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1章 小巷天语
一口气跑到街上,她孙美英的鼻子一抽,一股花香沁入心脾。是丁香一样的气息,却是淡淡的,似有若无。伸出手抓了一把,她的手就像被什么牵住了,身子突然飘升,倏的一下飘入了一条巷子。
耳边响起“美英、美英,我来找你了”的声音。
声音怪喇喇的,像妖、像鬼之声?
奇怪,身上并没起鸡皮疙瘩,倒像是被十万支洁白的羽毛扫过一样,说不出的舒服。
瞪大双眼,她觉得眼前的巷子似曾相识。
还没去细想是在哪里见过,她的手指就“啊啊”地叫起来了。
这不是接生婆住的巷子么?
她怎么要来找我呢?我可从来没见过她啊。
听倒是听说过——
接生婆姓骆,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茜茜。茜茜不是庐江人,据说她出生在东北的一个村子,家里有些田地,日子过得还算殷实。她上有三个哥,一个姐,她排行老五,也就是最小的女儿。当她十六七岁上下,已经出落成一个水灵灵的大姑娘,容貌皎美。按当时的习俗,儿女大事,仍然是父母包办。
镇上一个财主的二公子不知怎么就看上了她,通过媒婆的走动,重金的礼聘,二公子便和她定下了亲。
她没见过二公子一面。但听着“二公子”三字,似乎有点亲切,心下也没什么满与不满。倒是定下亲之后,便凭着这“二公子”三字,在梦中构筑起自己的白马王子来。想着二公子到时会骑着一匹白马,身穿大红袍,从镇上得得而至,前来接亲,双双牵手走入洞房……
既是公子,生得肯定是白净的、英俊的。
白净的手牵着她进入洞房,她觉得那也是很幸福的事。从面纱后面望着英俊的郎哥,她想她是渴望郎哥掀掉自己的面纱,然后一下将她抱上床去。手指温柔地解开自己的裙带,目光柔情地望着自己的胴体,这就足令她很愉悦的了……
都是这些杂七杂八的想,朦朦胧胧的想。
但任她怎么想,感觉都虚。
直到出嫁那天,听闻二公子真是骑着白马来接亲,她便万分激动,脸色红扑扑的。为她梳妆打扮的伴娘就话中有话地道,“还没见面就这么兴奋,被他牵入洞房,岂不连魂都丢了?”
她的魂倒没丢。二公子根本就没给她这个机会。
二公子是骑着白马来接亲了。想着她茜茜是方圆百里的美人儿,魂魄早就快过白马,飞到茜茜的家,悄悄亲吻着茜茜绝色的脸蛋了。
镇子到她们骆家村,是一路平地。任谁怎么想,都不会出什么事的。偏就出事了。二公子骑着白马,带着接亲的八人大轿刚走出两里地,白马突然就长嘶一声,飞也似的奔跑起来。
“嘿,我成亲高兴,连马也高兴了,也巴不得一下子飞到新娘子新边哩。”二公子开心地想。
刚刚想完,白马就被什么一绊似的,“卟嗵”地跌倒。二公子被抛到数丈之外,一头撞到地上,竟然就一命呜呼了。
看过现场的人都说,虽然二公子是头落地,撞到了地上。但那是地啊,泥土松软着的啊,连手指头大的石头都没有啊,怎么就会撞死呢?最多也是撞晕之类嘛。
言外之意就很明显了,是茜茜命硬,克着了二公子。
真是好事难出门,坏事传千里。因了二公子的死,茜茜就背上了命硬克夫的恶名。一年半载,她们家再没有一个媒婆上门来说亲。
偏有不怕死的硬汉。
一个炮兵军官骑着匹黑马路经骆家村,远远看到茜茜在小河边洗衣服,只是看到她茜茜的背影,竟就失魂落魄,从马上掉了下来。
第二天,便叫媒婆上来提亲。
“是个军官,拿枪的。吃皇粮。”媒婆说,把枪字和皇粮说得特别庄重。
茜茜的父亲自然就听出意思来了:枪能镇恶、驱邪,皇粮带皇气,定就能克住茜茜。
“行,就让她嫁军官吧。”茜茜的父亲一锤定音。
“军官想速战速决。”媒婆说。
“好,我就喜欢当兵人的爽快。”茜茜的父亲道。
当晚,茜茜刚将“军官”两字听入耳,还没有来得及梦上一梦,第二天一早,伴娘就来了,就为她梳妆打扮了。
茜茜茫然无措。
伴娘却以为她的魂被军官牵走了,不禁道,“看你啊,还没见面就这么失魂丢魄的,一见面,一被他的手牵入洞房,岂不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
茜茜勉强地笑了笑。
打死她都知道自己姓骆。
军官倒是再也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他骑着黑马来接亲,经过一条小桥的时候,黑马竟带着他跳下了桥。桥离河面就一米多一点,本来黑马跳下去也没什么的。比如军官抓得紧一点,就不会从马背上掉下来,一头撞到石头上,脑袋就开了花。
定然是撞鬼了。
这鬼是谁?
