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深山古宅(二十一)
伴随着巨响,段天翊感觉脚底的地面开始了震动,然后举目望去,四周景象却无任何变化,想来是地底的机关启动,产生了震颤。
与此同时,宵征所在的密室左侧,一面青石墙在爆发出巨响后,散出巨大的烟尘。虽然表面仍旧没有垮塌,但室内的光亮已经可以顺着稀疏的缝隙透射出去。
很明显,墙厚的大门被打开了。
宵征试着用长棍捅了捅墙面,一块青石落下,露出一个巨大的窟窿。看来这密室的大门是被隐藏在青石后,门若打开,青石自然没有了依靠之物,轻轻一推便可倒下。
“开了,机关开了!”
他舞着手,对上方的周俭示意。然后与熊烈一起,将石块一一推倒,露出一个可供两人通过的大洞。
“走吧,去与他们汇合。”
段天翊看到宵征脱困,也是心情轻松,在平台上招呼着周俭。
但他转眼又看了到剩余的两块突起的青石,想了一下,还是一齐按下。
只听“嘭”的一声,前方地面的铁板落下,联通下方密道的黑色洞口再度出现。
而密道上方,箭落如雨,密密麻麻布满了前方密道。在三息间,射出的箭矢就已全部插入石壁、地面,可见这箭矢不仅数量众多,劲道也颇为强劲。
“这这,这也太夸张了吧。”
刚刚走上来的周俭目睹了这一幕,暗自咋舌。哪怕是他,面对这样的箭雨,恐怕也没有办法躲避,只能被射出几个窟窿。
若当时那人按下这块青石,他们几人非死即伤。
只是,那人为什么要留他们一命呢?
他看向段天翊,见其已迈步而出,提着灯笼走在满地的箭矢中。纵横上下皆是杀人利器,他却闲庭信步,浑然不惧,时不时还捡起一只箭来查看,仿佛一个在打扫战场的将军。
没想到他还有如此气质,不知道真到了战场上,会是什么样子。
周俭默默想着,几步跟了上去。
“你来看看这个。”
段天翊举起一根断箭,递给了周俭。
大盛对羽箭管理严格,每根箭身上都有铭文,可辨别出自何处。但这根箭的铭文早已被划烂,只能带回长安,问问军方之人,看能否从形制和羽毛上判断出这箭的来历。
但周俭仔细看去,这些箭形态各异,想来并不是出自一处。
他将手里的箭举至眼前,可以看到箭杆上有斑斑的霉痕,铁铸的箭矢上也有点点锈迹。
再拿起其他的箭,发现箭身上,都有着深浅不一的霉斑锈迹,有些箭头甚至已经扭曲,像是从猎物身上拔下来的。
“看来他搜集这些箭花费了不少时间。”
段天翊扫过这满地的箭矢,语气唏嘘。
如此多的羽箭,肯定不是一天搜集而成的,说不定耗费了十年之功。
究竟是怎样的仇恨,才能为了一个小小的机关,搜集十年的羽箭。
二人站在这密道之中,忽然觉得浑身发冷。
这样的人,真的是他们能够抓到的吗?
段天翊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他虽直面过高高在上的天潢贵胄,也审理过权势煊赫的紫袍大员,但还是第一次感到这种震撼。
那人长达十年的隐忍与毅力、布局与借势,都非常人可及,加上今日又占有地利,想要抓到他,可谓难上加难。
正当段天翊有些惆怅时,宵征的喊声忽然从前方响起:“这里发生了什么,那人又开启了机关?”
他从密道前方走来,隔着黑洞洞的大坑,看着满地的箭矢,震惊不已,若非见段天翊他们并无什么问题,他早就踏墙而行,冲了过来。
“是我打开了密室里所有的机关。这条密道里,应该再没有藏着什么不知道的危险了。”
段天翊随手将手中箭矢扔进脚下的坑洞,忽然抬起头,看向宵征他们,有些奇怪的问:“你们怎么是从这个方向过来的?”
与他隔着坑洞对望的宵征,并不是从他们未去过的拐角方向回来,而是从他们的来路走来,难道说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密道?
“哦,你说这个啊。”
宵征解释到:“我们从密室出来,沿着一条路出来,就是之前经过的那个圆形小厅,所以我就顺着路找过来了。”
那条路竟然是直接通往囚禁他们的密室吗?
段天翊又对那神秘人佩服了几分,想来当初不管他们选择走哪一个门,对方都有方法将他们困入那间密室之中。
“行了,我们赶快出去,不要在这里耽搁时间了。”
说罢,他转身去关上了铁板的机关,道路再度畅通,几人迅速朝出口奔去。
阁楼的厅堂上,他们留下的几盏灯火还顽强的亮着,微风卷起残破的纱帘,影影绰绰间,不见半个人影。
甘棠坐在一根房梁之上,如同一尊木雕。她本就身形较小,现在有收敛了所有声响躲在房梁之上,更是难以被人发现。
她望着身下破败的场景,手中的大伞轻轻拂拭着身旁的灰尘。今夜这座府邸内争斗无数,此刻忽然独自安静下来,反而让人有些不适。
在这黑暗与寂静中,人心底的焦躁被无限放大。
她与宵征并没有按照约定时间回长安复命,想来不良帅那边已察觉到不对劲,派出人前来支援。
她也将身上所有的香丸全都放置在王府周边,只等孤号鸟顺着气味一路追索过来,但援兵能不能及时赶到,她也没有信息。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差一刻,密道出口处还没有半点动静。她面色淡然,可眼神却没有离开过出口一瞬。
她相信段天翊能够破解机关,也相信宵征能坚持到援救到达。
这种毫无理由的信任,也不知道是何时产生的。
也许是初遇往生门,宵征冲在前的时候;也许是垂云山面对虫潮的时候;也许是段天翊面对秦国公侃侃而谈,为楼小宛辩护的时候;也许是雨夜里,几人联手杀敌的时候
已经经历过这么多事了吗?
