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琴
次日一早,叶不归醒来时就发觉身下硬邦邦的,他动了动腿,膝盖骨上传来一阵剧痛,暗道怕是昨日磕坏了膝盖。又强忍着痛楚,将上半身坐立起来,才有功夫打量这个地方。
是一个洁净的房间,屋内只有一个床,一个书案和一个蒲团,墙壁上素白素白的,但没看到昨日答应他了的那位道长,叶不归长叹了一口气,心想答应了别人,却又走了,这算什么。
于是他发着呆,那处伤口还流着脓,隐隐传来的剧痛叶不归也不管了。只见那青衫面前几点血迹,很是吓人。
玄知进来时,就看到了叶不归这副惨样,他皱了皱眉说道:“居士受伤了?”他本不欲管,但转念又想到好歹是他要带走的人,方才出言问道。
叶不归被这声音惊着了一下,他只觉得玄知怎么进来时毫无声息,听到他问话,才凉凉地说道:“并无什么大碍,不耽搁道长大事。”
他这话说的,诚心诚意极了,但玄知一向对别人的情绪感知颇深,明显感觉到这话背后的刺意,他走到叶不归前面,撩起了他的衣袍,察看了一番,“居士这双腿……贫道有颗丹药,服下便能痊愈。”
叶不归是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他看着玄知手上的那颗丹药心里想要极了,还假惺惺地笑着说:“这,不好吧,我怎么能求了仙缘还求仙丹。”
但他面对的是玄知,一个随心所欲,顺其自然的道士,然后叶不归就看着那双手在他面前一直抻着,那胳膊肘上还挂着根白毛拂尘,于是那笑就淡了几分,叶不归抿着嘴接过了那颗丹药,然后当着玄知的面吞了下去。
见状,玄知很自然的离开了房门,还贴心地帮他关上了门窗,然后就听到了房内抑制不住的闷哼声,那平淡无波的脸上露出一个转瞬即逝的笑容。
房内的叶不归简直是想说上几句污言秽语来表达自己的痛苦。他最开始感觉到丹药中的那股药力化为了一股暖流沁人心脾,可紧接着那膝盖骨就传来一阵酥酥麻麻的痒意,就像有数不尽的蚂蚁在血管里爬,最后丹田内就有一种火灼之气燃烧,整个人生不如死。
可恶的玄知,有朝一日找到你的把柄,定要你好看!
叶不归在床上哼哼唧唧地翻滚着,顾忌到自己还是要脸面的,就压抑了自己心中想要放声大喊的那股冲动。
不知过了多久,叶不归才缓过神来,他那白玉般的脸上涔出了一层细汗,束起的长发也因为玉簪的掉落而散落开,如果忽略他那难看的脸色,简直称得上是一副榻上美人图。
他动了动自己的下肢,看了眼自己又恢复光洁的双手,心想丹药效果很不错,不愧是仙人赐下来的丹药,看不出来一点受过伤的痕迹,还附带美颜效果。叶不归瞅了瞅自己的笈囊,确保里面没有一件物品丢失,才又放回原处,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玄知站在院落中,叶不归看了一圈周围,应该是个道观的后院,得出了个肯定的结论后,他才向着玄知走过去,就发现玄知盯着一片落叶看。
叶不归很是奇怪的问他:“道长,你在看什么?”
“一片叶子。”
叶不归又不瞎,他当然知道玄知在看着一片叶子,只是一片叶子又有什么好看的,他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问的。
玄知还是盯着那片叶子,嘴里解释道:“这片叶子,对于大树来说,是他枯败的象征;对于花草来说,是他盛开的肥沃;对于我来说,它只是一片落叶。”
这下叶不归明白了,感情人家是在一片叶子里面悟道,他笑着说:“道长说的那么玄乎,随心所欲,不为物动,不就好了。”
玄知这才正眼看他,然后手指一点,一股气流从指缝中逸出,将那片叶子碎的四分五裂,又才回了房。
叶不归愣了一下,随即跟在他身后笑吟吟地说道:“道长,你心不静,如何清静无为。”
然后叶不归就碰了一鼻子灰,那房门就在离他一寸远的地方被关上,他摸了摸鼻子,回过头去将那碎成几小片的叶子,一片一片的捡起来,然后丢到旁边的小溪里。
那小道士不仁,那他就仁慈一把,让这几片落叶顺着水流看遍大江南北的风景。
心里美滋滋地这么想着,叶不归蹲下来,有一下没一下的搅着溪流里的水。
玄知透过那扇木门,将外面那书生的一举一动都看得一清二白,忽然想起了他的师父曾对他说过:“玄知,你资质极好,但不是修道的好苗子,‘造化’二字,你能悟吗?”
