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幸得相遇彩仙畔
天恕那夜酒后,足足睡了一大觉,醒来后便觉神清气爽,周身畅快。
一阵阵轻风将窗外的中草药气息带来,半夏南星,鸡血地丁,枇杷金桂,当归泽兰,应有尽有,竟不能一一分清。药宗宗门内摆放最多的就是琳琅满目的药材,它们被分门别类地晾晒在不同的院场,再由专人收入库房。
而现在弟子们正在抓紧赶制祈雨礼用的祭灵仙丹,届时,这丹会给到场的每一位宗门中人,以增助灵力施展,连通天地。
这几日只粗略地观察到这仙丹制作原料考究,工艺繁复,技艺高深,当然更多关键的环节是看不到的,只是单闻这袅袅气息都觉得体魄强健,筋骨通顺,让人不由得感慨,如此的好东西千万可别失传了。
子苏提着一个木质食盒推门进了房,来到桌前,将食物一一摆了出来,黑陶盘盏衬着各色食材分外夺目,只是各个俱有药的气味,不知好不好下咽:“公子,药宗弟子送来了晨食。”
天恕“嗯”了一声,过来入了座,拾起竹筷,又放了下来。他隐约记得自己昨夜看到落儿后一直絮叨什么紫藤仙,紫藤仙和落儿是不是一个人?为什么看到她会想起紫藤仙?不管怎样天恕并不希望她记得自己絮叨了些什么。
宗门的习惯,每日卯时起晨练,辰时进餐,享用一日的第一餐,午时享用第二餐,过午之后不再进食,当然有特殊情况可以除外。
在晨食过后,药宗的入室弟子会例行每日之宗训,之后再开始各司其职,各学各的,各做各的。入室弟子并不多,能够由宗主亲自领受的弟子又折了一半儿。
弟子们纷纷进了宗训室,落儿也跟了进来,大家依次排开站好。虽说落儿是邱老的徒弟,但也实在是因为平日里白府粮店的事情太多,所以一直学艺不精,邱老也并不多说什么,仿佛默认了这种状态。
有三位师兄最后才到,匆匆忙忙地进了门,瞥了一眼正在闭目养神的师父,努力收敛着,可还是人人可见的眉开眼笑,就差龇牙咧嘴了。
邱老的满头银发披散在身后,只在接近末端的地方束了一根藤草样的发带。他的衣衫似乎总是药汤子颜色的,异常的宽松肥大,加上略显臃肿的身材,还是那句话,像是一颗千年老人参怼在了药罐子里。
他捋了一把细长银胡,用那似睁非睁的眼睛环视一周,一清嗓子道:“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可见我平日疏于对你们的管教。”
弟子们立即眉目端正,正襟端立。
邱老是个平易近人好相处的老头,而且不是拘泥之人,也不是不佝言笑的,但每每关键时刻能让人不怒自威,弟子们爱他敬他也怕他,就像是对待老父亲,不,应该是爷爷,他可是爷爷辈的人。
他的目光从弟子们的身上逐个儿地扫过去,最后停在了晚到的几人那里:“嗯,你们刚才在那儿傻乐个什么?说出来,让我们也一起乐一乐。”
三人心中咯噔了一下,低着头,拿手互相杵了杵,过了好半晌,其中一人才缓缓抬头,讷讷地说道:“师父,弟子们刚才听到毒宗那边说起了——青扬君。”
是了,好多弟子们都听说了,一时间就铺天盖地地传遍了。
据说最开始是毒宗的弟子传出,他们有人去到君兰城采办制毒草药。君兰城那是一个已经沸腾的地方,虽然他们已有些日子没看到青扬君了,不过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只是那里的人们依然热情不减,沸沸扬扬地沉浸在青扬君的光环中。
传闻这位青扬君在君兰城名声乍起,更是在山岳台会武中一战成名,南荒十六郡皆已归靠。
传闻这位青扬君桀骜不驯,品行不端,终日花天酒地,君兰城已然成了他的后宫。
传闻这位青扬君有妖术摄获神识,掌握人心,无论男女趋之若鹜,南方已是一片乌烟瘴气。
传闻这位青扬君之所以能那么邪乎,是因为他有个噬血的石头,谁不听话就吃了谁。不对,都说那不是石头,那是个怪物,有大大的嘴,长长的舌头,一下把人卷入口中,连个渣子都不剩。
三人越说越来劲儿,众弟子们则是一片哗然。到底是年轻子弟,都喜欢些寻柳花边,奇闻异事,邱老对这些可不感兴趣,他在意的是那个物件,其实邱老已然也听到了传闻。
年轻的弟子其实是不曾听说过嗜血令的,更不曾见过,因为确实已经有很多年没人再提起过。但是年长一些的老人还是略有耳闻,噬血令原本就是魔境之物,那是一个可以褫夺灵力的邪物。如果说愿力石是释放灵力,供养天下苍生,那这个嗜血令则是吸取灵力的怪物。也正是因为有此物坐镇,所以一直以来,魔境便成了无人敢随便踏足之地。
当年,冰因大祭司与那魔境大战了一场,听说带回了一样东西,邱老曾经猜测那是噬血令,可如今看噬血令还在南荒啊。只是南荒此次如此大摇大摆地放出噬血令又是为了什么?难道只是为了让人不敢踏足?