若茜茜不是鬼,军官怎么会一见她的背影就神魂颠倒,从马上掉下来呢?如果茜茜不是鬼,军官又怎么会那么猴急,刚着背影就要娶她呢?而且第三天就来娶。这不是鬼迷心窍,是什么呢?
茜茜活着,也就有了鬼之名。
后来茜茜才知道,军官是北洋水师舰上的炮兵,从来没打过一炮。没打过也就算了,偏爱将洗好的裤衩挂在炮口上晒太阳。那年和小日本在海上交战,他的炮刚开第一炮,就炸了膛。据说是因为炮膛里长满了锈,也不知道是真还是假。但炮膛炸开的时候,几个炮手都死了,就他活着。
说命硬,他比我还硬啊。
想着,茜茜就感到委屈。
难嫁了,难嫁了。茜茜的父母,脸上每天都写着这几只字。对茜茜的忧虑之深,可想而知。
也是一年半载没媒婆上门来提亲。
茜茜已经十八岁。十八的姑娘一朵花。何况茜茜本就天生丽质,这真是美上加美了。
见过她的男子都想:能抱一抱她,死也值啊。
但想归想,却没有一个男子敢行动。
那天,媒婆终于上门,第一句话就道,“这回是个屠夫,你看——”
“不用看,就这么定吧。想也只有屠夫才敢娶她了。”茜茜的父亲说。
屠夫?杀猪的屠夫?
我像猪了?与如花似玉无关了?
茜茜悲哀地想。
屠夫吸取了前两任新郎的经验教训,不骑马,有马也不骑。带着八人大轿,就雄赳赳,气昂昂地跨过那座小桥,直奔骆家村。
一路顺顺当当,眼看着与骆家村只有半里之遥,唢呐手的声声唢呐,都飘到村子去了,屠夫不由大喜,乐道,“好日子哟,今天真是我的好日子。”
话音刚落,头顶突然一声霹雳,硬生生将屠夫的头霹了下来。头滚到地上,屠夫的双眼还睁得大大的。
那可是大白天、大晴天啊,怎么就晴天霹雳了?不都因为茜茜是活鬼么?人鬼如何能成亲?连老天都看不过眼啊。
……
一而再,再而三,茜茜的父亲也忍不住悲愤地道,“人家养女我养女,我怎么就养出这么个女儿来啊?这样的女儿,与其活着害人,不如死了更好!”
“是啊,我也这样想……她简直就像个妖孽啊……”茜茜的母亲也道。
听着这话,茜茜知道父母对自己也是绝望了,半点的父母之情也没有了,更别说是父母之爱……
心寒到极,茜茜也就没了活下去的意趣。当夜,一条绳子抛上屋梁,她就将自己解决了……
当然没有解决到,那条绳子断了。
再换了新绳子,也是一样的断。
茜茜禁不住哭了,“连死都不让我死,哪到底想让我干什么啊?”
“离开骆家村。”一个声音在她耳边道。
凌晨,她便离开了骆家村。
不知是哪年哪月来到庐江的。据说来到庐江那年,她是挺着个大肚子来的,身后跟着一个竹稿一样高瘦的丈夫,挑着一对木箱,腰都快压弯到地上。
到了庐江那年,茜茜竟然生下了五胞胎,三男两女,一下轰动了全城。当她的瘦丈夫挂出梁九诊所,来看病的人络绎不绝。但来看病的多是孕妇、新娘子,开的药也都是补胎药、安胎药、生育药之类。不知是他梁九的药灵,还是庐江山好水好女人的肚子好,吃了他药的女人,十有一二能生双胞胎。但没有一个超过三胞的。城里的人都猜测,梁九的祖传秘方还没拿出来。
梁九安胎育胎,她茜茜就专门接生。
听娘亲说,她孙美英就是骆婆婆接生的,当时还倒吊着她的双脚,在她的小屁屁上打了几掌,她才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她不解骆婆婆为什么要找她。难道是她的小屁屁有七颗痣不成?朱元璋的七颗痣在脚板,她的在屁屁,怎么说,她也高级过朱元璋啊。
胡思乱想着,她突然看到骆婆婆的身影在家前一灰,就灰到她的身边,却没停下,只留一句悠悠长的话,“美英,将星光临,不可擦肩而过,快点回家吧。”
骆婆婆的话她不敢不听。别的不说,单是人家生下五胞胎,就像神婆一样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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