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吃过早餐,小陈带着证言去南城找巡捕,顾摹乘去政局找季无常回话。他们一走,整个办公室就剩下陈木古与段帆飞二人。
陈木古低着头翻看着小陈口中证人的笔录。
“我们去会会这个人证吧。”
闻此,陈木古抬头,掀起眼皮,想了一下点头:“好。”
今天阳光刺眼,陈木古一出巡捕房门就深刻感到这一点,眯了眯眼。旁边的段帆飞脸色不怎么好看,昨天被沈月澜弄晕恢复没那么快。
这一次,陈木古没用命石。
他还需要得到下一个福报,在此之前,要省着点用。毕竟下一个福报什么时候出现还不知道,这里面有赌的成分。
从东城到沈月澜家附近没有花费太久。按照小陈口中证人的地址,陈木古发现这两家距离很近,只是中间隔了一户人家。
与段帆飞相视一眼,陈木古敲响了紧闭的大门。
“谁啊?”
院子里传来的是一名女性的声音,听着年纪并不大。
“你好,我们是巡捕房的,”陈木古答。
「吱呀」门从里面拉开。
开门的女子穿着月蓝净面旗袍,约莫二十八九岁。她比较特殊的是有一半张脸被头发挡住,眼皮耷拉着,下意识避开他们,露出十分不习惯接触人的模样,即使她努力压制,但无济于事。
“二位,请进。”
一进入院子里,门就被她立马关上。
女子局促的邀请他们坐在院里的竹编椅子上。陈木古环顾四周。院子很大,其中一半被栅栏围出的园子中养了许多花草,每一姝都能瞧出主人的细心呵护。一棵还未长大的小树立在一角,泥土是新翻出来的,应该刚种没多久。
一旁的段帆飞也同样注意到,院子里许多东西都需要人照顾,不乏一些新栽的苗子。
作为花草树木的主人,会是马上要死的吗?
这个疑问充斥在二人心头,彼此瞄了对方一眼。陈木古率先说道:“你好,我们是巡捕房特殊顾问。我叫陈木古,他是……”
“我是小段,跟着打杂的。”
段帆飞在陈木古微妙地迟疑中开口。
正巧不知道该怎么介绍段帆飞,陈木古心中松了一口气。段小少爷名声在外,一提名字谁不知道。
女子微微垂头,双手紧张的纠缠在一起。她不自然地说:“二位好,我姓山,名秋。你们直接叫我山秋就行。”
她的语速在尽量的平缓,尾音压低,有几分胆怯。
“好,”陈木古说,“你不用紧张,我们就是来问你几个关于沈月澜的问题。”
山秋点点头,始终不看他们。
“我知道的都告诉陈探员了。如果有什么你们不明白的地方,我会尽我所能告知。”
陈木古嗓音放轻:“你们都收了魏家的钱?”
“是的。”
“魏家或沈家有威胁你们吗?”
山秋脸色顿时变得难看无比,她几乎是颤抖着说:“疯子从来不需要听从,他们只要满足就行。”
她的状态让陈木古心中不安,不由得与段帆飞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一模一样的讯息。
这样的山秋是他们没想到,她的模样就像是比沈月澜还早的受害者。
“你一直生活在这里吗?”
“从记事起就在。”
“出去过吗?”
山秋蓦地抬起头,看向他们,露在外面的那只眼里划过迷茫。她视线越过去,一寸一寸地扫过院子。
“偶尔。”
段帆飞插话:“你今年多大?”
“二十九。”
“嫁人了吗?”
“死了。”
段帆飞斜视一眼陈木古,眉毛微微一蹙,左手摸了一下右腕上的表,掂量着试探道:“你愿意跟我们去巡捕房吗?”
山秋抬起眼皮,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眼神里氤氲着复杂的情绪。
“我们会安排人保护你,”陈木古轻声又小心地说。
她没说话,谈不上死气沉沉,却好像不预备再怎样。半响,山秋抬起一只手,将那一半垂下的头发撩起挂在耳后。
陈木古与段帆飞难得同一个反应,二人眸子里被震惊与不可置信占据。
山秋露在外面的那半张脸,不难看出她生得小家碧玉,像极了园子里那一姝迎着光的小黄花。
另外一半却被刻满了“丑”“贱”的字样,密密麻麻十分刺人眼。
“我出的去吗?”
她好像是在问他们,又好似在问自己。
瞧着山秋,陈木古只觉得有什么梗在喉咙里,咽不下,说不出。他不忍地撇开头,将视线定在园子的花里。
“为什么出不去?”
山秋一愣,呆呆地望向段帆飞。
“你做错了什么要躲在这里?”
