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林氏感激地看向里正夫妇：“真是多谢您二位了，想得真周到，我倒不知要如何还这份恩。”

        张里正平声道：“说的什么话，举手之劳而已，谈什么还恩不还恩的。”

        “你这人，说话能不能好听些？”赵氏不满地推了推里正手臂，话音仍是温温柔柔，“怡丫头，你与你娘合计合计，还少些什么，现下便去我家一次拿了。”

        沈怡然对这位心慈面善的里正夫人十分有好感，也极为温和地应了下来。她与林氏商量了一会儿，决定从里正家借些食材回来——这些东西家里储备不多，也来不及再去挑选采买了，至于别的，她们就没再多要。

        母女二人挑了菜回家，林氏脸上还挂着挥之不去的窘迫：“怡丫头，你在里正家，可有感到难为情？娘这张脸皮忒薄，一进他家的门便觉得羞赧，就像是专上门打秋风似的。”

        “自是会有一点。”沈怡然说，“但里正与赵姨帮助我们，皆是发自内心，我们接受他们的好意，也无需太过扭捏。”

        拿人手短，不好意思是人之常情，但也没必要对接受帮助感到介意。人与人的相处本就讲究一个你来我往，今日你为我解决燃眉之急，明日我对你施以援手，人情关系就是这样慢慢浓厚起来的。

        林氏听了沈怡然的想法，觉得颇有一番道理，点点头：“还是我闺女会说话，娘这一听，心里熨贴不少。”

        临近饭点，沈大依然未归，沈怡然将挑回的东西规整好，林氏开始着手做午饭：“这些好菜我们明日再做，今日就随便对付些罢。”

        为了让沈家看上去光鲜些，又有沈怡然大力支持置办家具，原先换来的五十两银子已花得所剩无几。林氏顿时感到心疼，于是将大家的口粮又降低回原来标准。

        “那我为家里摆几盆植物，增添些色彩。”沈怡然说。

        她将空间里用不太上的瓦松移植出来，两三株一个小陶盆，随意摆在屋内的床头、桌台上，阳光刚好能照进来，却不会太过炽热，屋内多了些星星点点的绿色，颇有几分野趣。

        “这株瓦松倒是比其他的长得快些，又绿又圆的，比你从林海村抱来的那个好看许多。”林氏路过沈怡然时，不经意间夸了句。

        她这番话倒是点醒了沈怡然。

        通过系统种子栽培出的瓦松翠绿可爱，但再如何可爱，它们眼下也只是指头大小的苗儿。不够气派，沈怡然心里不是很满意。

        恰听林氏这么一说，沈怡然想起了犄角旮旯里的那株瓦松老桩。绕过屏风将它搬出来一看，这瓦松竟在阴凉角落徒长，体型又大了一圈，叶与叶之间的间隙也更加地大了。

        “这株看着最大，应该摆在一个显眼的位置。”刚进门的沈大道。

        他显然与沈怡然一样是属于看重气派型的。

        翌日，明日方出，一家人早早地起了床，整理仪容，处理食材，并再一次打理家务，等待沈翠儿的到来。

        这位姗姗来迟的千金露面已是晌午，日照中天。那时沈怡然帮着做完家务，正坐在门前对书练字，忽觉脚下多处两抹阴影。

        仰头一看，影子的主人是两名穿着青黄单丝罗裙的侍女，她们一人扎着双丫髻，露出光洁的额头，一人留了堪堪遮住眉的齐刘海。

        二人皆是神情倨傲：“贵人亲至，还不快去通传。”

        沈怡然眨眨眼，指指自己：“……我？”

        是不是有些离谱了，她是什么伺候主子的小厮吗？身为沈家的一员，还得干“通传”的活计？

        “就是你，还愣着干什么，没看到我家小姐等久了么？”侍女对沈怡然的反应非常不耐烦。

        沈怡然默默起身，抬眼望去。

        不远处停着一台的罗轿。四方形的软轿帷子湛蓝，门帘月白，两边的梨木杆分别站着两名小厮。

        轿内的人迟迟不出来，这四个抬轿人也不将肩上的杆子放下，沈怡然不忍让他们扛太久，于是说：“好，好，我这就去跟沈老爷沈夫人通传去。”

        她抱着书，转头进屋内：“爹，娘，你们听到了罢。镇北侯府的沈小姐莅临我家了。”

        沈家黄泥屋的空间不算大，隔音效果也并不好，沈怡然前脚刚进门，后脚便听见两名侍女低声嗤笑：“到了乡下还读书，装样子给谁看。”

        “就是，还以为自己能变成金凤凰，再飞出这破地方吗？”

        “假的就是假的，还摆什么高门千金的样子，真是好笑死了。”

        沈大夫妻并未听到侍女的嘲笑，沈怡然面不改色，听完只是垂眸沉思。这便是镇北侯府上上下下如今对她的态度吗？

        钟鸣鼎食的人家，不喜霸占了荣华富贵人生多年的假千金，而是心疼被错换命运，活得艰苦的真千金，倒也可以理解。

        况且和侯府中人一同生活十五年的并不是她，沈怡然听了这话，倒没感到多伤心。只是她或多或少为原身感到些许遗憾。在原身的记忆里，她也看到过手足情深，欢声笑语，如今都变成了他人的冷眼嘲讽。

        幸好你听不到了。沈怡然想。

        她不知道原来那位“沈怡然”是缘何消失的，想必不是什么正面的原因。现在既然是她接下了这具身体，便要用这个身份好好活着，让镇北侯府的人意识到，即便离了他们，沈怡然照样能活得很好。

        再一抬眸，她变成了初见沈李氏时那副温和沉稳的模样。

        沈大与林氏今天打扮得十分郑重，虽然远谈不上富贵奢华，但穿上了多年来终于购置一次新衣裳，头脸整齐，颇为体面。

        一家三口出门迎接，四名抬轿人扛着罗轿走来，门帘微动，带起阵阵香风。

        两名侍女一左一右站开，并手于腰间，洋洋得意地行礼：“恭迎小姐。”

        沈家三人互相看了一眼，想起昨日在里正家紧急补习的礼仪：“小人沈大、林娥、沈怡然，恭迎沈小姐。”

        “众位，不必多礼。”轿子里的声音软软的，语速缓慢，仿佛是天生在富裕之家长大，衣食无忧的贵族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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