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红缨(一)
一袭红衣战甲着身,一杆红缨□□负后,骑红棕骅骏,疾风奔驰,伴女子娇喝,少顷残影,惊草木,扬埃尘。
掠至皇城,一路士卒阻挡未果,她径至御书房。
屋前翻身下马,轻抚马头“赤绫,辛苦了。”马儿轻哼,似是回应。
转身,怒似化形,一脚踢开房门。
“轩辕皓,你给老娘滚出来!”
室内,帝王闻音,轻叹一声,许是无奈。
“还是这般急躁……”嘴角却是不自觉勾起,能见一面亦是好的,未见许是期近半年了吧……
“陛下……”近身太监面露苦色,普天之下,敢直呼帝王名讳的,除了那司徒家的小姐,还能有谁现今她回来了,皇城又少得安宁。
司徒将门世家,祖上开国功勋,传到这一代,竟只一独女,名唤司徒红缨。可谓将门虎女,司徒红缨琴棋书画一窍不通,倒是一杆红缨□□使的出神入化,鲜有人敌。性子也热烈张扬而很,行侠仗义,打抱不平……总之,无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司徒家宠着,偏生帝王也惯着。
轩辕皓为太子时,曾送至军中历练,未露身份,作新兵入营。
恰是司徒家所辖的军营。
校练场切磋,他武功不差,但与军营每招每式都致命的打法相较,到底是不及,渐由攻转守,步履仍频频后退。
最终,剑指咽喉,他败下场。
她与他擦肩而过,走至场中。
“我与你打!”
“小姐……”
“战场上,敌人可不会多事!少废话,出招!”
他看着校练场上一袭红衣劲装的她,一杆红缨□□将对手打得节节败退。
得胜后,她仍是立在场中,□□负后。
风拂过,红衣墨发,衣袂翻飞,肆意张扬的少女,乱了少年心律。
“进攻有余,防守不足。还有,刚来的新兵,没必要下手这么狠。”
“小姐,战场上敌人可不会管这么多。”
“啧,你他妈练都不练就上战场啊!”
众将哄笑。那人讪讪摸了摸鼻子,小姐嘴可真毒。
“新来的,叫什么名字”
“薛皓。”
“跟着本小姐练,明年今日,这个军营,此地,再战一场!”她下巴扬起,模样傲娇。
“好。”他眉眼含笑,应得干脆。
红缨向是雷厉风行,次日,便同轩辕皓练起功来。日刚升起,地覆红绡,校练场上的少年认真蹲着马步。
少女在一旁指导,嘴里叼着草叶:”你应原是有些功底在身,但你之前的师父对你太过放纵,基本功都不扎实,从头开始练吧。”
“是,小姐。”
“细瞧长得倒是白净……”她小声嘀咕。
奈何少年离得不远,听得一清二楚,随后悄悄红了耳垂,这算是在夸他吧
煦风轻抚,她忽倾身靠近。
“薛皓,你身上好香。”
他僵在原处,保持着马步的姿势,脑中空白。
少女嗅了嗅,“桂花糕。”
然后直勾勾盯着他,眼睛澄澈,映着少年无措模样。
见少年没有反应,又说了句:“我想要。”
他起身。
“哎,马步蹲着,手可以动。”
于是他又蹲回马步,从怀中拿出一个精致的纸包,里面包着几块小巧的桂花糕。
少女满是欣喜的接过:“谢了。”
转身,迈步欲离开,又忽的折返,神色认真道:
“好好练功,我会抽查的。”
“是,谨遵小姐命令。”
“嗯,”她满意的点了点头,“孺子可教。”伸手摸了摸少年发顶。
然后一蹦一跳的离开,许是未顾及到风中凌乱的少年。
走到不远处,又转头看了看少年,见他仍保持马步的姿势,才放心离去。
摸头,这是把他当成狗狗了吗他哑然失笑,真是可爱的紧。
桂花糕原是在街上经过闻着着实香甜买了点,顺手揣在怀中,没想到小姑娘竟是喜欢,日后可以多备些,不知她还喜欢些什么呢