邱老一抬手,掷地有声道:“好了,传闻未必是真,但有些事也不会空穴来风,所以未置可否,不予言论。”
“师父,那噬血令当真如此厉害?”
“我只能说有过之无不及,他日若见着,尽量回避。你们啊,总算关注了正事,那花花柳柳的有什么可笑的。你们啊,还需勤加苦练,如今异象频频,恐多生事端,鬼车又出现在望邑渊,灭门惨案的教训应时刻警醒尔等,这往后只怕会有大战等着我们呢。”不知不觉邱老的脸上已布了一层阴云。
他摆摆手道:“好了,今日也没什么要事,祈雨礼所需的祭灵仙丹要抓紧准备,先都散了吧。”
弟子们齐声应诺,恭恭敬敬地退了出来。灭门,是挺吓人的,可是如今七宗齐聚一堂,这可是仙门顶峰之会,那鬼车能有多大本事?况且人多势众自是不用怕的。这不,师父刚给紧上的弦立马又松了下来,弟子们碎碎叨叨地你一言我一语。
“唉,师兄,那青扬君当真如此啊?”
“这还有假呀?毒宗的师兄亲眼所见。刚才守着师父也没好意思说,听说青扬君身边有一……,每日出双入对,形影不离,可即便如此,每天为了一亲芳泽的人还是排满了大街。”
“一亲芳泽?青扬君男的女的?”
“我也不知道啊,他们就这么说的。”
“唉,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羡慕啊?有本事把那噬血令抢过来啊。”
“走了,走了,小心被师父听到,没好果子吃。”
“对呀,你不好好勤加苦练,小心小命难保,竟想些有的没的。”
这些话被不知不觉走到宗训室外的天恕和子苏听了个正着。
没想到自己竟是这样“声名远扬”的。
天恕捺着性子,目送他们走远。糟糕,这要是让落儿听到,可就种下了如此不好的第一印象。所幸,并未见到落儿出现。
“公子,他们说说您也就算了,怎么还有我的事儿?”子苏一脸的生无可恋,可看到公子那冷峻幽幽的目光时瞬间又有了生的渴望,“他们敢说公子,真是一个个活得不耐烦了。”
天恕转而笑了起来,一副罢了罢了的样子,说道:“子苏,今日就给你这拖油瓶放个假,自己自在自在可好?省得让旁人说我们总是形影不离。”
“公子,我不是那个意思。”子苏嗫嚅着。
天恕边往外跑,边撂下一句:“就这么说定了,别来烦我了。”
宗训一结束,落儿便从侧门而出,直接去了白府粮店。
自从听到那噬血令,她一直面色凝重,爹爹说过那东西是个活物,专食灵力,而且与愿力石有说不清的关系。嗜血令一直在凤鸣君的手上,如今又在青扬君之手,那他二人定有关联。只是这一层关系,别人不会知道。
没人知道当年冰因大祭祀是为了嗜血令而去的南荒,也没人知道她把抢夺回来的嗜血令放在了祭天大典神坛地底,更没人知道一直在祭天大典神坛地底的凤鸣君负责镇守的便是嗜血令。
天恕料想落儿又去了粮店,便匆匆追去。走过的两条街巷上都稀稀落落,没什么人烟。长期食不果腹,当然也没有多余的精力满街乱窜。
彩仙镇虽也涌入了大批的流民,可相比许多地方的流民之乱、血腥镇压,这里要规矩和谐了许多。药宗、族长府、白府以及其他乡绅富户都出钱出力地在镇南郊外兴建了许多窝棚安置流民。听说还有一些建筑房舍必备的砖石木梁正在运送的路上,流民想在此定居的,可到族长处申报。
沿途,天恕看到曾经住过的那家客栈,肚子里的馋虫一时作祟,遂转身进了去。
将五颗树铜于桌上一摆。树铜是盛国的钱币,铜制的小小树,细丝盘错的树冠与粗壮的树干,合拢围绕成扁圆状。
“店家,来壶酒。”
“公子,您这个价钱可买不得啰,如今没有这个数,可买不来一壶酒。”那店家伸出一双手,十个手指张开,晃了晃。
这是又涨了,此处不似南荒家家有储酒的习惯,即使断了粮食供应,也能坚持喝上几年。
罢了罢了,天恕轻笑道了一声“好”,把十颗树铜递上。
那店家收了树铜,欢喜地打起酒来,耳畔传来清泉水般流淌的涔涔之音:“公子,可不是我坐地起价,这年头粮食金贵稀缺,光填饱肚子已是不够,没有了粮,上哪去弄这酒,您说是吧。不瞒您说,我们自己是舍不得喝上一口了。给,公子,您拿好,喝一壶少一壶咯!”
