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灵魂对谈
思绪如同潮水，不断拍击心灵。
短短几秒，克里斯·安德森想到很多，努力回忆音乐最初带给自己的快乐和感动，脑海之中，事业，名利，诸多欲求，与对隐私和自由的渴望挤压碰撞，让他突然之间觉得，自己的坚持和选择是如此矛盾、如此可笑。
回顾他的职业生涯。
他既离不开现在拥有的一切，又妄想过着无人打扰简单的生活多么不现实。
被人追逐、利用，他会烦躁会愤怒，被市场抛弃，被歌迷和大小媒体遗忘，他又会不甘心。
或许只有他需要时，为他疯狂消费、报道他，他不需要时主动忘记他，让他去过普通人生活的歌迷和媒体，才是最符合他期待的追随者。
可是那可能吗？
但或许正是因为不可能，才显得格外珍贵。
自嘲一笑，晚上八点一刻踏出市中心酒店。大约十分钟后站上普利司通竞技场南看台，看到那个坐在椅子上，俯瞰着场中简陋舞台发呆的女孩。
克里斯·安德森无法控制地叹了一口气，任由跟在身后的nbs工作人员为他戴上无线麦克风。在不远处的姑娘注意到这边响动，看过来后摊开双手笑了笑，注视着她同样被人这样对待。
五六分钟过去，‘帮助’他们的几位节目组员工，在安吉·拉尔森的示意下退到三十英尺外，克里斯·安德森拎着吉他包走到雪莉后边的座位坐下。
这个过程中，雪莉低头看了看别在上衣领口的领夹式麦克风，打量了一下周围将他们包围的摄像机和工作人员，无所谓地笑了笑，默默选择接受。
她能拒绝吗？
不能。
所以不如换个角度想，反正不是她一个人难受。
功成名就的乡村音乐界巨星都得经历这些，她这个渺小的乡村音乐界新人，哪里有资格抱怨。
或者说，她更应该心存感激。
虽然是被动接受，有被节目组绑架的嫌疑。但即将展开的拍摄必定能增加她的曝光率，所以只要不是坏事，就不是不能忍。
“嗨。”
“嗨。”
面对转身趴在椅背上仰起脖子打招呼的女孩，克里斯·安德森打起精神调整状态，决定既然已经开始，不如放下所有负担，将可能的好处最大化。
面前少女的心理状态他能想象，毕竟他也曾经经历过。
迷茫、忐忑，激动，还有一些不真实。
或许他的确应该跟她好好聊一聊。
“为什么不回酒店休息？难道是被现场观众的热情吓到？早点让自己适应并且习惯吧，这对你来说，只是一个开始。”
“ho，我承认确实被晚上的景象吓到，但我也真的很感谢他们。当然了，我也非常感谢英勇解救我的英俊绅士。克里斯先生，谢谢你那时候主动帮助了我。”
反身趴在椅背上，右手托着脸颊笑着迎上男人的目光。
雪莉听懂了藏在那番话中的关心，有些狡猾了对着克里斯·安德森眨了眨眼睛，在脸颊左侧发丝滑落时轻轻撩起别在耳后，笑得有些调皮，不怀好意的无声挑逗。
她早就察觉到这人刻意跟她保持距离，明白并且理解他这么做的原因。
可是呢～
理解归理解，惩罚还是要有一些的。
他躲开她的眼神，有些紧张的反应真的相当可爱不是吗。
“……”
这个小疯子，她到底想做什么。她明明知道附近有多少台摄像机，难道真的不介意自己的行为，会对形象造成不好的影响？
直面雪莉充满女性魅力，撩人心弦的肢体语言，克里斯·安德森强迫自己冷静，假装没有听懂雪莉的话外音，真的将‘英勇解救我的英俊绅士’当成了普普通通的感谢。清了清嗓子，以过来人的身份，回忆起了自己出道至今，一路走来的心路历程。
见他如此正经，雪莉点到为止，认真倾听。
倚在座位上，眼中带着赞叹与憧憬，畅想着男人的过去自己的未来，没有说一个字，没有做一个动作，只凭眼神和态度，就充分满足了克里斯·安德森，或者说全世界，在心上人面前展示自己的人，嘴上绝对不会承认，心中却真实存在的表现欲。
那种不可言说的念头，虽然很羞耻很幼稚，像极了刚刚踏入社会心智未成熟的青少年，但首次经历类似情形，并且还没有享受够的克里斯·安德森精神抖擞，心满意足，并不想停下。
这短短几分钟时间，他在说，她在听。
她看着他，他回望着她，他们四目相对视线交缠，嘴上说着职业发展，同时用眼神无声交换着对彼此的好奇和试探。
