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煜儿怎么也在此处？”老皇帝视线落在跪着的两人身上，语气悠悠道。
“回父皇，儿臣自知愚笨，唯恐令父皇失望，所以想来此处找些书看。”
萧迟煜老老实实跪在地上，“希望能有些进益，也能让父皇少为儿臣费心伤身。”
“哈哈，皇儿有心了。”老皇帝似乎很是开怀，脸上不加掩饰的欣慰之色。
“都起来吧。”
谢零感觉到一道目光打量在他身上，他眉目始终低垂着，面上不漏分毫，维持一副安静乖顺的模样。
“这位就是大学士的大公子吧，果然如珠似玉，一表人才。”
谢零忙上前一步躬身回话，“圣上过奖了。”
即使涂黑了肤色，并且刻意用炭笔描摹过五官增加了一些粗犷，但毕竟底子实在太好了，依旧让人忍不住注意到他的容貌。
“小子参见圣上。”穆元旭从里面跑了出来，只来得及看见门口那抹明黄色龙袍，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旭儿，你怎么也在这里？”一道粗犷浑厚的声音插了进来。
谢零余光打量过去，见是一名长相威严魁梧的男子，听他对穆元旭的称呼，应该就是威远侯无疑。
“哦，”老皇帝扫过面前的三人，突然眯了眯眼，“莫非你也想多读些书以求上进，让威远侯能放心远征？”
穆元旭平常虽然不靠谱，但也不是傻子，怎么会听不出这话里的危险之意。
他倒不知是太过大胆还是如何，直接抬起了脑袋看向老皇帝，一脸疑惑的表情，似乎不明白老皇帝说的是什么意思。
“圣上，小子根本就不是学习的材料，那些书让小子看了也是浪费，就是他们认识小子，小子也不认识它们啊。”
老皇帝还从没有见过这种敢在自己面前自贬的人，登时就是一乐，“那你说说威远侯指望你做什么？”
穆元旭没理会在皇帝后面对他使眼色的威远侯，撇了撇嘴，叹了一口气，颇有些壮志难酬的失意落寞。
“我爹说了，就让我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不给他惹祸，他就心满意足了。”说完又是一声长叹。
“怎么，你不满意他的安排？”老皇帝怪道。
“小子不敢。”嘴里说着不敢，脸上可没有半点不敢的意思。
老皇帝哈哈一笑，转身睨了威远侯一眼，调侃道:“看看，你这儿子对你意见可以大的很呐。”
威远侯苦恼道:“这小子从小野惯了，臣也实在是管不了他。”
“那是你不尽心。”皇帝对着威远侯哼了一声，又看着穆元旭问:“朕为你做主，说说吧，你想做什么？”
穆元旭眼睛顿时亮的惊人，这副仿佛看着神邸一样的仰慕眼神让老皇帝倍觉舒服。
“小子想随父亲去北疆，为圣上砍下那北蛮狄阿奴的首级，扬我大启天威。”几句话说的慷慨激昂。
皇帝龙颜大悦，忍不住连连夸赞，当即就允了下来。
威远侯看的眼角直抽。
“父皇，儿臣也愿为我大启杀敌卫土，请父皇恩准。”一旁安静站着的萧迟煜突然上前一步，跪在了地上。
空气似乎都凝固了一样，周围安静的可怕，有种沉重的压抑感，让每个人都不敢大声喘气，屏息看着这一幕。
谢零也是紧张不已，萧迟煜这副举动他实在预料不及，在心里暗暗为他担心。
“煜儿莫要胡闹，两国对战可不是闹着玩，若是出了意外，为父如何向你母妃交代。”老皇帝一脸不忍，似乎当真是为自己的儿子担忧。
“父皇，正是为了母妃，儿臣更应该去。”萧迟煜仰头看着面前的九五之尊，眼眶发红，带着濡慕并一丝决然。
“母妃泉下定是不愿意看到儿臣如此无用的。”萧迟煜面有愧色。
“可儿臣在学业上没有丝毫建树，若是一生如此碌碌无为，儿臣实在无言面对父皇。”
“儿臣宁愿从一微末小卒做起，即使马革裹尸，能为我大启奉献一份绵薄之力，儿臣也死得其所！”
萧迟煜说的几乎声声泣血，颤抖的肩膀似乎压抑不住内心的悲戚无助。
老皇帝眯起了眉眼，闪着精光的锐利视线扫在地上跪着的人身上，似乎在犹疑取舍。
“微末小卒？煜儿说的可是真心？”老皇帝悠悠问道。
“儿臣所言句句发自肺腑。”萧迟煜声音掷地有声。
“你可知战场刀剑无眼，若是……”
“儿臣无悔。若是能帮父皇分担忧虑，就是让儿臣战死沙场，儿臣也愿意。”
“威远侯，你看如何？”皇帝突然看向了一旁站着的威远侯。
威远侯一愣，他似乎没想到皇上会问自己的意思。但既然问了，他也只好跪地回话。
“臣以为，不妥。”
“哦？说说看。”老皇帝饶有兴味道。
“五皇子身份贵重，在外风沙磨砺，残羹冷炙，如何能委屈五殿下。”
“况且战场凶险，五皇子……”说到这他突然顿住也不再说下去了。
