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小哥，这宅子我的确喜欢，也是真心想要，但九十贯未免价高了些。”沈怡然说。

        她这段时间看的书中也涉及些物价科考，那些风土人情的故事里，经常有大户人家的公子或小姐私奔，寻一处偏远之地购宅，打算粗茶淡饭地度过余生。

        书中写道：“那贵人随手拿出七十两银子，置办了一座三间屋带小院的宅邸”。

        眼下沈怡然所在的这个镇子正是不折不扣的偏远地区，她看上的也是个三间屋的宅子。虽然书中故事早已写就，甚至是杜撰的事情，但是仍对沈怡然有参考价值。

        钱小哥一听沈怡然这话，便奉承道：“这宅子真真是镇上最适合姑娘的了。其余几座，比它贵的没它实惠，比它便宜的没它漂亮。姑娘慧眼识珠，一眼便挑中了它，不如就直接定下。”

        他做了个忍痛割爱的表情：“我也让一步，您出八十五贯将它收了。”

        王九正从最里间的屋子出来，高挑的少女不得不稍稍弯腰，一手牵着张小花，一手拎住赵大虎的领口。

        听钱小哥出价八十五两银子转手这座宅第，王九挑眉道：“钱小哥，你可真是好意思！上次我见你带人看过这处房，出价七十五两人家都没收。”

        钱小哥表情有些难堪，王九却没有打算闭嘴的意思：“现在又对着我家怡然狮子大开口了？”

        没想到这宅子出手之事还有如此一出。沈怡然心下惊讶，向王九投去一个感激的表情，又板着脸对钱小哥问道：“我诚心与你做生意，你却如此坑我？”

        “唉，姑娘，贵人……都是我的不是，都是我心急了，又想将房子快快出手，又想让这屋主人多拿些银子。”钱小哥愁眉苦脸道。

        他低声下气地向沈怡然与王九解释，其实宅子的主人将房子挂在钱小哥这里，出价并不高，最低只要六十五两银子。他们只希望早日将宅第转手出去，并无其他要求。

        是钱小哥自作主张，因着与宅主人家关系亲近，希望将价钱抬高些，让好友多赚一点是一点。

        王九松开两个小孩，让他们在自己眼皮下撒欢，复又抱着双臂对男子没好气道：“你心疼自家好友，就来欺负我家好友，真不愧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沈怡然今日才领教到王九这张嘴有多损，平日里只觉得她性子直，没想到挖苦起人来也是颇有本事。本来凝重的心情被她三言两语一搅，顿时没有那么不快了。

        压下忍不住上扬的唇角，沈怡然对钱小哥肃声说：“这宅子主人为何急于将他们脱手？是这宅什么问题吗？”

        看这架势，仿佛心中已是介怀，若小哥的回答令她不满意，沈怡然就会拍拍裙子转身离来。

        钱小哥连忙说：“并非这屋子有什么问题，只是我这好友的亲戚出了些事，他们要去城里帮忙，以后就在城里常住了，再不会回来。”

        似是怕沈怡然不相信，他又掏出了与屋主人双方立下的委托字据：“你看，他家的书铺与首饰铺都不租了，也留着要我寻机会转手呢。”

        字据摆在眼前，沈怡然倒想起了在镇上认识的那对书生夫妻，与钱小哥一比对，果然就是他们二人。

        听说他们租下的铺子也急于出手，沈怡然倒有了个主意。

        “若你将这宅子六十五两出给我，他们家里的铺子，我也一并接手了。”

        钱小哥没有想到生意能谈得如此顺利，这白白净净的姑娘一来，二话不说便将买房与租铺子全都定下了。他心下大喜：“姑娘爽快人！”

        他与沈怡然确认道：“他们夫妻二人每日铺租共三十文钱，抹去零头，一年也需要十贯钱，需在签契时一次交齐，姑娘可能接受？”

        “可以。”沈怡然说。

        这处宅第的家具物件一应俱全，不需要再额外添置些什么，用现代的话来说，就叫“拎包入住。”

        就算交了购房款与铺租，她的手里还能剩下九十五两银子，依然是个能叫她安心的存款数。

        事情就这样敲定，钱小哥要带沈怡然去官府立契、验契：“官府在县里，一来一回至少得需要一天时间，二位姑娘是打算今日就去，还是……”

        沈怡然当然不能答应今日过去。

        她还带着两个小孩，去太远的地方不方便，况且她已经承诺过要在日头下山前将他们送回家中。

        王九看出了沈怡然的顾虑，问钱小哥：“验契可是必须要本人在场？”

        钱小哥说：“从前是不要的。”

