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老板，你托我带的东西。”皮尔兰掀开了后厨和前厅遮拦的日式布帘，听到秦宗颇有些暴躁的话尾巴，敏感地嗅到了气氛有些不对劲，赶紧出来劝架道，“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吵起来了？有什么事好好说，好好说······啊对了，今天店里刚到了一批脐橙，纯天然有机，地球母星急送来的，五十星际币一颗，特别好吃，我给你切一个呗，秦哥？”

        “没你的事，”尹恒靠在吧台边上把杯子重重地一磕，接过皮尔兰递过来的盒子就赶人，“去切半个，吃太多怕他上火。”

        皮尔兰一听这话就知道是自己老板理亏，当即反应过来，人精似的脑子一转，视线落在秦宗面前空了的酒杯上，凑过来借着倒酒的动作和秦宗咬耳朵道：“秦哥，你就别跟老板较真了，她这几天脾气一直就这样，逮着谁都骂，和零零八一个机器人都能吵半天，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理期·······”

        尹恒被晾在一边，喝干了自己杯子里的酒，不满道：“还不滚？”

        “滚，马上就滚，”皮尔兰抬起头，感觉到两人之间的气氛终于缓和了一些，这才决定先撤，“我这就去切，老板你要不要也来一个？”

        尹恒差点拿杯子砸他，骂道：“要不要店里所有人一人一个算了？拿我的钱装大方是吧？再多说一个字你这个月工资减半。”

        皮尔兰连连讨饶，为了不把自己的前途搭进去，三步两蹿地进后厨切橙子去了。

        人工智能零零八在边上旁听已久，识别到了某些重要字眼，勇敢谏言道：“主人，您今日的维生素c摄入严重不足，建议你······”

        “闭嘴，不需要。”尹恒没让它说完，回头看了他一眼，似乎不明白他是什么时候下的楼，“我不是让你留在房间里吗？谁让你下来的？”

        “系统设置，我不能离开您半径两米的距离，”零零八鞠了一个标准九十度的躬，十分有诚意地道歉道，“十分抱歉，主人，这条设置高于您的一切命令，如果需要更改，请······”

        尹恒斩钉截铁：“改。”

        零零八犹豫了一会儿，继续把刚才没有说完的后半句接上：“······输入密码口令。”

        尹恒一脸莫名其妙，转头就往秦宗身上盯：“这玩意儿还有密码口令？”

        秦宗笑得幸灾乐祸极了：“有啊，我设的。”

        “你是不是变态？”尹恒气不打一处来，“两米，我上厕所他就在门口站着，睡觉就在我房间角落里呆着，但凡心脏有点毛病的人，半夜起来都能直接给吓过去。”

        秦宗摇了摇头，依旧坚持：“就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任何的蹲起动作都有风险，你忘了上次是谁差点从楼梯上滚下来的？你前庭功能障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犯了，到时候一个头晕，后脑勺砸到哪里怎么办？这多人性化的设计！”

        “改了，带出门太显眼，”尹恒皱了皱眉，似乎完全不记得对方说的上次是什么时候的事情，疑惑道，“还有，我什么时候差点从楼梯上滚下来？我早就脱离体弱多病的范畴了。”

        “是吗？”秦宗打开自己的终端，调出了一份最近的身体监控数据，指着上面标红的一串数字，“你不要告诉我，你仅仅用了两个小时的睡眠时间就把这些指标恢复到了正常水平线上。”

        尹恒被呛了一口，放下杯子，冷静地看着数据屏上那一串红码数秒：“·······你监控我？”

        “在你的各项指标没有回复到基础线以上之前，是的。”秦宗关闭了手上的光屏，看了一眼尹恒身后的人工智能，然后又把视线重新收了回来，“怎么样？它还好用吗？”

        尹恒回头看了一眼，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笑：“跟你一样烦人。”

        “那就是好用了。如果不想让它太显眼，可以切换成便携形式。”秦宗招了招手，示意零零八上前几步，“你可以直接语音命令，或者按这个按钮。”

        秦宗在零零八的右耳后摸索了一阵，按下了切换按钮，几乎是一个瞬间，高大的管家连带着他一套精美的制服都碎成了粒子态，像是在真空状态下分崩离析的漆墨，瞬间收缩凝固成带状，蛇一样在空中一个优雅地摆尾，盘在了尹恒的脖子上。

        尹恒抬起手摩挲了一下脖子上冰冷的液态纳米，透过吧台前的反光看见了自己脖子上一指宽的黑色颈环。

        “这个怎么看着这么像······”

        “像腺体环？对，它确实有保护你腺体的功能，但如果想要它完全隐形，可以打开全息投影。”秦宗点了点自己脖子的位置，继续道，“它还可以用全息投影模仿任何一个人的外貌和声音，如果你碰到了熟人，这个功能应该用的上。”

