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在紧挨着文会会场所在广场的旁边,有一座二层酒楼。
正是当初劳工营胡子监工心心念念的萃华楼。
本身就是县里最高档酒楼的它,因为此刻得天独厚的位置优势,自然成了许多没办法坐在观礼台,或者不想坐在观礼台的人的首选。
二楼临着广场,可以直接居高临下观礼的四个雅间中,此刻都坐着人。
靠右的一间,一位风姿卓然的女子正凭窗而立,相貌自是一等一的好。
但更妙的是脸上那清冷如仙的神情,搭配上弧线饱满婀娜的诱人身段,营造出一种奇异的美感。
此番德妃省亲,权贵云集江安,朝廷跟着布置了许多事宜,这位便是京城冠绝天下的青楼业前来泗水州的花魁。
凝冰姑娘。
“姑娘,这一个小县城的文会有什么好看的,这些日子你接待那些土包子就已经够委屈的了。”
一旁的侍女一脸心疼,突出一个为主子着想。
花魁凝冰神色依旧高冷,淡淡道:“左右闲着无事,当乐子看了。”
而在她们俩这处房间旁边,三位衣着一看便是不俗的中年男子围坐在一张方桌三面,都将目光投向文会场中。
再旁边一间,云老爷子跟苏师道悠闲坐着,一边小杯慢酌,一边望着会场之中。
而最边上的另一间,冯秀云凭窗而立,目光准确地在人群中找到了夏景昀的身影。
你还能给我惊喜吗?
.....
夏景昀也好奇地看着,瞧瞧这个文会到底是怎么玩的。
简单来说,每张案几对应一关,每一关有守关之人。
当参与者到每一关前,收官之人会取出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几十块牌子,从中翻取一个,而后根据题面作答。
答对通关,答错淘汰。
通关者来到第四关,选题作诗,根据诗文水平评比优劣,最后胜出者为最终文魁。
在一众学子的陆续参与之后,身为东道的曾济民也起身出场。
前三关,这位被称作江安县第一才子的曾济民一趟而过,不带半点滞涩。
每一题都能在最短时间内答对,引得四周的围观群众,连连叫好。
当他最后以【励志】为题,缓缓吟出最后的诗句,更是迎来满堂喝彩。
“书卷多情似故人,晨昏忧乐每相亲。
眼前直下三千字,胸次全无一点尘。
活水源流随处满,东风花柳逐时新。
金鞍玉勒寻芳客,未信我庐别有春。”
.....
“好!”
当这首诗通过大嗓门传出,又被守在楼下的手下誊抄飞速送入房间,苏师道忍不住一拍桌子,叫了声好。
“好一句活水随流随处满,东风花柳逐时新!
将读书之趣写得妙趣横生,淋漓尽致!
我以为江安曾子泽不过一勤学之士,如今看来,实是坦荡纯粹,当得起一句真读书人!”
云老爷子端起酒杯,“当浮一大白!”
......
花魁凝冰的身旁,侍女惊讶道:“姑娘,这个人好厉害呀!”
凝冰依旧面容如冰,“中人之姿罢了。”
她对那句寻芳客颇为不满,寻芳怎么了?
你想寻芳还没资格呢!
......
至于冯秀云,对谁表现得好都不关心,她只关心夏景昀的表现。
不过从现场人的反应来看,这个曾济民确有几分真才实学,夏景昀想要夺得文魁怕是难了。
当曾济民返回座位,在徐大鹏等人的带头鼓动下,一时间掌声雷动,场面第一次达到了高潮。
在曾济民出场之后,夏景昀依旧没有动弹,他的目光就盯着林飞白。
林飞白果然站起了身。
只见他缓缓来到第一个案几前,朝着老先生行了一礼。
老者和之前一样伸出手,朝刚才新换上来的托盘示意。
夏景昀却是瞳孔微微一缩,那老者的动作虽然和之前一样,但这一次的手未免放得低了些。
虽然低得不多,但在夏景昀这个以前没少搞过暗箱操作的有心人眼里,这个示意的动作,多少有了些指点的意味。
而最关键的,林飞白还真就拿了他指尖所示意的那一块。
不出所料的,接下来的三关,林飞白都如先前的曾济民那般一趟而过。
而且,在第三关的数学题面前,更是压根不用草稿纸,小手一背,在众人面前展示着自己华丽强大的心算能力。
却没想到已经被夏景昀看穿了丑陋的屁股。
过了三关,林飞白也已经蓄力完成,稍作沉吟准备奉上自己的大作了。
他拿到的,竟然也是励志这个题目。
所有观众明白了,对方就是奔着曾济民来的!