段帆飞凝视着山秋,神情沉着,不容置喙地说:“你必须走出去报案,让真正的犯错的人付出代价。”
“山秋,没有一朵花要因为漂亮而枯萎。”
山秋倏然眼圈红了,她眼中噙着泪,不停地笑着,一颗一颗豆大的珠子砸在地上,与泥土糅合。
昨天,那个探员也问她,有没有受到欺负。如果有的话,一定要去巡捕房报案。
许久,山秋擦掉泪水,在二人的目光里起身,拿起瓢,舀了一旁缸里的水浇在一株被虫子咬掉一半的花上。
从来都没人告诉过她,漂亮的花不需要为了漂亮而枯萎。
她背对着二人,低语:“我不用报警,他们都死了。你们应该逮捕我,尸体都成为了花儿的养分。”
“或许,漂亮的花不需要枯萎,但它会被侵害。”
谁也没想到,他们只不过来了一趟,竟牵扯出这么大一个案子。顾摹乘带着小陈以及其他探员赶来,安排人将园子挖开,里面亦然摆放着两具尸体。
看上去死了有些年头,老赵带着人把尸体搬回验尸房。
小陈十分惊讶地看着昨天还向他提供证据的山秋,今天居然就变成了杀人犯。她看上去那么柔弱。
山秋却好像解脱了似的,朝小陈淡淡一笑:“我没沈月澜那么脆弱,也没沈月澜那么好运气。”
“害我之人长眠地下,生我之人推我入火。”
早些年间,山秋就学会装乖,被打被骂都没关系,一点一点地人的视线中成为一个好妻子,好儿媳。
他们都认为蒋家旗娶了一个好媳妇,却不知道山秋是蒋家人用一袋米买来的。
一个被便宜贱卖的女子,在任何地方都不会得到善终。她蛰伏十几年,换取信任,日日投毒,悄无声息地报仇。
坐在巡捕房的审讯室里,山秋一点一点的交代杀人过程。在陈木古与段帆飞来之前,她本是准备自尽。
如今坐在这里,不知道为什么,比死了要舒服一点。
她瞧着小陈,嘴角漾开一丝笑意,在事情的结尾,说道:“沈月澜是被人群里的流言蜚语杀死的人。”
“那些人一口菜,一口酒,嚼咽他的一生。”
魏家与沈家绝对想不到会因为一个寡妇而将他们苦心经营隐瞒的一切曝光在阳光下。
当天晚上,魏敏就坐在了山秋坐过的位置上。她的身上穿了件以玉白为底,水墨为绣的旗袍,背挺得笔直,墨发顺滑而下,几缕随意拢起,淡妆浅颜。一双眼里很平静,却不知为何有一种哀毁骨立的感觉。
陈木古睨了一眼段帆飞:“你来问吧。”
“魏敏,你和沈月澜是什么关系?”段帆飞也不推辞,直接就问。
魏敏连一丝情绪浮动都没有:“他是我的爱人。”
“他是怎么死的?”
“自杀。”
“你怎么知道?”
魏敏掀起眼皮,压抑的情绪汹涌袭来,声音沙哑地说:“这个问题,我也想知道。我们本来都说好要离开淮南。天下那么大,难道就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吗?”
“据我所知,沈月澜的私事是突然被曝光,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他说,”魏敏深吸一口气,微微闭上眼,“是他的堂兄,酒后撒酒疯,告诉了所有人。”
这时,小陈走进来,将一份报告放在段帆飞跟前。
段帆飞掀开一眼扫到底,与探头来看的陈木古对上眼神,后者瞧向魏敏,说:“刚才验尸人检验了沈月澜的尸体。”
魏敏怔愣。
“根据验尸报告表明,沈月澜在厨房起火之前被重物击中脑后,导致颅内出血。这才是他真正的致死因。”
魏敏怔了一下,眼蓦地一红,有些不敢相信,翕张几下嘴才发出声音:“你在说什么?”她突然一下起身,双手支撑在桌子上,死盯着陈木古。
“你在胡说什么?”
段帆飞扬起头,眼神冷静,一字一句地说:“魏敏,你的爱人沈月澜并不是死于大火,而是死于头部受到撞击。”
“不可能。”
魏敏眼里涌上泪,身体发僵,一直摇头,声音呜咽。
“段帆飞,你骗我。”
“我爹……”
她眼睛瞪大,突然噤声,下嘴唇微微颤抖,一只手捂住嘴,发出一阵阵无声的嘶吼,身体难忍巨大的痛苦,不停地晃动。
一旁的小陈上前几步,挡在魏敏跟前,怕她情绪激动做出什么事。
“魏小姐,你冷静一点。”
不知道过去多久,在众人的安抚中。
魏敏才勉强平静下来,眼眶通红,手死死攥成拳头,声音几乎是硬生生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一样:“你们,有查到是谁杀了月澜吗?”
