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旁敲侧击

双溪一去就是半个多时辰，期间阿满等得昏昏欲睡，直到外头毡帘掀开的动静传来，她才迷瞪瞪地睁眼朝屏风的望去。

        隔着落地的纱屏，影影绰绰的能够看到双溪除去外套的蓑衣，正凑到博山炉边烘去身上沾染的寒气。阿满看着，禁不住轻咳了一声，紧跟着双溪的动作微顿，不多时便提步转来了内间。

        双溪圆圆的小脸被寒风吹得红扑扑的，面上原本扬起的笑意在看到阿满额上沁出的细汗时忽地一顿，三步并作两步行至榻边，伸手在阿满的额上一探，好一会儿她才松了一口气，叹道：“幸亏不是发烧了，好姑娘，怎地出了这么多的汗。”一边说，一边就忙活起来，又是打湿帕子为阿满擦拭，又是从立柜中翻了衣衫出来与她换上。“姑娘的伤才见好，如今天寒地冻地可不兴再生病了。”

        絮絮的念叨声让阿满有一瞬间的恍惚，令她不由想起了待她如亲孙女一般的方爷爷来。

        “双溪，你去了好久呢。”阿满软声软气地道。

        双溪一愣，刚一见小姑娘眼眶红红的模样，她还以为小姑娘是哪里难受了，孰料竟是为了这个？

        也是，小姑娘失去记忆，一醒来就是由着自己照顾的，乍一离了自己怕是有些适应不了。

        这般想着，双溪的心便软得一塌糊涂。

        只她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说些什么，便又听见小姑娘用试探的语气问道：“小侯爷召了你去，是为的什么呀？”

        为的什么呢？

        双溪不由回想起适才在逐风院中的场景来。

        自家那一向不稀得理会府中事宜的主子今日不知怎的了，居然破天荒地过问起府里这几日琐事，然后话题不自觉地就绕到了流云居里的这位小姑娘身上。

        双溪从前能够在逐风院中伺候，自然不是愚笨之辈。除去起初被问懵了外，后面很快就从主子爷状似无意的询问中品出了一点儿不寻常的意味来。

        主子爷平日那样爽快的一个人，何时竟也习得了拐弯抹角起来？况且话里话外无一不是想要多知道些阿满姑娘的事情，且似乎还有些怀疑阿满姑娘的失忆是装出来的？

        想到这儿，双溪又看了阿满一眼，见小姑娘双目眸光澄澈，不由摇摇头。

        “爷只是寻常吩咐奴婢几句，也打听了几句姑娘的情况。”

        听闻陆晏问起自己，阿满的指尖轻轻地蜷缩了一下，她垂下眼帘，轻声问道：“打听我？”

        他是想起了自己，还是对自己“失忆”之事起了疑心？

        阿满有点儿不安起来。

        双溪笑了笑，解释道：“爷许是为了帮衬小沈大人早日查清当日大相山的事儿。”

        阿满眨眨眼睛，稍松了一口气，“那些坏人还没有抓住吗？”

        双溪摇摇头，只说那帮山匪眼下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恁凭大理寺与鄢都府衙如何追查，居然连一丝半点儿的线索都找不着。

        阿满闻言蹙了蹙眉，小脸也跟着皱了起来，好半晌她才嘟囔道：“有没有可能那些人压根就不是土匪呢？”

        “姑娘你是知道什么吗？”双溪忙问道。

        阿满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若有所思地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来，“虽然那天的事情我记不太清了，但脑海里模模糊糊的有些印象，劫道的坏人衣着打扮好像跟一般的土匪不大一样。”尽管阿满说话的语气带着几分迟疑，可她心里却是笃定的。原因无他，从江陵跋涉而来，一路上山高水遥，她孤身一个小姑娘也不是一帆风顺过来的。她遇到过乌合之众，也遇到过穷凶极恶的，那些人可穿不起那样考究的布料制成的衣裳，更遑论那为首之人腕上的袖箭分明不是一般铁匠铺子里打造出来的。

        阿满有些说得更详细些，但鉴于自己正处于一种“失忆”的状态下，反倒不好跟双溪说得太仔细，不然传到那位小侯爷的耳朵里，自己肯定是要露馅的。

        但要如何隐晦地提醒一二呢？

        阿满轻嘶了一声，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她忽然福至心灵。

        阿满抬起一只手摸了摸自己受伤的地方，然后偏过头看向双溪，状似不经意般开口问道：“射中我的那支箭还能找得到么？”

        当日那匪首暗箭伤人，她将计就计脱身。等到确认他们离开后，才咬着牙从寒潭中爬上岸。那会儿，右肩插着箭，鲜血汩汩地流，她拼尽气力维持清醒，自己咬牙拔了箭，正想从怀中摸出伤药来用之际，就看到一抹红影从陡坡之上蹿下，过度的震惊让她忘了动作，以至于痛意猛袭而来的刹那失了神识。

        阿满不确定有没有人注意到自己拔下扔在一旁的短箭，但事到如今，她能想到的线索也仅有这一条了。

        袖箭这样的武器并不是寻常人会使用的，锻造出来的一般都会铭刻有印记，循着短箭去追查不失为一个方向。双溪的思绪很快就转过了弯，她眼睛亮了亮，“姑娘你可真聪明！”说着，急匆匆就要往逐风院去。

        然而，阿满却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双溪的衣袖。

        “别说是我提供的主意哇。”

        双溪不明所以，可看着小姑娘诚挚恳求的模样，到底没忍心拒绝。

        左右她不主动禀明，凭借爷的洞察力亦是瞒不过去的。

        果然，陆晏在听了双溪的话以后，那张昳丽非凡的面容上并没有任何动容之色，只一双潋滟的桃花眸中添了几分晦暗之色。他原本是端坐在棋案前勘悟残局的，这会儿稍稍侧转过身来，一只胳膊微曲半抵在膝上，身子微微前倾，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双溪，薄唇轻掀：“谁教得你这般胆大，居然也敢糊弄起主子来了，嗯？”

        陆晏敛去面上漫不经心的笑容后，整个人的气势一下子就凌厉了起来。不比外人，双溪很清楚自己主子的真实脾性，这会儿半缩着脑袋，面露惭愧之色，无奈只能供出了阿满来。

        “那丫头都想起来了？”陆晏挑眉而问。

        “应该是没有的。”双溪思索了一番，小心翼翼地措辞道，“听姑娘说话像是隐约记得但又记得不太清晰。”

        “记不清？”陆晏轻轻地哼笑了一声，指尖把玩的棋子转了又转，他缓缓直起身腰，将那枚棋子落在残局上，眼见得局面清朗，他勾唇一笑，“如此就让滕六送个信去沈府罢。”

        双溪应了声，跪在那儿静候半晌，不见陆晏有别的吩咐，她试探着开口问道：“阿满姑娘那边……”

        陆晏摆摆手：“她若问起，你就当什么都不曾说过就是。”

        双溪“哎”了一声，起身刚准备退下，可人还没走到门口就又被喊住。

        陆晏轻咳一声，吩咐道：“让厨房煮一碗长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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