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丧子之痛

多年后，我还始终记得那一天，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下朝后，我如往常一样兴冲冲的带人去了瑶华宫，自从清清有孕后，我每日都会去和清清腹中的胎儿聊天，从无间断，因为我在民间听一个老人家说过，胎儿也是有记忆的，只要我和她多多说话，等她出生后，便会认得我，知道我是她最好的父皇，长大后也会和我更加亲近，所以不管每日有多忙，我都会去瑶华宫一趟看望她们两个。

        可这日等待我的不是浑身散发着母爱光辉的清清，而是一具小小的，冷冰冰的尸体，看着地上明显没了气息的景泽，我身子不由地有些晃动一下，眼前更是一阵阵发黑。

        “皇上节哀。”

        看着地上跪着一大片的宫女和太监，满耳充斥着断断续续的抽泣声，我强忍着怒火与悲痛看向跪在景泽跟前嚎啕大哭的小太监，我记得他是在景泽身边伺候的，冷声问道：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太监刚想说话，我猛然想起这是瑶华宫门前，景泽是清清亲手养大的孩子，她现在有了身孕，此事绝不能让她知道，便赶紧呵斥道：

        “闭嘴。”

        我闭上眼睛，稳住了心神，才继续道：

        “将景泽带到永安宫。”

        永安宫是离瑶华宫不远处的宫殿，一直没有修整过，可现在却是最适合放置景泽遗体的地方，景泽自小体弱多病，但这些年在清清的照料下已经与寻常孩子无异了，我从没有想过，景泽竟会如此突然的离开这个世界，前几日，我还夸奖他背书背的好，虽然年幼，但景泽性子宽和，有一颗仁爱之心，那时候，他站在我的面前，仰头望着我，满眼都是孺慕之情。

        我不由地生出几分欢喜，便递给他一块桂花糕，他一点一点的吃掉后，咬着嘴唇小声地问我，能不能在给他两块桂花糕，因为养心殿的桂花糕特别好吃，他想一块给母妃，一块给弟弟，仅仅只有五岁，就懂得孝顺母妃，友爱兄弟，多么好的孩子啊，怎么能溺死在水中呢。

        丧子之痛，是没有什么语言可以形容的，我听着太医的禀告，听着贴身太监的禀告，但一句话都没有进到我的脑子里，我现在无法冷静的去思考，我只想要我的儿子活过来，但我清楚地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过了好久好久，我才回神，转头望向高德海问了一句：

        “皇后呢？”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在殿外候着呢。”

        “宣她进来。”

        皇后进来请过安之后只说了一句皇上节哀，便不再出声，节哀，哼，朕死了儿子，到她们嘴里就是一句节哀，不是她的儿子，她自然不在乎。我睁着有些猩红的眼睛紧紧盯着皇后，直到她受不了这种帝王威压跪地请罪时，我才收敛了气势。

        她属实有罪，我将她放在皇后的位置上，可不是让她享清福的，作为六宫之主，此事，她必须给我一个交代，景泽一个好好地孩子怎么会突然没了性命呢。

        “可查出什么了，景泽到底是怎么溺亡的？”

        “启禀皇上，臣妾有罪，没有查出此事异常，三皇子落水应是意外。”皇后跪的笔直，十分冷静地回答我的问题。

        “意外？景泽好端端的怎么会一个人跑到河边？”

        我站起身，走到皇后跟前，居高临下的望着她，妆容精致，头发梳的也是一丝不苟，真是朕的好皇后啊，发生如此大事，她还有心梳妆打扮。

        “据三皇子身边的人说，是三皇子听说希瑜贵妃喜欢锦鲤湖中的锦鲤，便想捉几只给希瑜贵妃解闷，没想到，一失足竟落了水，虽然及时施救，但已无力回天——”

        “你给朕闭嘴！”

        想到皇后竟然将景泽的死牵扯到清清身上，我顿时勃然大怒，惊怒之下，下意识就踹了皇后一脚，我这一脚丝毫没有留情，全力之下，竟生生的将皇后踹出了血。

        看着惨兮兮的皇后，我立刻就后悔了，无论如何，我也不该在众人面前如此对待一国之母，但事已发生，便没有回旋的余地，我环顾了这殿中的众人一眼，冷声道：

        “高德海，传朕旨意，三皇子溺亡，系宫人看护不利，今日殿中人全部杖毙。”