校练场上蹲马步的少年,思绪全然已是那个红衣少女。
红缨去往主帅军帐,一路心中盘算,爹爹一块,娘亲一块,薛皓也要留一块,共是四块,剩下那块给谁好呢营中那么多将士,分不过来呢……
须臾,走至帐前。
“现可能进”她询问守卫。
“小姐稍等,属下进去通报一声。”
“好,多谢。”
片刻之后,守卫出来告知:“将军在商议军事,烦请小姐在外等候。”
“行。”
她在一旁站定等待,有途经将士,皆向她拱手抱拳,唤一声“小姐”,她一一回应,竟是记得所有人姓名。
红缨自幼在军营长大,白日随父亲到军营,傍晚归去将军府。她性子洒脱,却不娇气,军中生活未觉苦累,反而与将士们相处融洽。将士们对红缨格外照顾,红缨也将他们当作兄长一般对待。
说是军营,可在这营中的人都把这当成第二个家一样看待。
“缨儿,进来吧。”侍几位副将离开,红缨听到父亲声音。
“爹爹!”进入营帐,她扑进自家爹爹怀抱。
“哈哈,缨儿今日似乎格外高兴。”司徒将军爽朗笑着。
“嗯!给爹爹的桂花糕。”她双手捧着纸包。
“哦谢谢缨儿,不过,这桂花糕缨儿是从何处得来的”司徒将军未接,倒先询问起来处。
“缨儿问薛皓要的。”
司徒将军闻言,皱了皱眉,收敛起笑意,神情严肃,对红缨说道:“缨儿可还记得爹爹曾教导你,无功不受禄,他人之物不可妄取”
“缨儿记得,爹爹,我知错了。一会儿缨儿就将桂花糕归还薛皓。”红缨搭耷着头,乖乖认错。
“那今日缨儿要多练功一个时辰,以示惩戒,且下次不许再犯。”
“是,缨儿甘愿受罚。”
“薛皓这名,我倒听着耳生。”
“他是前几日入营新兵,长得好生俊美,就是武功差了些,缨儿应他教他练功。”
“缨儿这个小师父可不称职。”
“我本是打算给爹爹送桂花糕,一会儿就回去。”
“允诺他人之事,要尽心尽力而为。”
“缨儿受教,那缨儿明日也多练一个时辰。”
司徒将军摸了摸红缨的头。
“爹爹,缨儿告退。”
“去吧。”
待红缨回来,轩辕皓仍蹲着马步,额头渗出细密汗珠。
“薛皓,喏,桂花糕。”红缨将纸包递还他。
好香,好想要,可惜不是缨儿的。
“小姐不喜欢”
“没有,无功不受禄。”
“小姐教我习武便算得是功,所以桂花糕赠与小姐。”
“初始,未见成效,不可以收。”
“那待明年,我再答谢小姐。”
“行。”
之后一年,晨曦夕霞,披星戴月,阴雨云晴,军营校练场上总有两道身影不知疲倦。
未至夕阳落日时分,司徒将军提前了却公务,去校练场寻红缨。
见红缨一招一式教导认真,未上前去。
但见到那少年容貌时,却锁了眉
薛皓,轩辕皓,太子殿下。
“缨儿。”
“爹爹!”红缨似鸟儿一般飞到司徒将军身旁。
“爹爹今日怎得空闲,提早了些”平日里父女皆是伴晚霞而归。
“今日公务较少,特来看看缨儿。”
“缨儿有认真教导薛皓。”
司徒将军抬眼望向不远处的少年。
少年远远行了一礼。
司徒将军未理,红缨眨了眨眼睛。
“薛皓也有认真练功。”
“嗯,缨儿,今日我们早些回家。”
“好,缨儿与薛皓说一声。”
少年注视二人离开背影,心中慌乱。
虽是遵从父皇之令隐名来此,若是小姑娘觉他欺瞒,不理他了,该如何是好
月上梢头,红缨在院中练功,□□破风,只余虚影。
司徒将军与其夫人在一旁观看。
“转眼间,缨儿都这般大了。”司徒夫人感慨道。
“是啊,明年缨儿就及笄了。及笄,便可嫁人了。夫人希望缨儿嫁到怎般人家”