但皇帝怎会不明白他的意思。
萧迟煜文无甚谋略，武不能傍身，又有着皇子的身份，真上了沙场，恐怕不是帮忙，添乱倒是更多一些。
皇帝眼中划过一丝暗茫，他复又看向萧迟煜。
“煜儿可都听见了？”
萧迟煜低垂的眸子中阴鸷骤现，却在下一瞬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抬起头，眼中竟是含着浓浓水汽。
“父皇，孩儿…孩儿…”他似乎已无话可说。
老皇帝看他这副神情，心下才算放心了些。
可他脸上却似有不忍，“此事煜儿这又是何必呢？”
“父皇，儿臣如今活的浑浑噩噩，留在宫中却无所事事，儿臣…儿臣…”他眼中皆是茫然。
老皇帝又是一叹，脸上仿佛有无奈不忍之色。
“罢了，去吧。”他语气惆怅。
众人猛然一怔。
皇上竟然答应了！
萧迟煜又结结实实的磕了一个头，埋在地上的脸上哪里有一分一毫的感激，反而尽是肃杀讥讽。
上一世他也是去了的，不过却是作为一只被选定的替罪羊。
军中出了奸细，威远侯中计身亡，朝中一时没有可堪大任的兵将。
有朝臣建议皇帝御驾亲征鼓舞兵卒士气，可皇帝怎会答应，于是他这个本来默默无闻的皇子被众人记了起来。
因为他的外祖是前镇国大将军，悍勇无匹。
镇国大将军意图谋反，一族尽皆被屠戮殆尽，可他却因为皇子身份的庇佑苟活了下来。
所以他就该为他们拼杀，豁出去性命。
他体内流淌的裘氏一族的血液是他被给予重担的借口，可同样也是他的原罪。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在送他去死，可谁也没想到，他一个不显山不露水的皇子竟活生生的杀出了一条血路。
于是他们怕了，忌惮了。
即使他交出了兵权，却依旧在所有人心里留了一根很深的刺，恨不得拔之而后快。
可上一世他们除他不得却让他失去了心中挚爱，这一世……
眼底蕴藏着睥睨狠决，可抬起头来时却瞬间化为了感激涕零。
“谢父皇！”
他的嘴唇颤动，尽是激动，可那周身却尽是怯懦。
皇帝微微眯起了眸子。
“以皇子之身，又怎能从士卒起步，煜儿便做一名先锋将领吧。”
“让这天下都看看，我大启的皇族也能身先士卒。”老皇帝神情激越，语含鼓舞之意。
“儿臣定不会让父皇失望！”少年郎眼中有灼亮，似乎被激起的血性。
老皇帝意外深长的一笑，说了几句勉励之语，便由着他们离开了。
几人渐渐远去，皇帝却始终看着几人离开的方向。
良久。
“威远侯，你看这位五殿下如何？”
“皇上指得是…”威远侯不解。
皇帝的语气似乎有些危险，“他于社稷大统如何？”
威远侯这下真是骇得不轻，他扑通一下又跪倒在地。
妄议储君可是重罪，岂是他一个小小的侯爷可以干涉的！
皇帝看他静默了许久不曾出言，语气略微缓和了些。
“朕恕你无罪，直接道来便是。”
威远侯心中叫苦，可还是只能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当然，他说的很是委婉含蓄。
“臣以为，五皇子为人和善(指不和与人冲突)，心性质朴(指不争强好胜)，且一片拳拳孝心……”
他打量着皇帝的面色，见他神色未动，心下稍缓。
“可储君之位关乎大启国运，臣相信皇上自有决断。”
“威远侯莫要糊弄朕，朕问的是你如何以为，而不是让你把事情又推回给朕。”皇帝嘴角轻勾起一抹危险的笑意。
威远侯又是叫苦不迭，这可真是赶鸭子上架了。
无法，便索性直言了。
“臣以为，五殿下并非合适人选。”一句话，说的万分艰难。
皇帝听了不置一词，可面上的严肃神情却是缓和了许多。
“威远侯起来吧。”
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
威远侯站起身来，擦了擦额头渗出的冷汗，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稍稍平复了些。
“你那个儿子是个不错的，这可是我大启的一颗好苗子，威远侯务必好好替朕□□才是。”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知道，穆元旭这是入了皇帝的眼了。
见提起自己的小儿子，威远侯心中也是颇多感慨，忙恭敬地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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