是啊,如今米珠薪桂,家家菲食薄衣,自己还有酒喝,已足够幸运。
这世上有很多幸运的事,而最大的幸运莫过于相遇。如果没有相遇,其他的又从何说起——
正要走,天恕看到落儿从门前经过,刚要大步向前却眼中光彩一转: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随信手捻了一片叶子,嘴角上扬,轻盈迅捷,没有一丝声响,叶片已朝落儿飞来。
在擦近耳边时落儿才反应过来,旋即两指夹了叶子,一转身回击出去。
来人大步上前,转身向后腾空而起,脚尖将叶子又掷了回去,利落顺滑,不带一丝拖沓。只是一瞬间他正面朝向了她,四目相对。
那孩子清秀,清瘦,清雅,清仙,把一个“清”字演绎的淋漓尽致,似从画中走出,不,画不出。
不知为何,落儿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又想起了那孩子,是因为他昨夜说起了紫藤仙?紫藤,那是后溪山紫轩旁的紫藤回廊,还是他在别处看到的?亦或是那日身旁就有紫藤,有感而发随便一说?
不管怎样……还是要问问。
天恕发现落儿竟然愣在那里,全然不顾飞掷的叶片,他唤了声“落儿”,旋即冲过去,好在刚刚好,在叶片到达脸庞前的一瞬,将它抓住了。可是巨大的冲力让他一时站不稳,随手扶住了落儿伸来的双臂。
两人在冲力的作用下徒自转了起来,脚下的大地在旋转,斗转星移般,时光荏苒,渐渐停住了脚步。
“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竟然不知,我来了。”
鬼使神差般,落儿抛出了一句:“紫藤仙是谁?”
啊?
突如其来,出其不意,出人意料。
本担心落儿记着自己昨夜说了什么,本想着她也不会在意自己说了什么,可现在这一字一字听到心里竟美滋滋起来。怪也,怪也!
难不成她面色凝重,心事重重的样子是在想我是不是有什么意中人?唉,落儿啊落儿,到底是面冷心暖。
“是你啊。”天恕脱口而出,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对这个回答,落儿不甚满意。她真想直接问他是否知道后溪山,可还是忍住了,后溪山是天圣宫族人最后的退路,是万不可让旁人知道的。
“乔天恕,我……”落儿努力在想怎么问出口,觉得还是别显得那么生疏,万一他是呢,“天恕,你去没去过一个开满紫藤花的地方?”
去过,还是,没去过?
天恕战战噤噤,心中上下打鼓,生怕哪里有一点儿不对,这刚有的一丝温度又消散了。
可是那个地方究竟是去没去过,自己都不清楚,说去过是骗她,说没去过还是骗她。
天恕这辈子怕是没有如此油腔滑调过:“你说去过就去过,你说没去过就没去过,一切都听你的,可好?”
此话一出,直觉浑身飘飘忽忽,云里雾里,似还未落地般,恨不得一掌把自己拍醒过来。
落儿蓦地怔了一下,看得出来她的眼底泛起了失望,这更让人不知所措起来。
街角边传来一阵声响,越来越近,小七和云儿呼呼地跑了过来,他们的到来似乎很及时,但又似乎打扰了些什么。
两人这才发现刚才相互搀扶着的手一直都没有放下,连忙站正身。
小七忙说明来意:“阿姐,可找到你了,冷家家母来了。”
冷家家母,冷云展的母亲冷宁氏宁欣欣,她的父亲宁夫子曾是天圣宫的教导夫子,她们一家与天圣宫渊源颇深。冷云展的父亲,玄宗宗主冷冉,更是冰因大祭司的亲传弟子。
“还有,”云儿一手半遮嘴,用了极小的声音道,“师父师娘也一起回来了。”
那声音小到天恕没听出来,“啊”了一声刚想问,却见落儿已欣喜地跑过去,正欲离开时,又折了回来,晏晏而语:“天恕,今日白家家主回来了,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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