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南水县衙六扇门，门门朱漆金铆钉。
青石板铺成的台阶上，两柱楹联刻于褐木，黄瓦之下，挂着严正威武的“南水县衙”牌匾。
六扇门外并无人值守，只有右侧架着一面巨大的竖鼓。
沈怡然没去理会他人的私欲，此刻她正好奇地眺望那竖鼓。
想必这就是传说中的“登闻鼓”。民若有冤，登闻鼓起，天下安宁。
“你们看，这假千金盯一直着那鼓，怕是真要陈情申冤！”
“嗤，她也真够好意思。”
低语声不断，这些人见沈怡然对他们没有反应，竟渐渐大起胆子，放开声音来。带着恶意的话语直往耳中钻，话题中心的主角也不得不被这些话吸引注意力。
沈怡然有些好奇，不知这些人的恶意是从哪儿来，不过眼下她还有重要的事未办，此刻并不打算分心追究其他。
她偏头看向王九，等着王九带自己进行下一步行动。这位耿直仗义的好友却会错了意。
“真是闲着你们了！”王九环视一周，忽然高声道，“你九姑奶奶的朋友，也敢在此随意置喙？”
她这一嗓子竟真将周围看热闹的人给镇住，众人纷纷敛声，臊眉搭眼地低头干自己的事情。
沈怡然惊异了。
“你们王家在县上竟也这么大面子的吗？”
在南水县面子这么大的王家，给小一辈起名竟然只用“王老六”、“王九”这么朴实无华的名字，搞得她刚穿越来的时候，只从姓名推断，还以为王九与她哥只是在林圩村横行一霸的存在。
王九方才的一嗓子自然证明了王家在县里分量的不一般。沈怡然忍不住往深里想了一层。
如此一来，高调收粮，行事连王家也要避让三分的裴家又是什么来头？
王九拉着沈怡然踏上石阶，打断了她的思绪：“你别在意这些碎嘴子说的话，他们就是闲得发慌，说一些没凭没据之言，就连他们自己也不知自己说的是否就是真的。”
沈怡然轻声笑笑：“我没事，咱们先去验契吧。”
跨过朱门，才发现南水县衙里面不是一般的大，入眼的广场面积是沈怡然昨日看中小院的好些倍。三面皆是高大的石壁，中有方门，门后更是别有洞天。
至此，方有站班的衙役上前，拦住沈怡然与王九：“二位姑娘所来何事？状告相关往右走，文书之类往左。”
“这位公差小哥，我们与人约好来官府办验契一事，只是那人还未到，不知我俩需在何地等候？”
王九在衙役面前仍是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话语之间倒是客气许多。
衙役动动唇，正要开口，朱门又传来一阵欣喜的呼喊声：“沈姑娘，王姑娘，你们竟比我先到一步！咱们赶紧将这房契验了，就此一锤定音。”
听闻三人进县衙不是为了告状开堂，这位公差长舒一口气，态度亲近不少，“立契的税钱可带足了？近来总有些人到衙里不记得带税钱，落得白跑一趟。”
王九与钱小哥看向沈怡然，沈怡然无辜地眨眨眼。
她对古代验契之事没有经验，并不知道到官府立契也是要交税的。好在她向来会做周全准备。
拍了拍挎在右肩的包裹，沈怡然微笑道：“放心，带足了。”
足足二十两银子，交个房契的税钱，总不可能超过房屋价格的三分之一罢。
“既如此，几位往左去吧。”衙役一挥手。
“哟，几位所来何事？”
左方石门后，一个书生打扮的中年人上前接引，沈怡然将来意与他说了，中年人立即笑道：“原是我的活儿来了。”
他将众人带至一排房屋的最里间，自行坐在屋内的乌木长桌后，随手从桌上堆积如山的书堆里取出一册，精准地翻页：“南水县连理镇售房屋，税钱每贯四十文……你们立下的房契何在？”
钱小哥与沈怡然将各自手上的一份交了。