“门当户对,高门宅第,荣华富贵,一世衣食无忧也好;平民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生自食其力也罢。嫁与将士,城南远望蓟北,守其家,随之征战为沙场,护其国;或是嫁与文人,一动一静,相得益彰,热烈如日,清风霁月,今后诗赋此生;或是嫁与商人,游历经贸九洲,亦是幸事。不望声名显赫,不奢达官显贵,不求陶朱之富,更不用济世天下,名留青史,却要触之所及,伸以援手,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只愿缨儿可平安喜乐,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若是,嫁入皇家呢”
“将军何出此言”
“太子隐名入我所管辖军营。司徒家,终还是遭了帝王猜忌……”
接着是良久的沉默。
司徒家世代忠烈,满门功勋,成守边疆,南征北战,抛颅洒血,换得夏朝国泰民安,军中威望极高,民间颇负盏名,尽为将帅,亦换得高处不胜寒。
一片赤胆忠心,却遭忌惮,怎能不寒心呢
上一次征战后,司徒将军只被允带兵三千班师回朝,设营皇城郊外,其余所卒将士留守边疆。十余年,未再有战争,那些将士守了数十年疆土。
若夺兵削权,无由而惩,必引天下不满,而红缨赐婚皇家,却是恩非罚。司徒家独女,此意之重抵得司徒将军手中半块虎符。
沉默之后,司徒夫人轻言:
“我独不愿缨儿嫁入皇家。她本是肆意性子,入了那四方天地中,又怎会无束况若真入皇家,相见都是难事……”
红缨□□收势,停下动作。司徒夫人亦未继言。
“缨儿,来吃桂花糕。”
“好!”
拿起两块桂花糕,红缨全填入口。
“好次!”满口香甜,她吃得开心,双眼微微眯起,一副享受模样。
“慢些,别咽着。”司徒夫人忍俊不禁。
“嗯嗯。”红缨双腮鼓起,像只松鼠。
明月悬空,院中石桌,至亲围坐,风拂影动,一派天伦。
“缨儿也想让营中将士都吃到甜甜的糕点。”
“自是可以。”
之后几日,城中售糕点的商铺每每傍晚告罄,将士们伙食多了楼点。
或许军营因着有红缨在,更多了些温情,风中亦夹了丝丝香甜。
“对了,爹爹可是不喜薛皓”红缨今日见薛皓行礼爹爹未理,故此一问,素日司徒将军可不会这样。
“缨儿觉得那人如何”
“为人谦逊有礼,做事刻苦认真。”
“倘若他骗了缨儿呢”
红缨未答,清亮的眸子中透着疑惑。
“薛皓乃是当朝太子轩辕皓。”
少时静默,红缨开口说道:
“缨儿觉得,若他对军营无损,不必在意他之前身份地位。他既隐名作薛皓入营,我们亦将他作薛皓相待,已入了军营,便仅是将士之一。缨儿应他教他练功,亦是会继续教导,欺骗缨儿,他并许并非真心作谎,受命而为,别有隐情,缨儿会谅解。”
红缨好似对那俊美少年郎过于偏坦了些,自己却未觉察,因些什么,亦是不知。
“缨儿,并非所有人都是良善之辈。”轩辕皓在一众皇子中脱颖而出,非嫡非长却被立太子,此人心性、谋略、胆识定是过人,为人中龙凤,堪当翘楚。
世人可为财、名、权、利等而舍所谓仁、义、礼、信,好听些,称之为“谋”。
此前司徒将军从不与红缨讲这些,他望红缨可一世无忧,天真烂漫,教她向善,却忘了司徒家本就在权字之中。
司徒红缨,迟早会长大,迟早该独挡一面。她是鹰的后代,不可能一直被护在羽翼之下。
“可,缨儿所遇皆是善良的人。”或许上天真的格外偏爱这个姑娘。
善良无罪,错的是这如墨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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