段帆飞:“凶手逃不掉,但沈月澜不愿意说,也不愿意离开。他在人间越久,对他的伤害就越大。”
“人死不能复生,该去哪就应该去。”
“他在大剧院是吗?”
闻言,陈木古搭话:“是的,他一直在。”
魏敏突然就笑了:“国兴大剧院是我和月澜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她眼里暗下去的光燃起来,一抹浓浓的怀念溢出。
第一次见到沈月澜的时候,魏敏好不容易摆脱她爹派来的人的保护,一个人跑来大剧院看戏,却跑错房间,目睹一个美人跳舞的画面。
许是某种指引的惺惺相惜,她忘记离去。
只是很可惜,她还没来得及问那美人叫什么名字就被魏家的保镖找到。不过他们很快就再次见面。
仍然是大剧院。
这一次,魏敏了解到。他叫沈月澜,是在这工作清理卫生的员工。那个时候,那个房间还没有改成观影室,倒是成了他们的相聚之处。
当沈月澜小心翼翼,抱着被厌恶的决心告诉魏敏。
他不正常,他喜欢的东西与正常人不一样。有那么一瞬间,魏敏的确惊讶,但并没有其他想法。
从小到大所学的知识与教育都告诉她,不应该轻视一个人。
因此,魏敏并不讨厌或无法接受沈月澜,甚至觉得自己的爱人不仅是爱人,还是一位沈腰潘鬓,舞如仙鹤的知己。
他们之间并不存在旁人的看法。
有的只是,碎琼乱玉,爱月撤灯的雨条烟叶。
大夜弥天,阑风自南而来,弯月挂在高空之上。一行人站在国兴大剧院门前,他们都没动,等着魏敏先进。
可能是近情怯,魏敏迟迟不敢踏进去。
陈木古轻语:“进去吧。他一直在等你。”
魏敏垂在身侧的手攥紧,对着陈木古露出一抹浅笑,似乎鼓足勇气,才抬脚踏上大剧院门前的石台阶。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
她突然停下,踌躇不定地说:“上一次,你们俩都在,他把我赶出来了。这一次,他会怎么做?他真的在等我吗?”
“魏敏,好歹你也是个大小姐,放在淮南也没几个人敢欺负你。磨磨唧唧干什么?忘了你之前怎么吓人的了?”
段帆飞弯弯唇,故意调侃道。
“你可真记仇,”魏敏瞪了一眼他,放松心情。接下来往观影室走的步伐再也没停下来。
小陈先他们到达,已经将屋子里处理好。一张桌子摆在那,上面摆着炉子与香。陈木古走过去,按照之前的步骤将点香完成。
十二点钟声如约而至。
坐在椅子上的魏敏,变得十分紧张。如果不是国兴大剧院出事,她都不敢相信这个世间真的有鬼的存在。
虽然难以理解爱情二字,但段帆飞还是安抚她:“放轻松,没事,你不用紧张。”
“谢谢。”
魏敏深吸一口气,双手紧紧交叉在一起,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幕布。
除了她以外,紧张的还有顾摹乘,刷新三观的事在不断发生,眼神紧追着幕布转悠。一旁的小陈都比他接受良好。
光下,陈木古一遍接一遍呼唤着沈月澜的名字。
他紧闭着双眼,殷红的嘴唇轻掀轻落,白皙的皮肤蕴起温润的柔和。段帆飞的视线一寸一寸地划过。最终定在胸前,那里有他想要的东西。
段帆飞右手支起下巴,眼皮半耷拉着,左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椅把。
观影室的光瞬间暗下,只留幕布之上的幽光。沈月澜的身影缓缓地出现,他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放在正对着他的女子身上。
二人相望,已是死别。
魏敏眼中涌动的泪水滑下,立马抬手擦掉,细细整理了一下衣服,被水打过的眸子清亮干净,只装得下一人。
她笑着说:“沈月澜,你再赶我走,我就真生气了。”
幕布里的沈月澜,眼底泛红,痴痴地望着她,嘴里不断诉说着歉意。
“沈月澜,我不要你的道歉,我要事情的真相。”
沈月澜抿紧嘴,没有回应魏敏。
看他这副模样,魏敏眼中泛起一阵阵的复杂,她好像确认了什么,低低的询问:“是我爹,对吗?”
“不是,”沈月澜立马说出来。
“那是谁?”
沈月澜看着魏敏执拗的眼神,有些颓废的低下头。
“我不知道。”
“那天晚上我是被偷袭,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我醒过来就变成这副模样。”
魏敏咬了一下嘴唇,摇摇头,直接拆穿他:“沈月澜,你不要骗我了。”她的眼圈泛红,眼泪要落不落,“到底是谁杀了你?”
“为什么不肯说?“
“如果不是我爹,那你告诉我是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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