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各自的小心思
“四个精神中层受损，其中还有一个面部鼻梁轻度骨折，两个肋骨有疑似骨裂，脑后、脊背、大腿有不同程度的挫伤和淤青。”
一个女人在说话……听上去不那么年轻了，声音里有些疲惫，声带可能有些损伤。
空气中没有特殊的味道，闻上去非常干净，大概是他的血也止住了。
柯研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总之他一觉睡醒后就躺在这里，像案板上的五花肉。因为血液干结在下半张脸，皮肤略微有些紧绷，不太舒服，好想有毛巾擦一擦。
但是柯研不说话，柯研不敢说。
此时他躺在病床上，听着医疗科的轮值医师正在帘子的另一边汇报病情，心里还是忐忑。
头痛倒是缓解很多，想也知道，肯定是有人在把自己送来的路上做了暂时的疗愈措施。
现在过了多久……肯定是后半夜了，按照肌肉松弛的体感来说，起码过去了五个小时以上。
那时域呢？
柯研闭目思考，缓缓感受那份仍残留在脑海中的精神力——柔和、包容，含有镇静的作用。自而且己现在还能够像平常一样思考，看来并不是“塔”内通用的给暴走哨兵的药剂。
果然自己晕倒前的感知不是幻觉。
“唰”的一声，似乎是隔断空间的帘子被拉开了。
柯研没有第一时间告知自己醒来，现在反应过来只能紧紧地闭着眼，索性将错就错，继续听他们的对话。
“其实比起你的搭档，这四个人的伤要重得多。生理上还好，精神上起码要静养两周。”
“这就是你口中的小惩罚？不像是会发生在天才时域身上的失误。”
哎呀，时域也会有失误的时候？
年轻哨兵心里有些窃喜，接着就嗅到了一丝浅浅香气带着人的体温缓缓靠近。
难道是医师姐姐身上的香水吗？
真好闻，还给我盖了被子……
时域怎么都不给我擦擦脸？这样才方便姐姐看清楚自己这个大帅哥的脸啊。
“不管怎么说，作为私下打闹来说，也玩得太过了。四个有生战力在“塔”内受到袭击，这件事不会就那么善终的。”
“我会如实地撰写报告，偏袒你的话，我也会受到连带责任……别看我，我今年刚涨的奖金。”
“……至于你，还要装睡到什么时候？”
忽然脸上肉贴肉地被打了一巴掌，不重，但稍长的指甲在脸颊划过的疼痛还是让柯研忍不住倒吸口冷气，起身太猛大脑晕得不受控制，又斜靠着倒下去，这次倒是撞到了略硬但温暖的东西。
没有臆想中柔软的肢体，柯研胡乱地摸了几下——不失弹性的肌肉，明显核心区域练得很好，接着他才看见那张俊秀的脸。
时域微眯起眼，很慢地露出一个笑容。
哦，原来不是医师姐姐给自己盖的被子。柯研吸了吸鼻子，心说现在自己受的心伤比头还痛，没有姐姐帮自己揉揉胸口好不了。
“你喜欢她吗？”
医疗仪器滴滴作响，还有心肺监视器平缓地运作，一切都那么熟悉，只是这次躺在床上的人换了换。
柯研知道他又窥探了自己的意识，但懒得计较。
当一对搭档朝夕相处太久后，有的行为完全是下意识的，而自己的生活非常简单，根本没什么秘密。
当然了，他也想过如果自己在做什么“坏事”的时候，这种意识是否也能共感给时域。
但如果只是意识却没有感受的话，就很没意思了，纯纯骚扰别人的大变态而已。
他顺着时域的目光看向不远处穿白大褂的娇小身影，后者已经收敛起了笑容，平缓地阐述道：“在记录中，蕾恩小姐多次作为战地医师随队执行任务，医术高超。”
“不仅在战场中操刀手术，还拥有职业心理疗愈师的资格证书，是这里最全能的医师。”
“……”
忽然时域停住了话口，这时医师转过身，得以看清全貌——白大褂里是一身看不出剪裁样式的黑衣，因此身形也被模糊看不出曲线。
眼角垂顺，乌黑的发盘在脑后显得相当干练。看脸确实并不像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但非常有味道。
“继续说啊，怎么停了？”
柯研盘腿坐起，扯扯时域的衣摆，仰起头去看他的表情。
“……但我不建议你和她交往，最好不要靠太近。”
这时忽然飞过来一块湿冷的东西直拍到柯研的脸上，他吱哇乱叫一阵才发现是毛巾。那女人斜靠着摆在角落的人体标本，开始抽烟，用一种玩味的语气调侃柯研就像刚吃完尸体的野狗一样，赶紧擦擦脸。