        既看到了不该看的，那便只能永远闭上眼睛了。

        “是，奴才遵命。”高德海此时已吓得脸色发白，今日这殿中之人，除了皇后，便只有他侥幸捡回了一条命，殿中这么多人，宫中这是要血流成河了啊。

        我不是嗜血残暴之人，可今日之事，决不能传了出去，怪只怪他们命不好吧，我抬脚走到门前，然后回头看了一眼忍着疼痛努力挺直脊梁的皇后，开口道：

        “皇后殿前失仪，禁足一月。”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永安宫，皇后这伤不能露在人前，想来一个月也能养好了。

        离开永安宫，我走到瑶华宫门前，徘徊多时，却没有进去，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清清，若她知道了，我该如何安慰她呢，若她不知，问发生何事，我又该如何隐瞒她。

        想到景泽，我脸色有些苍白，胃也隐隐作痛，正想着转身离去，却见一个宫女急匆匆的从瑶华宫跑了出来，我一问才知，清清得知景泽去世，极度悲伤之下，竟晕厥了过去，我不在犹豫，急忙跑了进去。

        虽然经太医全力救治，但清清还是动了胎气见红了，孕妇最忌大喜大悲，但这又岂是想控制就能控制住的，我回到养心殿呆坐了好久，等我冷静后，直觉告诉我景泽的死不是意外。

        若不是意外，那便是阴谋了，我再也坐不住，赶忙吩咐高德海去调查此事，将所有涉及到此事的人都抓到天牢去，我要一个一个的审问，不能让景泽含冤而死。

        但我万万没想到，景泽身边的人竟都在永安殿中，这个时候早已经死透了，还是我亲口下的令，真正地死无对证，事情发展到现在，若说是巧合，我是一万个也不信的，但却毫无办法，我第一次觉得自己是这样的无能为力。

        因为没有任何证据，景泽落水的真相只能随着他的入殓下葬而隐埋，下葬前，我追封景泽为亲王，但即使在如何风光大葬，也无济于事，那个可爱的孩子再也回不来了。

        景泽死后，清清明明哀痛不已，但为了不让我担心，每次我去看她的时候，但佯装无事，我怕她憋坏了，便下旨让清清的大姐进了宫，希望在亲人的陪伴下，清清能够早日振作起来。

        景泽的离世给了我很大的打击，没等我恢复好，白良媛忽然早产了，太医问我保妃子还是保皇嗣，我承认，我犹豫动摇了，虽说子嗣日后还能再有，但在这座尊贵威严的皇宫中，皇嗣远比妃子重要的多，即使是我比较受宠的妃子，也是如此，我刚失去了一个皇子，不想再失去一个孩子了。

        可没等我下令，便又传来消息，皇嗣未能保住，白良媛已经脱离了危险。我轻声应了一声，却没有起身去看望她。

        半月后，清清在姐姐的日日陪伴下，总算是露出了一些笑脸，我以为一切都雨过天晴了，却没料到，这都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假象。

        景泽出事后，清清第二日就将景澄从重阳宫接了回来，更是加派了不少人手看顾景澄，但景澄与景泽是双生子，景泽一走，对景澄来说打击太大，一场风寒就让景澄病重的无法起身，后来更是高烧不退，就算太医院全力救治，景澄还是因此丢了性命。

        短短半月之间，我连续没了两个皇子，若不是为了瞒着清清，我怕是都要一病不起了，清清身体不好，承受不住再一次的丧子之痛，我只能悄悄地让人给景澄发了丧，仍教太医每日去瑶华宫的偏殿走上一遭，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此事还是被清清知晓了。

        那日，我正强打着精神与朝臣们商议边境调兵之事，这些年，燕蜀忍辱负重的受着六诏和后突厥不间断的挑衅，默默地屯兵练将，直至今日，我国的兵马终于达到了五百万，而且粮草、弓箭、战马、铁炮等军需都配备齐全，只要我一声令下，便可以立刻挥师北上。

        将士们等一天等的太久了，我国这帮铁骨铮铮的男儿们，背井离乡多年，就是为了洗刷这耻辱的一刻，我将各地的兵马都与边境的军队汇集，共组建了九只铁血军团，安西的吕蒙、北庭的乐毅、辽东的赢疾、龟兹的周瑜、岭南的李成梁、剑南的耿弇、高昌的嬴华、楼兰的拓跋焘、拢右的杨林。他们麾下最多的兵马达到了七十五万，最少的也有三十万。

        我的野心很大，不动则已，一动便要同时拿下六诏和后突厥所有的边境城池，狠狠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给他们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这次朝议许久，等下了朝，我才觉得饿的我有些头晕目眩，回到养心殿，我刚用了几口粥，就看见高德海的徒弟慌慌张张的跑到高德海跟前，耳语几句，高德海闻言脸色就是一白，我转头看见他眼中的惊恐，心顿时漏跳了一拍，我的心脏再也承受不住什么打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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