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陈木古脸色一变,蓦地抬起头,诧异地问:“什么?”
同时震惊的还有顾摹乘,几步走上前,不可置信地望着望道。
“心魔乃是人心中最难过的一关,它代表着人的恐惧与不甘,一旦陷入心魔的状态不及时引导就会死在无尽的痛苦之中。”
听完望道的话,陈木古视线移到段帆飞的身上,眉头紧蹙。他现在看上去就跟睡着了似的,丝毫没有痛苦的模样。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陈木古眼底涌起不安的情绪,之前答应过段帆飞要保护好他,结果这一次听上去比纸人还严重。但他没有表现出戏,一如既往的沉着冷静,主动开口:“师父,由小陈带你去停尸房,我现在就去织香。”
“你跟那老头说,要买引路香。”
“知道了。”
这边顾摹乘迅速冷静下来,开口说:“木古,我安排人送你过去。”
“好。”
几人分工明确。
陈木古到达北城织香的门口时,面对着在黑夜幽深仿佛深渊巨口的房子,有那么一瞬间身体上爬过密密麻麻的寒意。
“你在这等我吧。”
开车的探员也有些怕,迫不及待地点点头:“陈先生注意安全。”
陈木古一个人往里走去,按照流程。先敲了三下大门,继而推开,朝里走去,再次敲了三下门,忍着对周围味道的不适,以及尽量忽略那些乌鸦的尸体。
“进来吧,”是之前那道苍老的声音。
陈木古静默了一下,缓缓地推门进入。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盘坐在棺材旁的椅子上,穿着一身漆黑的锦服,上头绣着饕餮与貔貅在相互争食。红黑的碰撞,在幽暗的烛光下,显得异常的狰狞。
“织,先生,我来买香。”
织先生并未看他,手里捣鼓着陈木古不认识的动物尸体。
陈木古立在门口的位置,没有在出声。织先生正在全神贯注的手工研磨那具动物尸体,十分细致的活。
就这么等了半个时辰,他腿都麻了的时候。
“坐。”
陈木古环顾一圈,眼睛定在棺材旁的另外一个椅子,默默坐下。
“买什么香?”
“引路香。”
织先生的白眉凝在一起,皱纹跟着挤起来,有点像一只白毛大公鸡。陈木古不自然地拧了一下衣摆,他在想什么东西。
“最近出什么事了?”
陈木古愣了一下,下意识问:“还有其他人来找您买引路香麻?”
织先生直勾勾地望向他,没什么特别神情地说:“你死以后,尸体可以把卖给我吗?”
“什么?”
陈木古愣住。
“你的命格中没有生,”织先生面无表情,“但是块好料子,适合做香。”
“……”
不知道怎么回答,陈木古选择沉默。
织先生见他低着头不语,摇摇头,不强求地说:“存活被人买光了。你等着吧,我再给你做一份。”
“麻烦您了。”
屋里烛光摇摇晃晃,影子一会小一会大。陈木古瞧着织先生十分利索的动作,似乎除了相貌,一点都不像一位老人。
不过,那句话倒是真的。
他的命格没有生,只有死。很早之前他就知道,本来就应该死在十一岁的那个晚上,天不想让他活着,却安排他遇见望道。
因此死里逃生。
这是不是代表着还有一线生机?正是如此,他才不愿意放弃,哪怕只有一个小小的光芒在燃烧,他也想握紧。
想活着,没有错不是吗?
“结账。”
大半个时辰过去,陈木古付了钱,握紧一块黑漆漆的香,忍了忍还是问道:“织先生,最近还有什么人买引路香?”
