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罪恶交响曲(三)
蓝安市精神疾病治疗中心。
初秋的风吹散了盛夏的暑热,飒飒地晃动着开始染上黄色、红色的木叶,发出韵律十足的萧萧声。天空蓝的更加纯净,也更高远,容容的白云也四处飘荡。到处洋溢着秋高气爽的味道。
房间里,传来女孩清冷的声音。
“唐安汀,你又干了一件违法的事情。”李晚柠淡淡的对窝在沙发里面看书的唐安汀说,语气里却没有一丝责备。
唐安汀放下书本,挑眉看向李晚柠:“姐姐,那你送我去治安拘留好了。”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特别像一个仗着有人宠爱,于是恃宠而骄的小孩。”
“我觉得挺好。我看姐姐也挺乐在其中的。”
“你也养个孩子,就懂我的感觉了。小孩子闯祸了,不舍得骂。”
唐安汀听见她说舍不得,脸上开心到笑出了细微的猫纹。
他朝李晚柠走来,懒懒地靠在她身上,像一只大型的猫咪。
过了很久,李晚柠才说:“以后不要这样了,我们总能找到解决问题的优解的。”
“我不允许他伤害你,就算只有一丝一毫的可能性,也不行。”唐安汀笑容消失,神色变得冷然。
“他不值得,你值得。”
很久以后,李晚柠又问:“每次都是你,去面对这些吗?”
唐安汀愣了一下,才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都说了,唐乐安懦弱又胆小,最喜欢逃避了。他遇到不想面对的事情,都是我来解决的。其实我觉得也没什么,这恰恰证明了,他自己也知道我比他厉害。”
随后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似笑非笑地问:“姐姐,你现在是不是因为心疼我,所以更喜欢我了?”双手扯扯李晚柠的衣服。
“看破不说破,比较可爱。这点,你还是比不上唐乐安。”李晚柠避重就轻地说。
唐安汀闻言冷哼一声:“可爱?一个男人十六岁以后还被夸可爱,不是什么好话,我还不想要呢。”
李晚柠闻到他话里藏不住的酸味,惹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唐安汀见她这个样子,耳尖悄悄红了。
他露出凶狠的神情,拿手圈住李晚柠脖子,却没用力,恶狠狠地说:“不许笑!”
然而李晚柠却笑的更厉害了。
唐安汀见自己的威慑不起作用,讪讪地放下手,脸上染上了羞恼的神情,满脸写着“我不高兴,快来哄我”八个大字。
傲娇的像一只炸毛的猫咪。
李晚柠笑够了,才碰碰他的手:“最近治疗情况怎么样?”
“非常好,我迟早把唐乐安融合掉。”唐安汀侧对着她,闷闷地说,“而且很快。”他补充道。
李晚柠脸上的笑意淡了一些。
唐安汀察觉到,轻声开口:“不管怎么样,其实我们都不是真正消失。”
“你不要难过。”
“嗯。”李晚柠渐渐察觉到,其实唐安汀和唐乐安已经开始有相似的地方了。
唐安汀变得没那么偏执,而唐乐安变得更有主见。
也许很快,他们就真正融合成功了吧。
2020年4月5日
李晚柠很难描述这八个多月以来的感受。
对唐乐安和唐安汀的感受。
看着他们眼底的青黑色和憔悴的神态,整夜整夜无法入睡的痛苦,怜惜、心疼、焦急、不安混杂其中。
那种情绪,就像困倦时喝下的一大口浓郁咖啡。
浓郁到苦味萦绕口中,经久不散。
但内心知道它可以抵抗汹涌而来的困意。
治疗过程很痛苦,却清楚地感受到事情在一步步变得更好。
“真的很令我惊喜。”刘医生一边对李晚柠说,一边流露出满意的神情。
“怎么样了?”
“眼动频率差异、脑电差异、皮肤电阻差异、和一些心理测试表几乎没有差异。换言之,经过大半年的治疗,他身体里只有一个成熟的、完整的人格了。治疗时间简直是前所未见的短暂,真是奇迹,奇迹。”刘医生一边喃喃自语一边走开了。
李晚柠闻言,踌躇了。
在门外静静站了好一会儿。
所以,留下来的是,谁呢?
“姐姐。”穿着病号服的清瘦少年朝她走来,站定在她面前。
“你是唐乐安。”
“是融合了唐安汀的唐乐安。”唐乐安微微一笑,露出了两颗小虎牙。
对啊,唐安汀不会这么可爱地笑出小虎牙,他觉得这样很幼稚,他只会傲娇地哼哼两声表示赞同或不满。
“姐姐,主人格融合副人格的几率是更大的。”唐乐安感受到李晚柠的失神,垂眸说到。
随后他理直气壮地挽着李晚柠的手,用不可置喙的语气说:“你现在只有我这一个弟弟了,不许贪心。”
唐乐安的这个小动作和语气,又带着唐安汀独占欲强烈的特点。
是的,没必要失落。
他们其实都还在。
李晚柠微微踮脚,揉揉唐乐安的头发:“对啊,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弟弟了,以后可要乖乖听话。”
唐乐安任由李晚柠揉着他的头发。
“我们回家吧。”
听到这句话,唐乐安眼睛不自觉地湿润了。
终于,可以回家了啊。
和姐姐一起回家。
清溪镇。
唐乐安穿着深蓝色睡衣,静静地看着熟睡中的李晚柠。
他俯身,轻轻地在她额头上印了一个吻,用带着一点沙哑的声音温柔地说:“晚安,我的姐姐。”
随后走出李晚柠房间,轻轻关上门。
他走到楼顶,注视着漫天熠熠闪耀的星辰,和悬在夜空那一弯清冷遥远的月亮。
“姐姐,从前你就像天生的明月,让我只能远看,却永远没有靠近你的机会。”
“终于啊,唐乐安给了我机会。”面容精致的少年神色愉悦。
他不是唐乐安。
他是唐安汀。
唐乐安早就被他杀死了。
一直以来,都是唐安汀。
其实他也有些伤感,毕竟他亲手杀死了另一个自己。
但是,如果唐乐安不消失,消失的就是他。
组为衍生出来的第二人格,他永远没有机会拥有自己的人生。
那么,为什么不抓住机会,成为被留下的那个人呢?