柯研嘀嘀咕咕地把白毛巾擦成深褐色，又发现时域从刚才开始就背着手，于是直接趁他不备用力一拉——那双手上都是斑驳的血，暴露后时域有些无处安放似的平举着。
“是你的。”
那真是抱歉啊，你到底怎么弄得手上都是我的血，难道你是抱着我的头哐哐往医务室跑的吗？我屁股不会已经磨开花了吧？
看见时域明显被逗笑了，柯研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在心里补骂一句闷骚，他肯定听得到。
然后默默把毛巾重新叠过，用干净的一面，仔细擦拭着那双比自己更修长的手，包括嵌进浅浅掌纹中的血迹。
蕾恩医师嘴里的一些专业名词，柯研基本上是第一次听到，相当头疼。
他对自己的病情柯研根本不在意，因为对于哨兵来说这种程度的受伤是家常便饭，他只知道摆烂点头。
但时域听得很认真，时不时应答甚至有来有回地探讨。
柯研说你回去就歇菜了，怎么会记得提醒我啊？不如听我的，多练几套智力开发题，把大脑都锻炼出肌肉，就不怕那什么精神毒素了。
时域笑了一下，没有接话。
医疗科办公室电脑归档了“塔”内所有人员的身体报告，以及旧伤陈案。需要调阅必须拥有专属密码，如果进行记录、删改还要多一层轮班就会更改的临时密码。
蕾恩嘴上的烟不是特制，所以对柯研这样的哨兵很不友好。他不停咳嗽，甚至是反胃，垮着个脸默念我闻不到我闻不到漂亮姐姐贴贴漂亮姐姐贴贴。
“之前生命科给你的诊断就是“保持不定期的清醒，伴随不同程度的后遗症或大脑机能问题”，但这次能够坚持这么久也是第一次吧？”
但如果讨论到时域的病情，柯研就支棱了。
蕾恩用二指取下烟，随意弹了弹，把烟灰抖进了手边的烧杯内。
“最长的一次是在四周前，大约三个小时左右。”
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回答，但比起回答者，蕾恩挑眉先看向时域，时域则坦然一笑。
柯研眼睛几乎都在闪光，满脸都是夸夸我我记性是不是很好是不是帮上姐姐的大忙了。
蕾恩笑了一下，并没有表示震惊或者夸奖，不咸不淡地继续下诊断。
“这么看来你每次清醒的时长并不是固定，以及随时间逐步恢复的。不过你的能力倒是没有退步，算是一个好消息。”
“你的病情也算医疗科关注的重点对象了，在这儿等着，我去准备器材给你做检查。”
医师走后，室内的烟味也很快散去了。
时域仍然穿着柯研亲手给他换的那身睡衣，外面披了一件长款外套。他坐在病床的边沿，眼睫低垂，额发散落的模样很人畜无害。
柯研掀开帘子看着另一侧排排躺的那四个人，啧啧地倒吸一口冷气坐回原位，屁股往下蹭了蹭钻回被子里。
然后被时域一下捉住了手。
他眨眨眼，也没说什么，默认似的让搭档就这样握着自己的手。接着想了想也反手握上去，拉进被子里给对方取暖。
“……你怎么救场那么及时？”
“我不是不高兴你抢我的风头哦？我的意思是，其实你下次可以更及时一点，因为我真的打不过他们。”
“你都不知道，我当时都已经考虑要大声喊救命了，或者干脆躺平任搞吧。但他们居然威胁我要把你卖给富婆做小白脸，我可是为了你的节操拼过命了诶！”
柯研就这样一边碎碎念一边接受时域的精神疏导，凝视着对方安静的侧颜，去回忆刚刚惊心动魄的瞬间。
“我听到你在叫我，所以醒了。”
医疗室内又变得安静，柯研感觉到时域被捂热的手慢慢抽离出去，自己的大脑也变得清明舒畅。
这是某个预兆，那个时刻又要来临了。
柯研跟着坐起来，扯动了手背上仍然在输液的透明管，瞬间有血液回溯。
他凑到搭档的身边，肩抵肩并排坐着。
“我困了……”
“……”
“抱歉。”
哨兵顺手把向导的脑袋按到自己肩窝，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淡淡地看着室内一角沉默。
“一切都交给我吧。”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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