有着特殊的感情,喜欢那威武不屈的巨人般的奇峰,喜欢那染着战友鲜血的山石,喜欢那印着游击队员足迹的山间小径……
如今,经受了大海的洗礼,像爱山那样和大海建立了特殊的感情。
繁忙的敌前练兵,使他们无暇欣赏大海的雄姿,现在,他们克服了大海这个天然屏障,去侦察敌情,怎不感到满心喜悦,而一饱眼福呢?
陈得水究竟还是个孩子,出海远航,满脑子新奇,等洪顺海吊好了线,让出风向、潮水的位移量,扶好舵架,完全凭借风力前进时,他便靠过去,说道,“洪大哥,讲一段海上故事吧。”
“海上故事?讲哪一段呢?”
“你满肚子海味,哪一段都怪过瘾的。”
洪顺海用一只手摸着舵架,想到与大海相关联的事情。
他生在海上,长在海上,深知广不见边、深不见底的滔滔东海,是祖国的金银宝库。
他兴冲冲地说道:“要说海呀,里边什么都有,跳的、跑的、飞的、爬的,可全啦。”
“有树嘛?”
“有!海柳就长在海底下,用它做的烟嘴,越用越亮,乌黑乌黑的,就像刚剥下来的龙眼核,烟从里面通过,满口清香,没有油子。”
“有猴子吗?”
洪顺海对小侦察兵提出的问题觉得好笑,但还是煞有介事地说下去:“有!海里的猴子叫‘海和尚’,尖嘴猴腮,头顶上长着毫毛,人游泳时,它高兴了还开开玩笑,抱住腿往下拉。”
“真有意思。那,也有长虫了?”
“海里的长虫叫‘蛇婆’,它是海洋气象站,刮风下雨前就浮出水面上来。”
“那可是渔民的朋友。”
“看怎么说了,这是一种毒蛇,叫它咬了就危险啦。”
“能治吗?”
“能治!过去古雷有个有名的抓蛇婆的人,外号叫‘三包药’,抓蛇时手被咬着,吃下一包药,蛇就昏过去,松口了,毒也解了,顺手就抓出来。”
“抓它有啥用?”
“做药材。”洪顺海看小家伙对他随便咧咧的事怪有兴趣,就又说下去。
“要是碰到厉害的蛇婆咬着,就吃两包药。吃下两包药,没有治不服的。为了保险他总是多带一包,大家就叫他‘三包药’。”
“有这‘三包药’,就保险了。”
“也不一定,有一次他手伸到一个洞里,大拇哥被咬住,他想准是蛇婆。
他不慌不忙地掏出一包药,咕嘞一声咽下去……
“把蛇拉出来了?”
“没有,他又吃下第二包……”
“管用啦?”
“咬得更紧罗。”洪顺海回头看了看半屏山隐隐约约的顶峰,知道船没有偏离航道,就又接着说下去。
“这回他可慌了神,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他赶快吃下第三包药,结果还是咬着不放!他浑身冒汗,半边身子发麻。”
“蛇毒传得真快。”
“他心里凉了半截,真是淹死会水的,打死嘴的,抓了上万条蛇,最后没逃出蛇口。他把心一横,豁出去了,猛地一抓、一扯……”
“有扁担长吧?
“只有碗口那样大。”
“什么?”
“根本不是蛇。”
“啥?”小陈吃惊地张大了嘴巴,向前探了探身子。
“是个大螃蟹。”
一听说是螃蟹,小陈笑得一只手捂着肚子,一只手抓住洪顺海的胳膊。
陈德奎也跟着嘿嘿地笑了,嘴里直说“这回小陈可过瘾了。”
在一片欢乐的气氛里,坐在船头担任观察的陈二虎突然报告:“科长,前面有个黑乎乎的东西。”
小船的前方,浮着一个大家伙,拱着脊背,张着簸箕口,在激流中一动不动。
洪顺海说道:“那是憨鲨。”
说着,从船板上拣起一个圆东西,投过去,憨鲨把尾巴一摆,溅起一片粼光,朝前游去了。
小陈惊叹道:“这家伙真叫大。”
这下子可给正在讲“海味”的洪顺海扩大了故事线索,他不紧不慢地说道:“这种鲨鱼,在眼下这个季节里闭着眼儿,吃东西就靠张嘴等。小陈啊,像你这个头,游进它的大嘴巴,它还感觉不到了。”
“哼,我可不怕它。”
“噢?”
“我们侦察兵专门钻……班长,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钻铁扇公主的肚子。”
“对对······憨鲨有啥了不起,钻进去,把匕首一拔,噗呲······从里往外来个大开膛,两脚一蹬就出来了。”他捏拢小拳头,高高地举在空中,好像真要动刀子的样子。
“说得对。”洪顺海看小侦察兵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笑了。
“俗话说,鬼怕恶人,鲨鱼也怕厉害的。你别看憨鲨像一个小山包,可胆大的渔民照样能制它。”
“怎么制?”
“它张嘴等的时候,划条小船悄悄靠过去,照准肚皮从下往上,‘喀嚓’就是一渔叉,叉绳在船上拴着。它受伤后就拖着小船猛跑,等跑上十里八里,肚子就翻上来了。”
小陈不解地问道:“那就老老实实等着你叉?”
“在这个季节里它是闭着眼的,到夏天才睁开,那时候它可凶罗。”
陈得水不说话了,沉浸在神奇的故事里。
他在想,“大海里真是干奇百怪,洪大哥那一肚子海味,怕半个月也倒不完。等打完了仗,跟着他到海上见识见识,去叉鲨、捕龟、打鱼、抓海怪。”
尤林想,革命战士在山要爱山,到海要爱海,应该尽可能的了解它,把满腔革命热情投到每一片海域、每一个海岛上去,用血和汗去浇灌万里海疆。眼下,正是学习“海洋学”的机会,所以他说道,“顺海同志,台湾海峡真富啊。”
洪顺海的兴致更强了,有人夸跃大海,他就打心里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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