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耳朵里熟悉的中气十足的声音。
让陈木古停下脚步,他回头望去。从那辆车内下来的一位约四十多岁穿着灰色中山装的男人。平日里常是散落的头发,此刻被整整齐齐梳理在脑后扎成一个啾啾,丝毫不像是生活在深山老林里的老道人,除了眉目间那股正义凛然的气息,以及熟悉的国字脸和下巴的一撮胡子。
这位就是他差一点认不出的——望天道观观长望道。
风雪呼啸而过,吹得陈木古脸颊生疼,眼神飘忽,迟疑几秒。小跑到望道跟前,微微俯身鞠躬:“望道师父。”
望道一脸正经地拍拍陈木古的肩膀,道:“走,跟我一起回山上,”接着他又说,“来城里办点事,不成想看着你小子。来吧,师父带你坐四轮。”
陈木古微怔,转而含蓄地笑了下。
他不动声色往车内瞧了几眼,才发现后座上窝着一个人。他个子有些高,瞧着有些委屈地缩在一起,身上披着黑色毯子,露在外面的西裤在膝盖打皱,凸起的外髁裸露在外,上面有条细长明显的红色疤痕,脚上穿着一双黑色皮鞋,一看就是手工制作。对方的身份要比他所想得更好。
“进去啊,”望道往周围看了看,伸手推撞一下陈木古,“木古,别磨磨唧唧的。”
“埃?”身体不设防的猛地前倾,好在及时稳住。陈木古眨眨眼,这种车这个人,似乎和他不属于一个地方,这么贸然进入不太好吧。
想到这里,他噎囔着说:“望道师父,我走路就行。”
“你小子!“
望道皱起那张四四方方的脸,不耐烦地上手把人塞进去。
“望道师父!?”陈木古惊呼,来不及做出反应,直接就撞到后座上的人,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等了几秒,对方没有回应他。他才发觉,这个人睡着了。
确认人坐好。望道嘭的一声一声关上车门,随后上了副驾驶,扭头看了两眼拘谨缩在车窗旁的人影。
与此同时。
风雪声也被隔离外。
虽然心中打鼓,但是陈木古平生第一次坐车。他的视线小心翼翼地四处打量,奈何天色太暗,什么也看不清,心中不禁有些惆怅。
车内没人说话,十分的安静。
灯光照亮前方的路,飘落的白雪一点点地显露出来。在蜿蜒曲折不好走的山路上,车也能稳稳地行驶。
陈木古觉得不可思议。
他骑过马,赶过驴,喂过牛,唯独没有这么近距离地接触过四四方方的铁皮盒子,还会跑的那种,不需要多用力,就可以比动物快上几百倍。
“啊!!!”
突如其来的一声尖叫,惊得陈木古下意识往车门缩,手不由自主地握紧脖子上挂着的符纸。同时车辆因这声尖叫来了一个猛刹车,差点把他蹿出去。
陈木古双手交叠捂住被撞到的额头,看向那位披着毯子的人。
毯子掉在腿上,他的手臂在空中挥舞,隐隐光下腕骨前伸,细长的手指用力抓推,像是在驱赶什么。暗色下,他只能勉强看出来是一个十□□的少年郎,下颌弧度很美,似乎是一位十分好看的人。
前头座位,望道叹了口气,同开车的人说:“你们家少爷天天这样?”
已经完全稳住车身的司机,不敢再松懈,只匆匆说了句:“每快到初一小少爷就这样。”
陈木古蹙眉,联想到之前看见的场景,目光蓦地一变。他偏过头,更加想要看清楚对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隐隐间带上了一股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迫切。
雪愈发的大,寒冷化成了冰,使上山的路缓慢起来。
司机打起百分之一百万的精神,眼睛睁得大大的。望道几次阻拦希望停下来,都被以小少爷没办法行走而拒绝。
陈木古一心二用,一半在危险的山路,一半在身旁亦然安静下来又陷入沉睡的身影上。他不动声色地移动一下身体,稍微靠得近一点。
如果没有错,那么眼前这个少年郎可能与他一样。
缓缓地靠近了,陈木古才发现。这个人身上缠绕着什么东西。他震惊得直往后猛移,后背直与车壁碰撞,发出闷响。
正紧张地看路的望道赶忙回头,问道:“怎么了?”
陈木古艰难地吞咽一下:“望道师……师父,他好像被那什么缠住脖子了。”
望道眼神霎时就沉下来,浓眉紧簇,急切地问:“什么东西?能不能看清?”
“我试试。”
陈木古稳住心神,忍着惧意再次看过去。
那是一缕五指粗的长发,漆黑一团死死的盘绕在少年郎的脖子上。对方已经肉眼可见的呼吸不顺起来。他顺着头发的延伸看去,却发现是从外面进来的。
“望道师父,好像……在车顶。”
“停车!”
望道大吼一声,本就精神紧张的司机,一个猛刹车,差点把陈木古甩出去。
山间小道旁树林密集,远远的山路坑洼盘旋着,风在叶间呼啸而来,伴随着大雪纷飞,卷的人皮肉冷疼。车灯直耀着前方,打下一片片树杈枝丫的阴影,干枯的倒影像是伸长了四肢在地面。
陈木古顺着望道的指示将符纸从脖子上取下来,眼睛一阵刺痛,脸颊微白几分。缓了几秒钟,他抬头往车顶看去,那是一个身量巨大穿着暗红色绣金玫瑰旗袍的女人,像是蛇般灵活地头发四处漂浮在空中。其中一股缠绕着车内的少年郎。
“怎么样?”望道问。
司机也迫切地瞅过来,他什么都没感觉到,除了冷。
陈木古摸了一把糊眼的雪,快速告知所看到的一切。
望道皱眉,“你看看她眉心有什么。”
“有一根钉子。”
“多长?”