“裟师,“织先生说,“再付一次消息费。”
陈木古呆滞一下,将几块大洋递过去。
从织香里出来,陈木古被风吹了一下,才觉得好笑。这位老先生跟个年轻人似的,最后还再次追问他,愿不愿意把尸体卖给他。一直到他直言拒绝两次,才跟个小孩子似的收起不情愿的神情,似乎很遗憾呢。
他回到巡捕房与早已看完尸体等在那的望道对眼,低声叫了一句:“师父。”还不忘对乖巧坐在沙发上不言不语地小望远笑笑,将一块糖递去。
“你跟我进来,其余人在外头等着就行。”
顾摹乘本来还想问些什么,闻言,只能止住嘴与脚,目送人家师徒二人往他的休息室走去。虽然之前季无常跟他说过关于陈木古的师门,但怎么说也是第一次见面。想了想,他还是往季秘书办公室打了一个电话,好好的询问了一番才勉强放下心来。
在段家,段帆飞脾气硬,十几岁就出来单住,与段老爷子不合尽人皆知。自小,段惠与嫁去南京的大小姐段雯都十分忧心这个弟弟,比起段家其他人,有时候,倒像是他们三姐弟相依为命。
休息室内。
光线灰沉,陈木古不由自主地紧张的攥起手来,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望道将香在段帆飞的床头的位置点燃。一股让人难以形容的异香瞬间在周围弥漫开来,宛如是含着温柔梦醉人生死不知的味儿。
他抿了一下唇。
不由得想到,小陈说,在他离开去找他之前,李大娘还在。可是不论顾摹乘派人怎么走访询问,都没人见过这位。
她完全凭空消失,无影无踪。
“师父,就这样就可以了吗?”看着望道停下念咒,他立刻问道。
“没事了,等他醒了问清楚怎么回事在着手解决根烟,”说着,望道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说:“木古,看来你和段帆飞相处得不错。不过,为师不得不提醒你,这不是一件好事。”
陈木古怔了下:“为什么?”
房间里窗帘着被拉着,即便如此外头的噪音仍旧挤破墙壁破在耳畔。望道沉默的与陈木古对视,微微蹙起眉头,神情逐渐凝重起来,一字一句地说:“木古,你可知两个一样的命格在一起,并不会让彼此轻松,反而是增大影响,会让更多的鬼物寻你们而来。你们俩就跟两个香饽饽似的,放一起不等于一锅刚出锅的大白馒头吗?再说,段帆飞是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啊?你的存在只会催化他的一切危险,命石难寻又具有年年益寿的作用,正常人都不见得能忍住这个诱惑。”
最后,望道郑重的加了一句。
“木古,身怀奇宝即是罪。”
每一个字都变成一片片冷入心扉的雪花,一点一点地深处。陈木古抿着唇,耷拉下眼皮,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许久。他没什么特别大情绪很平静地说:“我跟他也没什么相处得好不好,查清楚枪击案就会分道扬镳。”
“师父放心,木古明白,”他说。
“嗯,过不了多久人就醒来,出来我跟你们说道说道鬼物的事。”说完,望道就转身出去。
陈木古抬起的脚莫名地顿了一下,他微微侧头凝视着昏睡中的人儿。即便如此灰暗的环境里,脸色并不怎么好看的少年郎仍旧让人一眼就发觉是一块难得的宝玉。突然间,似乎下起了鹅毛大雪,风一吹,湖面的裂口就结了冰。
“尸体给的信息很少,”望道说,“我在上面只感觉到很浅的一层怨气,非常轻淡,甚至可以忽略不计。”
“不过,鬼物的能力,应该是可以延缓尸体的死去。”
顾摹乘问:“延缓?”
望道“嗯”了一声:“他为了保持尸体的新鲜度,让死者不能动不能喊地看着自己的血一点一点地流干。如果鬼物不让人死,他们可能连死都不行。”
“这也太变态了吧,”小陈犟着鼻。
顾摹乘神情凝重起来,问:“有什么办法可以尽快找到它?”
“我在尸体上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望道说完,看向了一直静默不语的陈木古。
陈木古眉头皱起,不确定地说:“纸人的痕迹吗?”
“嗯,”望道沉吟几秒,“它们似乎对你穷追不舍,这次恐怕与它们脱不了干系。解决问题要从根本上下手。”
陈木古:“它们来无影去无踪,根本就无迹可寻。而且其中所谓因果,我毫无头绪。”
“我问了一些老朋友,他们对此物表示不知,应该是近年冒出来的脏东西。”
“人在明,敌在暗,恐怕要被动一段时间了,”陈木古忧心忡忡,蓦地想起来,“对了师父,织先生说,最近就你之前提过的裟师将他的引路香存货买完了。”
望道脸色立马一变:“说不定这事跟着老货脱不开了干系。”
顾摹乘:“……”他们在说什么。
旁边的小陈看了一眼他,哦,老大也不懂,那就好那就好。
“楚明森那边有什么情况吗?”陈木古转而问道。
顾摹乘卡了一下壳,敲门声响起,一位探员说道:“老大,查到了。”
“说。”
“我排查了楚明森近两年的一些人际关系。就在半年前,楚明森拍摄电影的现场,一位演员意外死亡,听现场的人说,死者与楚明森私下多次发生争执,并且二人在拍摄期间有过几次口角。”
陈木古问道:“死的是谁?”