他能悟吗?他悟不了。若他能悟,也不会将那片叶子震碎。
但他还是入了月沧回,因为天资太高,但被问到想要选择哪位作为师父时,他毅然决然地选择了曾说过他悟不了的那位。
清静无为,道法自然。
玄知还是理解不了,但这并不妨碍他修道。
叶不归蹲在那,眯了眯眼,溪水反射的阳光太刺眼了些,他抬眸看看天空,那红艳艳的太阳正一步一步爬向他头顶上方。
都道今天是个好天气,他偏要说糟透了糟透了。
叶不归心里一遍又一遍重复的念叨着,却是连忙回了屋,他是一点儿也不想晒太阳。
屋里玄知在蒲团上打坐,叶不归有些无聊,就靠在床榻上,盯着他看,然后问道:“道长,我们什么时候去那个琅末尘。”
琅末尘,听着就是个好地方,他想了很久,才觉得可能那个修仙的地方就叫做琅末尘。
叶不归等了许久,还未听到答话,就有些不耐烦地走过去,在他身边跪坐着看他。
玄知比他高,在叶不归跪下来之后,他才发现高了不是一点儿半点,是整整半个头,他心里不高兴地想着,怎么会有个这么讨人厌的人,处处比他好。
他就扒拉着揪了揪玄知的衣襟,地上那放在旁边的拂尘就很有灵性的飞起来,要打他。
玄知忍无可忍地睁开眼,就看到了一人一拂尘在屋内溜来溜去,那人还在一脸慌张的频频回头看。手一挥,拂尘就到了他手上,这时叶不归才敢停下来。
“大约三日后,”玄知顿了顿,才继续说道:“这三日我有要事,你就在此居住,周围我设了灵阵,不要随意走动。你若是有何书信需我托付,明日一早放书案上即可。后山草蔬,溪水游鱼,皆可自取。”
这是叶不归第一次听见玄知说这么长的话,要不然他真的要怀疑这人是不是不会说话,当即笑着说道:“那就麻烦道长了,书信小生是没有的,只盼道长早日回来。”
那唇一弯,眼一扬,就有一种如沐春风的好感。
但玄知只是冷冷地应了一声,就离开了。
叶不归躺在床榻上,没个正样,平日里他是最会装模作样的一个人,但不知为何在这小道士面前总是忍不住从心所欲。终于,孤零零的他想起来了那本还在脑海里的书,从笈囊里拿出本书,再一凝神看去,果然就被替换了。
当下叶不归就放松了心神,“雅书”就又消失,但与私塾内不同的是,手上的这本书被“吃”掉了。
对,就是吃,他眼睁睁地看着手上那本书与“雅书”合二为一,想要冲上去撕开,却根本扳不动。一不做二不休,看起来这个宝物还能吃书,他就索性把笈囊里的书籍全部丢了过去,然后就看见有的书被啃了一口,有的书被吃了一半,有的书直接入肚,还有的书一动不动。
叶不归睁着一双圆滚滚的眼睛,仔细一看,那本金黄色的书就凝实了几分,再一翻开,那“琴”字就浓了几点笔画。对准那个字一按,叶不归就又到了那个乐府,他碰了碰门上的光幕,就看到一道试题出现在眼前。
【解“琴”源】
源?琴的源头??这源头,他怎么知道?!
叶不归翻了个白眼,他觉得这题就是在为难他,他翻阅那么多大大小小的古籍,关于琴的源头皆是模糊不清,但若是不能答上来这题,岂不是空有宝物而不得用。
于是他绞尽脑汁地回想着看过的几本典籍,然后犹犹豫豫地用手指写下了个“伏羲”。
《琴操》载:“伏羲作琴。”
而他再也没看到过比伏羲还年迈的老人,只能拼一把正解了。
荡着波纹的光幕一闪,那两个字消失不见,一同消失的还有阻挡着叶不归那股力量。
见状,叶不归心里一喜,看来自己猜对了,然后一步踏入,霎时,府内四种古琴一同作响。
叶不归脑瓜子被震得嗡嗡作响,单单一种古琴拿出来那是如听仙乐,但别说是四种,两种不配合着奏乐,那也就是群魔乱舞。好在这声音也就一瞬,他缓了缓心神,又将目光移过去。
号钟,绕梁,绿绮,焦尾
——是古籍中消失的四大名琴!
叶不归看着琴桌上几个刻字,发现那下面还有几个更微小的字
——杀,扰,静,刺。
莫非……是四种琴的作用?
他搓了搓双手,期待地伸出去触碰,然后一阵像电流般的“舒爽”从指尖一直传递到全身,再然后,叶不归就晕过去了。
待他再次醒来时,那琴,那府,那书又一次回到脑海中。叶不归恨不得将那本书从脑袋里抠出来,但想了想,这样做的下场可能是自己先把自己给玩没了,于是就放下了这个作死的想法。
而他浑然不知道,自己此刻是披着头,散着发的,那清清白白的衣衫还褶皱得不成样子。
玄知刚一进门,就看着叶不归疯疯癫癫,像个考了十几年终于中举了的秀才,但他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的,毕竟琅末尘里面因为修行而入了魔,疯了的人数不胜数,他也有幸见过几个。
嗯……和这人的状态一模一样。
玄知猛然惊醒,自己怎么和这书生越来越像了。然后就又恢复了平日里波澜无痕的状态,他抖了下拂尘,右手拇指和食指微屈,微微弯腰,行了个礼:“居士是有何闲情雅事?”
叶不归刚才被那书害的眼皮泛困,一下一下地都快睡着了,此时听到那小道士的问话,也只是打了个哈欠,随口说道:“无事无事,道长莫怪,小生只是过于激动,一时失态。”
说着说着,双脚就爬上了床榻,然后双腿一蹬,眼睛一闭,一躺,就那么安安稳稳地睡过去了,旁若无人,像是丝毫感觉不到玄知在房内一样。
玄知沉默的直起了腰,又沉默地盯着他看,但到最后,那书生还是毫无举动,于是玄知叹了口气,这还是他第一次遇到这么个无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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