        当朝规定，买卖、租约若要生效，需由双方本人签字画押，再找一人当见证人。为了保证双方当事人的权利，还可去官府过一遍公证，是为验契。

        从前验契无需当事人双方皆亲自到场，一方委托他人也可，只是后来发生了见证人与其中一方串通之事，另一方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立了契，还经过了公证。

        自此，官府要求，无论何种情况，验契皆需双方本人亲自出面。

        钱小哥很想尽早将此事定下。沈怡然想了想，当即拍板：“不若我们今日先立契，先签字画押，交了定金。”

        大虎带着小花满院子跑，听到沈怡然如此一说，立刻飞奔至她跟前。眉深目黑的小男孩神情天真：“怡姐姐，你要在镇上买房子啦，将来可还会回村里看我们？”

        沈怡然微笑地看他：“你们若想我，我便回去。”

        张小花这才意识到沈怡然打算搬离林圩村，葡萄眼水汪汪的，满脸不舍：“怡姐姐，你不要走好不好，我和爷奶都舍不得你。”

        沈怡然蹲下身来，轻声安慰：“镇子上离村里也不远，我又不是去县里，城里。大家随时都可以见面。”

        钱小哥与沈怡然选了王九当见证人。立好契，沈怡然又交了二十两银子作定金，钱小哥与她们约定，明日便去县里过一遍官面。

        “以免夜长梦多嘛！”灰衣男子眉开眼笑地说。

        说实话，他是真心害怕迟则生变，毕竟这个世道，又是这种的穷乡僻壤，自己拿主意置业添产的女子可不多。他担忧今日这个天仙般的姑娘与他谈得好好的，明日她家里人便不同意，要悔了这桩生意。

        了却心事，王九与沈怡然牵着赵大虎与小花，慢悠悠地往回走。

        沈怡然忽然问道：“对了王九，你今日可有地方住？”

        “我就住在村中原来的房子里，”王九说。看到沈怡然不放心的眼神，她潇洒地笑道，“别担心，我可安全着呢。村里有什么人敢打我王九奶奶的主意？”

        毕竟是和她哥一样声名远扬，可止小儿夜啼的“女恶霸”，沈怡然想了想，心下稍安。

        赵大虎一家与张里正皆知晓了两个小孩私自跑出林圩村之事，此刻见到心心念念的孩子，既舒心又有些后怕：“真是好大的胆子，难道不怕被歹人拐了去？”

        他们诚恳地谢过沈怡然与王九：“多亏了两位姑娘，否则真是哭都不知道要找谁去。”

        沈怡然拒绝了他们送要谢礼的好意：“他们年纪小，想一出是一出，的确得盯紧了。”

        回去到家中的小孩无法理解大人的担忧，他们只在乎今日的所见所闻，一心想着将自己发现的事分享出来，于是到处嚷嚷着，怡姐姐在镇上买房了。

        沈怡然本觉着财不外露，不想这么快将此事宣扬出去，没想到小孩们嘴闲不住，不由有些好笑又无奈。

        传言随风走，不一会儿就散开，于是，当晚林圩村众人便知沈大家的女儿沈怡然转了好大一笔钱，还在镇上给他们家买了一处大宅子。

        乡亲们本知沈怡然栽培的植物新奇，是挺赚钱，却没想到她能挣这么多银子，许多人竟在夜里上上门，请她传授做生意经验。

        沈怡然如实解释道：“我如今也只是做些零散生意，只因有裴家一个固定的客源，这才赚得多些。未来真挣了大钱，再与你们详说吧。”

        有人尤觉沈怡然这是藏私了，不愿将吃饭的本事拿出来分享。

        沈怡然冷笑道：“我所言句句属实，也犯不着与你证明。未来有了机会，大家有钱一起赚，你怕又是要揣摩我不怀好意，私吞了大头。”

        那人在村民你一样我一语的唾弃中默默缩了头。凑在人群中看热闹的沈枫大呼过瘾。

        待众人散去后，沈怡然才发现自己的堂弟也混在其中，她有些没好气道：“怎么，听到我置办宅子的消息羡慕了，想再多分些钱去？”

        她有如此想法，完全是出于对沈李氏的顾虑。这叔母不知为何对她颇有敌意，且撺掇人的本事很有一套，得知沈怡然赚了大钱的消息后，完全有可能要求自家儿子再从沈怡然手里抠些钱去。

        不过这回她倒是想错了。沈枫如今对沈怡然很是崇拜，于是沈李氏的话成了耳旁风。瘦削的少年拍拍腰间鼓鼓的荷包，表示对自己如今的境况十分满意，他兴致勃勃地对沈怡然表忠心：“姐你好厉害，将来我就跟着你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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