        尹恒点了点头，感受了一下脖子上的重量，评价道：“它比想象中要轻很多。”

        “最新的液态纳米材料，造价不低，别糟蹋东西。”秦宗笑了一下，从椅背上拿起自己的大衣，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铝盒，抛给了尹恒，“还有这个，你要的神经舒缓剂，一共五针，再多我也拿不到了，所以省着点用。当然，能不用就不用。”

        神经舒缓剂的名字很有迷惑性，但是它的功能却和舒缓没有半点关系，它是一种强力的中枢神经兴奋剂，可直接作用于中枢神经系统和脑部脊髓，早期被用作注意力不足过动症（adhd）和发作性嗜睡病的处方药，也曾经一度被作为精神类毒品贩卖至联盟的每一个臭水沟里。

        ——因此联盟在新历2124年颁发了禁令，此后生产的每一支神经舒缓剂都有芯片追踪芯片，并且被作为军方特批的药品，想要通过非正常渠道弄到这种高纯度的药剂，绝非易事。

        “怎么弄到的？”尹恒有些意外地接过，发现里面的针剂竟然不是黑市里的那种瑕疵货，联盟军方的标识被电镀在针剂的末端，每一管都有编码，“在职军人每年最多也就五针，你上次已经给了我五针了，这怎么来的？”

        “这你就别管了，”秦宗摆了摆手，末了用警告的口气接了一句，“总之这次用完了就没了，你哭着求我都不好使。”

        “行，暂时不用，”尹恒把盒子放进了自己贴身的口袋，“这一盒够撑一个月了。”

        秦宗听到这话后，面部表情难得有些失控地抽搐了一下。

        尹恒撇了他一眼：“几个意思？”

        “没什么”秦宗想了一会儿措辞，继续道，“就你把这舒缓剂当营养针打的架势——你现在还活着真是个奇迹。”

        尹恒整理衣领的手顿了一下，抬头看了他一眼：“有那么夸张吗？”

        “对了，刚才就想问，你让你店员去拿了什么东西？”秦宗抬了抬下巴，指了指尹恒手边那个巴掌大的盒子，“给我的？”

        尹恒这才想起来手里压着个东西，顺着桌沿推了过去。

        秦宗打开一看，发现是一枚造型别致的胸针，通体漆黑，包裹了一层热解碳，他把它从盒子里拿出来，发现分量颇沉，应该是一块实心的金属。

        “这什么？铁块？”

        “一种稀有金属，具体材质我也不清楚，”尹恒看着那块胸针，似乎回想到了一些事情，短暂地停顿了片刻，“护身符，挺灵的，随身带着。”

        “怎么，怕你的坏运气传给我吗？”秦宗把玩了一下，觉得重，放进了自己的衣兜，“上哪里捡来的糊我玩呢吧？”

        尹恒懒得和他废话，伸出手去：“不要还我。”

        秦宗把双手都插回了口袋里。

        “如果有向导找上你，不要说你不知道我在哪里，让他们直接来找我，”尹恒收回了手，有些担心道，“被探进记忆层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就跟刀捅进你脑子里乱搅一通一样，技术不好的向导很有可能对被探者的大脑皮层造成直接的不可逆损伤，你想现在就得老年痴呆吗？”

        “联盟律法规定，哨兵和向导不能对普通人类进行精神攻击，或者坐视普通人受到精神攻击而袖手旁观······就算塔台的人找到我，也不可能对我动手。”秦宗走到店门口张望了一下，街角处一个可疑的人影晃了过去，身高和体型都符合尹恒之前对跟踪者的描述，“再说了，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了，这种没义气的事情我干不出来，你也别想让我干——你还是多担心你自己吧，这么多人都在盯你，你晚上睡觉睡得着吗？”

        “睡不着最好，一个多月了，只要闭上眼，”尹恒疲惫地闭了闭眼睛，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房间，空气里的血腥味再次弥漫了开来，“他就躺在那里，血流干了，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秦宗沉默地看了尹恒半晌，神色晦暗不明，静静开口道：“那不是你的错。”

        “怎么不是？”尹恒苦笑一声，否认道，“如果不是我，他不用死。”

        “他不希望成为你的累赘，这是他自己的选择。”秦宗安慰道，“而且当下最重要的是，不能让塔台知道你还活着，那些人做事斩草除根，况且想要你命的又不止——”

        “我知道，我会小心的。”尹恒打断了他的话，抬手看了一眼时间，站起了身，“时间差不多了，走了。”

        “去哪？真去啊？橙子还没吃呢就走？”秦宗跟着起身，拿起桌上的手套，顺带喝干净了杯子里的酒，“是什么案子说了吗？什么不知道就去，你怎么去啊？”

        尹恒头也不回地推门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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