果然,林飞白微笑道:“先前子泽兄一首爱书劝学之诗令人赞叹,小弟不才,也以一首劝学诗相和,希望子泽兄雅鉴。”
说罢,他轻敲折扇,缓缓念诵。
“少年易学老难成,一寸光阴不可轻。
未觉池塘春草梦,阶前梧叶已秋声。”
这诗一出,夏景昀的身边登时响起了几声轻叹,接着场内外便响起一阵欢呼。
这首诗从切题与文学的角度而言,确实可以说比方才曾济民的那首更好。
......
“姑娘,这个林公子好厉害啊,长得也好看,文采还这么好,感觉不比咱们在天京城见过的那些公子差呢!没想到在泗水州也能遇到这样的人物。”
侍女站在一旁,眼睛都亮起了星星。
花魁凝冰的眼里闪过一丝不屑,“绣花草包一个,没什么本事。作弊的本事倒是不少,呵呵。”
另一边,看着会场中的情况,冯秀云深坐蹙蛾眉,担忧溢于言表。
曾济民、林飞白,一个比一个厉害。
就算郑天煜不来,夏景昀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能做出比得过他们的诗来?
甚至,会不会都没有资格作诗?
隔壁雅间,云老爷子伸出两根手指,夹起一颗香酥蚕豆放进嘴里,“怎么样?对夏景昀还有信心吗?”
他更爱书法,夏景昀的书法那是毋庸置疑的了,哪怕今天在文会一败涂地,他也愿意收下这个可能开创一个流派的大弟子,赢得身后百世之名。
苏师道平静道:“我相信一个能写出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人,不会是个庸才。”
文会场中,林飞白心满意足、胜券在握地坐回座位。
听着耳畔的欢呼鼓噪声,看着林飞白那副天下第一的样子,徐大鹏义愤填膺,愤怒道:“不行,我不服,我要去出告他,告他作弊!”
夏景昀将他拉住,“你向谁出告?”
徐大鹏下意识看向台上的大儒,旋即如同被扎破了的气球,瞬间泄了劲儿。
林飞白串通的就是这些人,让他们自己查自己吗?
“别这么灰心嘛,你不想让他得逞,办法又不是没有。”
“你我下去,拿下文魁,林飞白不就计划落空了吗?”
夏景昀平静的一句话,立刻就徐大鹏死寂的心又活泛起来。
徐大鹏正要说什么,忽然从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嚣。
喧嚣声中,一阵马蹄声陡然临近,而后马蹄声一停,旋即便有一爽朗的笑声响起。
“哈哈!各位,抱歉,在下晚来一步!”
声音入耳,一个龙行虎步,英姿勃发的年轻书生走入了众人的眼帘。
样貌英俊,面上和衣衫上都尚有尘土,但那豪迈从容的气度,却如一柄王道之兵,怎么遮都遮不住。
一阵整齐的惊呼声霎时响起,连同台上大儒们都齐齐站起了身。
来人正是泗水州第一公子,建宁郡太守之子,州学学正弟子,郑天煜。
只见郑天煜朝着四方都行了一礼,然后朗声道:“先前路遇一伙盗匪劫掠百姓,费了些力气才将其尽数剿杀,故而迟到,并非有意轻慢,还望诸位见谅。”
这话一出,郑天煜衣衫上的尘污和面色上的憔悴,瞬间都变成了勇者的勋章。
“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不愧是郑公子啊!”
中央高台上,一个大儒也一脸欣赏地笑着道:“仲明,无需多言,先坐下歇歇,稍后大家一起听你的大作!”
郑天煜笑了笑,“既然来了,这会儿坐下,岂不是让大家失望久等。
既是为娘娘庆贺,我也自当竭力,今日是怎么玩的?”
这般骄傲的话,偏偏在他自信地说来,却不让人觉得有什么狂妄自大,仿佛就理应如此一般。
在所有人下意识屏气凝神的注视下,不论是先前表现亮眼的曾济民还是后来一枝独秀的林飞白,此刻都仿佛皓月旁边的星辰,黯淡无光。
听人简单讲了一下规则,郑天煜笑着点头,“颇有几分意思。既然是两人同行,决一胜负,那谁愿与我一道?”
一旁的人笑了笑,“郑公子,您自可独行,谁敢跟你一道啊!”
“话不能这么说,规矩就是规矩。”
郑天煜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书生,随意点了一位,
“这位兄台看起来有些面生,如未下场过的话,可愿与我一道比试四轮?”
众人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微微一怔。
夏景昀自己则面无表情,心头却是警兆大生。
因为,郑天煜指的竟然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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