“六十五两银子，交税……”
“两贯六百文钱。”中年书生的手还没摸上算盘，已经熟练掌握货币换算的沈怡然立即抢答。
听了沈怡然的话，中年人的手顿了顿，仍是尽职尽责地验算一番：“然也，然也。既如此，我再审阅一遍契文，沈姑娘请备好银子吧。”
“诺，已经准备好了，还请找些散钱给我。”在书生拨算盘的间隙，沈怡然麻利地从包裹里摸出三两银子，摊在掌心。
“……姑娘好快的动作。”
一番流程下来，盖着官府公章，写明房主为沈怡然的房契终于到手。看着轻轻薄薄，意义却比千钧重的白纸，沈怡然忍不住感叹：“从此，我就是有房富婆啦！”
王九虽听着这话造词陌生，却也能理解沈怡然在说些什么，拍拍肩膀替好友高兴道：“真是太好了，将来不论是你来南水镇找我，还是我去连理县见你，都方便了不少。”
眼下天色尚早，沈怡然又是心情大好，于是潇洒地一挥手：“这附近有何好酒楼？我请客，大家一同前去。”
她带来的二十两银子才用了不到三两，剩下的钱完全够享受一餐。
王九本就是爱吃喝玩乐之人，跟着沈怡然跑了两天，此刻心思也活络起来。她倒记着好友才花了大笔银子置业，不能再让她破费过多，于是建议道：“我知道有家食肆，菜品鲜美，厨子最会料理胡四娘家的走地鸡。”
“怡然，你家的叫花鸡自是美味，但他家做法不同，更是别有一番风味，你可有兴趣尝尝？”
沈怡然被勾起了好奇心，欣然答应。
钱小哥却陪着笑对她二人说：“两位姑娘，我今日还有别的事要做，先回镇上去了。”
王九本就知道钱小哥是大忙人，并不留他，沈怡然也轻轻点头。
钱小哥又欠着身子奉承两句，临走前对沈怡然说：“沈姑娘，剩下的房钱还请您早些给我，毕竟我那好友还眼巴巴等着。”
“这是自然，”沈怡然说，“明日一早便给你送过去。”
钱小哥千恩万谢地走了，留沈怡然与王九二人霸占一张四人桌，双眼对双眼等店家上菜。
不曾想此处也有人在议论沈怡然。
“不得不说，这假千金可真是美啊，咱们县里何曾有过这样一位神仙般的人物？”
“长得再好看又有何用？心肠歹毒就是为人所不齿，我若娶妻，定不会娶她这般的女子。”
“……”沈怡然真是纳了闷了。
试问她一个被送回村中之后，一直安分守己，靠劳动挣钱的普通村民，怎么就成了县里人口中的心肠歹毒之徒？
还有人放话不会娶她为妻？
那真是谢谢你放过我了。沈怡然在心里说。
她终是没能按捺住躁动的心：“王九，这是如何一回事，为何大家对我印象都如此之差？”
王九对于此事还真有耳闻。
那日镇北侯府的真千金自林圩村返程，曾在南水县下榻一日。临用膳时，侯府下人本想包下酒楼，专门伺候真千金一人，沈翡然却说，自己乃贫苦之家长大，无需像沈怡然一样被娇生惯养着，叫酒楼照常营业。
不仅如此，这位真千金甚至还拒绝了去雅厢里用膳的建议，说是想再体验一回与在大堂里，像普通人一样吃饭的日子。
说到这里，王九嗤笑道：“你家从前穷得当啷响，她何曾进过酒楼用膳？还有脸在大堂中假借与侍女谈心，以此散播你的坏话。”
这些话自然也传进了王九的耳朵里。
当时王老六还幸灾乐祸道：“好了，这下沈怡然名声差了，再不会有正经人家娶她为妻，不如嫁与我享福来。”
过了一段时间，真假千金之事不再新奇，人们也就谈论更新鲜的事迹去了。没想到如今沈怡然一露面，沈翡然所说之事又浮现在众人脑海，议论便卷土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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