甘棠的眼神飘忽了一瞬,又在眨眼间恢复专注,紧盯着那藏着更深黑暗的入口。
许是盯得太久、太过疲劳,她觉得自己的眼睛好像有些花了,那个明明黑漆漆的洞口,此时黑色竟越来越淡,甚至有些明亮了起来。
不、不对!是洞口真的亮了起来!
甘棠很快意识到,那越来越亮的洞口不是幻觉,而是有人拿着光源正在靠近!
暖黄色的光闪闪烁烁,仿佛也震惊于密道里隐藏的危险而颤抖。一息、两息随着距离出口越近,光芒也越明亮。
但还未等到光芒达到最盛之时,却又忽然熄灭了。
一切恢复寂静,仿佛刚才的光亮只是甘棠的幻觉。
但她依旧趴在画梁之上,眯起眼睛向下看去,尽管只是短短三息时间,但她也可以肯定,那绝不是幻觉。
果然,没过多久,密道入口便有了动静。
一个小小的脑袋正悄悄地探了出来。
这人十分小心,仅仅在洞口处瞄了一眼,便又缩了回去,像一只雏鸟,好奇的在窝里探了探头。若不是甘棠藏在房梁上,居高临下,恐怕看不见这样的小动作。
等了一会儿,那人似乎终于确定外面没有其他人,才大起胆子冒了头,缓缓地爬出洞口。
在朦胧的灯光里,甘棠看清了那张娇俏、稚嫩的脸。
正是被掳走的小鸢!
甘棠没有立刻行动,而是屏气凝神,尽力压低自己发出的声响。如果小鸢出现在这里,那么曾氏应该也不会太远,若是自己发出半点声响,估计都会被他们发现。
她小心翼翼的将身体藏在梁栋之后,只露出半个侧脸来观察下方的情况。
果然,当小鸢翻身而出后,曾氏的身影也出现在密道出口处。母女两人搀扶着走出洞口,望着外面的情形,也有些恍然。
他们一群人进去时气势高涨,誓要救人擒贼,如今,却只有她们二人逃了出来。曾氏叹了口气,不再去多想,拉着小鸢就要离开。
半空中,忽有华彩落下,如仙女入凡尘。
甘棠撑着大伞而落,明明那么迅疾,但在曾氏母女二人的眼中,却仿佛看清了她每一个凌厉的眼神,每一片衣角的翩跹,等到回过神来,甘棠已经拦住了她们的去路。
第一时间没有人开口,这座破败的厅堂内,空气之中好像在酝酿着什么危险的气氛。
直到场面有了片刻的僵持,曾氏才缓缓走上前去,揉了揉眼眶,轻声说到:“大人,我们侥幸破解了机关,找到小鸢。但段大人他们为了救其他人,都都陷在密道里面了!”
她双目微红,神色惶恐,到真有几分为段天翊几人心急、惋惜的样子。
“非是我无情,但我一个弱女子又能干什么呢?我想着你守在外面,于是我便先带着小鸢出来,找你商量对策!”
说着,她走到甘棠身前,就要去拉她的手,但被一个侧身闪开。
“你说他们都被机关困住了?那好,你带我去找他们,确定他们被困的位置。”
甘棠以大伞隔开她与曾氏母女,冷静说到。
曾氏慌忙摇头:“不能去、不能去,现在那里边儿还有人埋伏着!你若是进去,说不定就要中他的计!”
“既然里面还有人要害我同伴性命,那我更要进去了。你若不想去,便将位置告诉我,在这里等着便是。若一个时辰后,我还没有出来,你就自去逃命吧。”
甘棠越过曾氏母女,径自走向洞口。一只手忽然伸了过来,想要拉住她的衣袖,被一直警惕着的甘棠轻松躲开。
小鸢缩回手,有些怯怯地看着她,眼神闪烁了两下,刚想说什么,就被赶上来的曾氏护在了身后:“大人、大人,小鸢也是关心你你还是跟我们一起回长安求援吧,你一个人是救不出他们的。”
甘棠没有理睬曾氏,而是深深看了一眼她身后低下头的小鸢,便转身、坚决地朝密道入口走去。
低矮的洞口逐渐被甘棠手中的灯笼照亮,距离买入密洞口,仅有一步之遥。
就在此时,破空声骤然响起,曾氏出手了!
她一掌竖在胸前,一掌前伸,依仗着迅捷的身法,整个人飘摇飞去,向甘棠背心袭去。
如果说甘棠刚才的出现是仙女入凡尘,曾氏此时便如凡人飞天,飘逸间似要绝尘而去。
甘棠怎么能想到,这个女人隐忍到这个时候,居然展现除了不俗的武艺!她虽然有些防备,但在这样飘逸的一掌下,也只能就势倒地,狼狈躲过。
借着倒地的力道,甘棠向密道入口翻去。
暖黄的柔光在一刹那变作危险的亮芒,刀光如闪电般在入口处炸开,袭向甘棠的双手双足。
这刀来得如此突然、如此猛烈,从入口内倾泻而出,本就是想在一瞬间将甘棠制服,甚至不论死伤。
但如电的刀光在刚刚冲出时便停住了。
绚丽的纹路如从九天而来,大伞撑开,如华盖遮天,将所有刀光尽数镇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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