那种感觉……
毫无疑问，他的理智已经被彻底点燃，他的心防已经被这姑娘一点点攻破。
他真的很想放下顾虑，更加深入地了解她。可多年来养成的警惕提醒他，冷静一些克里斯·安德森，现在真的不是好时机。
“所以，你真的从来没有想过离开乡村音乐圈，尝试其他的音乐类型？”
近在咫尺的男人忽然停下，雪莉立刻察觉到他情绪上的变化。主动顺着中断的话题扩展发挥，聊起了绝大多数歌手职业生涯中必须面对的转型问题。
与星环唱片签约后，肯·贝克已经告诉过她，她的前两张专辑可以是乡村音乐，但第三张或者第四张专辑一定要试着转流行。
不只是因为流行音乐受众更广，还因为女性艺人的职业生命周期，绝大多数歌手都存在的第三张专辑魔咒。
无数先行者的例子告诉她，如果她不是只对乡村音乐感兴趣，如果她不积极寻求突破，等待她的只能是被瞬息万变的市场抛弃。
在这一点上，市场以及歌迷对男歌手真的很宽容。
就算他们的风格万年不变，就算他们年华不在，毫不注意个人形象，只要不犯原则性的错误，只要还能找到一丝闪光点，他们的职业生命就能顽强地活下去。
“关于这点，只是我的个人选择。我始终觉得自己待在乡村音乐圈最合适。我不排斥流行，但我更加喜爱乡村。”
听见雪莉的问题，克里斯·安德森没有犹豫，稍作解释并且主动爆料道。
“用我最好朋友的话说就是，我对自己的事业非常没有企图心，非常容易满足，已经提前进入了退休状态。虽然我不同意这种说法，但管他呢，至少这种不带任何遗憾，在乡村音乐圈养老的状态，听上去很悠闲很适合我。”
“哈哈。”
听完男人转述的话，雪莉秒懂他口中的朋友是谁。
稍微想象了一下经纪人先生谴责眼前人的表情，轻而易举就在脑海中重现了那些声音。
克里斯·安德森！
你长得这么英俊，为什么一定要浪费自己的脸蛋。
以及！
你的身材明明那么棒，为什么不多炫耀一下，趁着最佳身体状态时赚大钱？
知道吗？你这是浪费！你这是犯罪！身为明星的你，怎么可能真的觉得你拥有的一切已经足够，已经不必继续努力追求更多？
承认吧，你只是懒！
总有一天你会为现在的懈怠后悔。
哼哼！
总有一天。
“……那么，克里斯，你真的满足吗？你拥有的一切看上去是这么美好，怎么会嫌多？你真的满足吗？我仅仅经历了今天那些，心中的欲望就在疯狂滋长。”
雪莉道。
“知道我为什么没回酒店休息吗？就是想在这里适应调整那种状态。我喜欢又有些害怕这样的自己，我感觉我或许永远不会感到满足，只会追求更多，不断的逼迫自己努力，通过这种方式，忘记疲倦，填满心中的空虚。”
想到肯·贝克，想到不久前的经历，想到好不容易抚平的心情。雪莉未经思考，顺着感觉说出心声，声音明明很轻，落进克里斯·安德森耳朵里时却烫得他险些跳起。
眨眼之间，四周空气变得压抑安静，他敛去脸上的笑容，下意识认为这女孩意有所指。
两人无声对望，心有灵犀，互不退让。之前有些暧昧温馨的气氛变得尴尬紧张，看得远处一直关注两人互动的nbs工作人员，瞪大了眼睛忘记了呼吸。
再看两位当事人。
克里斯·安德森像是被雪莉未尽之言说中心事眉头轻蹙，再一次想起了抵达这里之前强压下去的负面情绪，第一次用冷硬的面貌面对一步外的雪莉。
他很想问问她，她为什么要这么敏锐！她到底是在说自己，还是在说他？
她到底知不知道。
保持这种状态，说服自己满足，维持这种积极向上的心理，忽略疲惫到底有多困难？
她这么聪明可不好。
看破和拆穿的区别很大。
“永不满足，不断努力，填补空虚？雪莉，你是在说我，还是在说你？明明万人瞩目，偏偏孤独寂寞，这一切是不是很可笑？”
“给你一个建议，提前做好心理准备，迎接这一切吧女孩。尽量让自己满足，不然的话，永不满足的欲望会把你逼疯。”
neversatisfied。
永不满足升起落下，克里斯话中带刺。
听到这句反问和忠告，雪莉靠在椅背上调整了一下姿势笑了笑没接话，克里斯·安德森反应过来，有些后悔的抿了抿唇，主动挪开视线找事转换注意力缓解气氛，随手拉开吉他包掏出吉他抱在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动着琴弦懊恼自己的表现，不确定自己刚刚的态度会不会影响这女孩儿对自己的观感。