“杨子铭,淮南本地人,与楚明森认识多年。”
“将他的案宗取过来,另外,在安排人传唤楚明森,”顾摹乘不着痕迹的停顿一下,好似没什么事的安排道。在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只能揪着其中一个可能性往下查。
“我马上去。”
望道扫视一圈,搔搔头说:“这样吧,我带望远去找找裟师,他可能知道什么。木古,你盯一下段帆飞。”
“好。”
陈木古将望道送到巡捕房门口,再三询问需不需要陪同或者照顾小望远,两样都被望道拒绝,于是只能瞅着望道消失在街角。
而在下一个路口,一辆黑色的车停在路边。
望道走上前,面无表情地踢了两脚紧闭的车门。门离开被拉开,露出季无常那张笑眯眯的脸。
“师兄,好久不见。”
“少套近乎,我去查查裟师,你照顾一下望远,”望道将在一旁好奇地看着季无常的小望远拎到车里,叮嘱道,“黑子,除了我来领你,谁来都不能跟他走。另外,少跟这个人交流,知道吗?”
小望远收起好奇的眼神,不满意的纠正道:“望远,小心我告诉大师父,另外,不许叫我黑子,我不是黑子。”
坐在里头的季无常,罕见的没说话,笑容在嘴角消失,眼神复杂地看着距离他不过一掌的小孩。在他眸子的深处,不断地闪烁着一种偏执,又有些遗憾。他好像在惋惜着什么人的消逝。
感到沉默的气氛,望道抬头往季无常那边看去,一下就注意到季无常的失常,不禁掏出桃木剑直接戳过去。季无常来不及躲避被打中,一声闷哼在车内响起。前方的司机立马转头,眼神不虞,却见季无常摆摆手,他便在此恢复如常。
车外,见他捂住肚子,望道压抑着怒气地说:“别他妈这么——”却在季无常微红的眼睛下迅速噤声。
接着,他一言不发的拉开车门,将莫名其妙不知所云地望远抱下来。
“师兄,”季无常的声音都颤了。
听到他的声音里的不安。望道脸色阴沉,深呼吸一下,不甘心的又将望远塞进去,继而头也不回地就往前走去。
小望远茫乎地眨眨眼,然后看向季无常,听到他说:“小乖乖,想吃什么吗?叔叔带你去吃。”
望远:“……”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秒里,好想回山上看野狍子撞树。
夜色渐深,春风四起。陈木古将一道符纸贴在审讯室门上,朝里看了一眼伏在桌子上不知睡没睡得罗香身上。
他还没收起视线,就撞到罗香的目光。
“我会死吗?”她问道。
陈木古:“我们会保护你。”
罗香冷笑一声:“你不是很讨厌我吗?会真心保护我?”
“不管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们都会保护你。”
“是吗?”
“她们死了,你一点也不伤心吗?”
“为什么要伤心?”
“现在这个世上,每天都会有人死去,难道我要为了这既定的结果伤心吗?人活一生,到最后不还是要归于黄土。”
“再说,有规定,认识的人死了,认识她们的人就要伤心吗?”
陈木古沉默下来,静静地看了她一会。从她的眼中看到了冷漠与冰冷,除了这些,再无其他。
“什么时候可以放我出去?”罗香见他沉默,主动问道。
“等你彻底安全的时候。”
“我果然被连累了是吧?我就知道她们俩干什么什么不行,找事永远少不了她们。”罗香嘲讽一笑,“认识这么多年,我被她们连累了多少次,死了都不让我干净。”
“你不害怕吗?”
“怕?”罗香微微眯眼,不在意地笑了笑,“人都要死。不管以什么方式离去都是一种死亡,我不畏惧,不害怕,因为没什么值得怕的。”
“一生百载,酸甜苦辣,风起云落,雨干雪化。万物有生长顺序,人有悲欢离合。死亡的终点是新生,新生代表着希望的开始。”
“有希望开始,我为什么怕?”她大无畏地迎着陈木古的视线,“死是在你生前就定好的结果。”
“坦然接受,没什么不好。”
陈木古沉默着。许久,他说:“你是因为她们的存在才不怕的吧。你知道,你死了你们就会见面,她们会等你。”
审讯室里,阴暗的光里。罗香嘴角的笑意一点一点地僵硬,慢慢地消失在脸颊上。她再次手臂交叠,头伏下去。
铁门高墙,小小的窗口里,缩着小小身影。陈木古凝望了一会儿,转身离去。很多时候,人不能去轻易评判另外一个人。
因为你看不到深处,只能看见浅浅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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