“大约有食指那么长。”
“带上你的符纸。”
陈木古愣了一下:“我可以帮忙。”
望道摇摇头,“初一前段帆飞身上阴气生长速度,吸引来的都是一些不好对付的东西。你也特殊,应当避开。”
他叫段帆飞?
那位坊间传言段家的不可一世的混世魔王?陈木古瞬间驱赶嘈杂的思绪,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救人要紧。
“木古,你去车内安抚住段帆飞。”
“别让他和这东西的东西硬抗。”
陈木古点点头:“您放心。”说完,他就钻回车内。
车内阴暗的角落里,少年郎缩成一团,发出痛苦的□□,手指死死抓住缠绕在脖间的头发。
陈木古凑上去看,发现段帆飞的脸色已有一些青紫。心中焦急,他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只能上手掰开他的手,边尝试安抚道:“小少爷,你别怕,冷静一点,放轻松。”
只是段帆飞此刻什么也听不见,只剩下求生的本能。
陈木古急得不行,伸头向窗外问,还没张开嘴,就对上一张苍白泛青可怖的鬼脸,眼球被挖出去,空荡荡地盯着他。
一瞬间,他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放慢了。
临近初一,符纸威力只能抑制阴阳眼,其他能力消散到微乎其微。
如今他命格里的阴气压制不住,拼了命地往外钻,不比段帆飞好受半分。鬼眼的凝视最为寒骨,老人常说,半夜叫你别回头,就是为了不对上脏东西。
不远处的望道,握着一把桃木剑,嘴里念叨着:“急急如律令,太上老君快显灵。小徒今日要斩鬼,来日定还三袋米。”罢落,他往手指上用力一滑,快速朝盘在车顶的女人来,并喊道,“木古,关门!”
陈木古顾不上其他,立马拉紧车门,扑哧一下似乎挤烂了什么东西。
迂尔,凄厉的叫声回荡在深夜,一下一下徘徊在树林之间。那股缠绕在段帆飞脖颈上的发丝散去,陈木古立刻伸手接住对方滑落的身体。
这下子,他看清楚了段帆飞的模样。
也确信了这就是那个一天到晚招猫遛狗无所事事的纨绔。比起偶然两次的见面。此刻的段帆飞更有少年人的气息,干干净净又棱角精致的脸,比他见过春宴楼里最漂亮的姑娘都好看。
“小少爷没事吧?”司机探出个头。
陈木古:“大概是吓……睡着了。”
众人平复几分钟,车辆重新上路。大雪簌簌,他们的印记被掩盖,平静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陈木古有点不明白,还没问出来。
望道就主动解释:“段帆飞跟你情况一样,天生阴阳眼,阴气极重的秽命,就爱招那些脏东西。”他顿了一下,继续说,“段帆飞和你不同的是,他见不得,就更招那些东西了。”
开车的司机目不斜视,嘴角还是抽抽几下,望道师父可太给他们家小少爷留面子了。
“刚才的是什么?”陈木古说,“我之前没见过。”
“怨人鬼。”
陈木古蹙眉。
望道说:“此类死时被搓磨而亡,含着极大的不甘心徘徊在人间,妄想窃取他人的生命来稳固怨气的力量。”
“那眉心钉就可以说明一下,对方也怕,希望她永世不得超生。”
听到这里,陈木古不禁想起那女人被挖去的眼睛。
“那她是死了吗?”
“没有,东西不全,杀不死。”
陈木惊了一下,“那她会不会生气盯上段帆飞”
望道沉思一秒:“很可能。”
陈木古低头看着躺在他腿上的少年郎,心中嘀咕好惨一人。
前排的司机一脸菜色。大半夜的刚经历了不明不白的可怕,现在又听到这两个人无所顾忌地谈论,搞得他毛骨悚然,浑身上下不舒坦,总觉得有什么不干不净的到现在,脊背到脖子都凉哇哇的。
怪不得小少爷身边的司机每隔三个月换一次人,月工资高达三十个大洋,这可是多少人辛辛苦苦大半年也不一定赚得到。但是,这差事也太玩命了吧,一不留神可能就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送命。
不行。
家中老母妻儿可离不开他。司机当下就决定辞职,保命要紧,钱可以慢慢赚,命没了就真没了。
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
终于以龟速到达西山的半山腰。山间静谧宏伟的望天道观屹立在黑夜里,大雪为其镀上一层白色的衣装。
望道推开车门,大声叫一下:“黑蛋!开门!”
没一会,一个光溜溜的小脑袋从门后探出来,小手揉揉眼,满脸睡意地望着他们一行人。半晌,他才慢吞吞地拉开门,嘴里喃喃地说:“望道,俺不叫黑蛋,俺叫望远。”紧接着,小和尚冲陈木古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阿苦哥哥。”
陈木古微微一笑:“望远师父。”
小望远憨憨一笑:“阿苦哥哥真好,快进来,外面冷。”
“我叫你什么你就是什么,”望道冷哼一声,伸手戳戳小望远的光头,“师父不叫一声,就光欢迎木古,还不快去迎接客人。”
“我去帮忙。”
望道斜斜睨了一眼,点点头往里走去。这身衣服穿得他浑身难受,要不是见淮南首富,他都懒得踏下山一步。
司机和小望远将段帆飞扶出来。陈木古望着比他高出许多的人,一时哑言,迟疑片刻,才伸手扶住。
“小心点,小少爷精贵着呢。”
陈木古沉默不语,动作却更加小心。
他们踏入门槛,往后厢房走时。陈木古突然被人捉住手,还没反应,耳边就传来少年郎清哑悦耳的声音:“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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