成为能够一直留在姐姐身边的那个人呢?
唐安汀脸上流露出回忆的神情。
他早就在唐乐安四岁的时候,就分裂出来了。
他就像暗夜里的黑猫,永远只能躲在黑暗里,见不到光明。
只有遭遇到人们的各种各样的恶意,他才会被放出来。
他把被打的伤痕累累的妈妈挡在身后,阻止江达强继续殴打她;他和往唐乐安桌子里面放死老鼠、撕烂他作业本、骂他野·种的同学打架,把那些人踩在脚下;他旁若无人地坐在全都是家长的教室,感受着其他人或怜悯或嘲笑的目光……
而唐乐安享受着所有的善意、关心和爱。
为什么这么不公平?为什么?为什么呢?
唐安汀问了一次又一次,可是没有人给他回答。
最让他难过的事情是,他从来没有真正地拥抱过他的姐姐,李晚柠。
唐安汀能强烈地感受到唐乐安对姐姐的依恋和喜欢,所以唐乐安从来不会把和姐姐相处的机会让给他。
唐安汀也是李晚柠的弟弟啊。
就这样过了一年又一年,他每天都在感受着唐乐安的喜怒哀乐,经历着唐乐安经历的一切。
他每天都在蛰伏着,等待着唐乐安意识最松懈的时候,把他取而代之。
终于在去年的7月27号,一个极其有意义的日子,他摆脱唐乐安,真正获得了生命。
那天唐乐安知道了肖暖漾是李天泽的女儿。
是李天泽在妈妈失踪不久,就婚内出轨生下来的女儿。
他深受打击,内心痛苦,意志开始萎靡。
唐安汀感受着他的痛苦,在他最纠结悲伤的时候,趁虚而入,得到了身体的控制权。
他压制着唐乐安,让他的意识陷入沉睡。
就这样,唐乐安成了潜意识一样的存在。
而他,一直以来被束缚的第二人格成功取而代之,成为新的主人格。
对于唐安汀来说,唐乐安的生活习惯、性格特质、说话方式、行事风格他都一清二楚。
所以扮演唐乐安,对他来说不费吹灰之力。
但他希望姐姐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叫唐安汀。
于是他开始了对李天泽的复仇计划。
那天姐姐一字一句地还原他的作案过程,他内心非常惊喜。
姐姐真的太敏锐了,让他越来越着迷。
很快,他沉浸在唐乐安应该有的情绪,说出了那一番话。
他看着姐姐通红的眼睛,心里泛起妒忌的情绪。
姐姐是在为那个消失了的唐乐安难过。
可是,姐姐,我想看你为我难过的样子。
他知道肖暖漾在姐姐家,也知道肖暖漾一直以来对姐姐的妒忌心理。
果然,肖暖漾听到了那番话,做出攻击姐姐的行为。
给了他出现的机会。
他劈晕了肖暖漾,但是留了力气,保证她在短时间内就能醒来。
那天,他终于以唐安汀的名义,站到了姐姐面前。
最后肖暖漾砸伤了他。但他知道肖暖漾顾忌着唐乐安,不会下手太重。
倒下去的时候,他看到姐姐眼里藏不住的焦急和担忧。
内心的渴望终于得到实现:姐姐,终于也心疼他一次了。
唐安汀终于得到了只给他自己的关心和爱。
在医院醒来之后,他顺势变成唐乐安,让姐姐以及所有人都认为,他的身体里面存在着两个人格。
他很好奇,姐姐知道了唐乐安的另一个人格,也就是他杀人了之后,到底会怎么做。
没有想到姐姐的选择居然是保护唐乐安,和他。
做人格数量检测的时候,他一点也不紧张。
他来回自如地切换着唐乐安的性格和他自己的性格,骗过了医生和那堆冰冷的机械。
但是说实话,在治疗中心那段日子并不好过。
偏偏那只臭虫——江达强要来招惹他,还敢把注意打到姐姐身上。
他视若珍宝的人,居然被一个烂人觊觎、意淫。
那就让这只恶心的臭虫不能再蹦跶。
他利用治疗中心的监控七天就会被覆盖的特点,潜入电脑室,登录自己在海外的账户,花钱雇了一批人教训江达强;同时联系上被他打死那个人的家人,先给他们转了五万块钱,让他们务必追究江达强的刑事责任。等江达强入狱之后,再把剩下的五万尾款转给他们。
最令他惊喜的是,姐姐知道他做的事情,却没有责怪他的意思。
所以姐姐,越来越喜欢他了,是吗?
在最后一次人格数量测试的时候,他让唐安汀的性格不再出现。
从此以后,所有人都以为唐安汀被主人格唐乐安融合了。
谁也不会知道,早就没有什么双重人格了。
只有唐安汀。
肖暖漾也不会知道,那个会给她买超甜的水蜜桃味汽水的男孩,早就死在了去年的盛夏。
世上再也唐乐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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