该死的！
他为什么要这么敏感？！这姑娘只是想要靠近他，了解他，想要进一步熟悉他。
他却表现得像个刺猬一样，拒绝探问，他必须尽快调整自己的心态。
否则，一次两次或许还没有问题，次数多了，他一定会被这姑娘毫不留情抛弃。
他可不想还没开始就结束。
他必须注意。
这不是游戏，无法存档。
噌！
烦闷至极，想要道歉却不知道应该怎样开口。
克里斯·安德森烦躁的胡乱拨了一把吉他，立刻清醒用手掌压住，掩饰般的手指移动，随手弹出g大调，mi、so、ti、ri、em7和弦，domi、so、d/f和弦，接左手中指按6弦3品，食指按5弦2品，无名指按1弦3品的g和弦，重复重复再重复，企图通过这种方式改变现场气氛。
比他低一排的座位上，雪莉听着这些好听却没有意义的简单旋律，嘴角浮上笑意却未达眼底想到了很多，进一步完整了心中对这个人的印象。
自然而然回忆起他们认识至今的画面，回忆起两人冲突的原因，回忆起自己今天那些可笑又可叹的感悟，在身旁吉他声再一次回到熟悉的em7和弦后灵感爆发，顺着脑海之中涌现的字句，唱出了种种感慨和疑惑。
‘男孩，能否对我敞开你的心扉。
一直努力填补内心的空虚，你是否感觉疲惫？
还是说。
你有更多的追求和渴望？
保持初心不改真的很难。
我。
已然沉醉。’
克里斯·安德森：！！？？
安吉·拉尔森：？？！！
叮叮咚。
噌。
‘在所有或好或坏的时光里，我寻求改变，寻找答案。
有些时候我竟然害怕自己。
我。
沉醉其中，陷入困境。
不断挣扎努力。
看着自己渐渐沉溺。’
雪莉开口，如有神助，抬眼看向克里斯·安德森的眼睛轻声唱。确定自己头一次听到这首歌的男人，诧异一秒瞬间听懂了歌词表达的含义，手上弹动吉他琴弦的动作保持不变，em7和弦、d/f和弦、g和弦、c和弦、g和弦、d和弦，进程重复。
雪莉倾诉完自己的感慨和疑惑停下，克里斯·安德森过渡思考了四个小节，顺着雪莉给出的歌曲结构，在远处安吉·拉尔森兴奋到几乎尖叫的表情中，放下所有防备，主动回应面前女孩对他的期待，倾吐心声。
别人的看法？
管他呢！
他顾不上那么多。
‘女孩，对我诉说你的真心。
在这不断变化的社会，你过的是否开心？
还是说。
你有更多的追求和渴望？
是否还有其他你想追逐探寻的梦？
我。
摇摇欲坠。’
第一次经历这种情况，克里斯·安德森心神摇曳灵魂震颤，回望着眼前温柔笑着的女人，展示着自己的心事和脆弱。
‘在所有或好或坏的时光里，我寻求改变，寻找答案。
在艰难的时刻我竟然害怕自己。
我。
摇摇欲坠，被自己的悲伤淹没。
不断挣扎努力。
看着自己彻底沉溺。’
磁性的嗓音唱出无奈，如有实质的疲倦与悲伤，几乎将诉说心底秘密的男人击垮。
同一个falling，雪莉唱出时是陶醉是沦陷。克里斯·安德森表达的却是坠落、跌倒、崩溃。
他的歌声明明很软弱，明明很不符合他日常展现出的形象，但是他却不想停下，只想顺着脑海中的声音，唱个痛快尽情释放。
他们视线相触，冲进对方眼底。他伴着眼前让他灵魂悸动女人的应和，兴奋的如同触电，酥麻的感觉从弹动琴弦的指尖迅速流遍全身。心脏怦怦跳着，眼睛锁死近在咫尺的脸不想挪开。
这是什么感觉？
他从未进入过这种状态。
他为什么会觉得她懂他，为什么会觉得她一眼就能看穿他的所有伪装，为什么会觉得她的歌声她的一切，能够彻底抚慰他的身体和灵魂？
这种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感悟和渴望是那么让人痴迷，就算意识到可能是失去自我的毒药依旧不想停下。
灵魂契合吗？
他必须承认。
他爱这种感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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