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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风平浪静2


又同怀风灯下闲读了一个时辰,已至夜深,他犯了困,宁饶便也回房休息。

        夜凉如水,她在窗前的月色里静静坐了一刻钟,最终开口打破了沉寂:“别挣扎了。”

        于是一个年轻的声音响起,语气却并不如宁饶所说那般是‘挣扎’,反而更像是温和平静的她自己的映射,只是隐隐透着几分蛊惑:“放吾出来吧,宁饶,你不想试试吾的威力吗。”

        正是那把黄金剑。

        它正在鞘内剑光大盛,格外不安分。此刻还故意模仿着宁饶的声音和语气,看样子是想要激怒她,未见成效,又狂妄起来:“宁饶……啧,无趣得很。”

        激怒自己对它有什么好处吗?

        宁饶不知它何时冲破了禁言咒。不过这禁言咒对一个不知是不是活了百岁千年的剑灵来说不是难事,宁饶本就没打算困死它,只是——

        “你太吵了,闭嘴。”

        那剑灵的声音噎了一下,缓了一缓才道:“你就不想试一试吾?你知道吾是谁?”

        宁饶的目光这才落到它鞘上,回答得平淡不起波澜:“一把剑而已,有什么可试的?”

        “吾名——欺神。”

        “没听说过。”

        “……”欺神剑再次静默片刻,大概意识到它的狂妄对宁饶毫无震慑作用,只好在哑然之后愤愤道出一句,“孤陋寡闻。欺神剑乃是上古十二神器之一!”

        宁饶不咸不淡道:“劝君莫要托大。你说我孤陋寡闻,我又怎知这个不是你道听途说胡编乱造来的呢?”

        欺神剑被这表面云淡风轻实则厚颜无耻的说法又惊得几乎要跳出鞘来了。事实上它也确实跳起来了,连鞘带剑飘飘悠悠从几案上挣扎下来,浮到宁饶面前,剑身在鞘内来来回回地抽着,挑衅之意不言而喻。

        宁饶:“你做什么?”

        欺神剑道:“你不敢?”

        打量着这把光华流转的剑,宁饶皱了皱眉:“你的花招还能再新鲜点儿吗?”

        于是这剑又化作那条黄金蟒,盘在书案上,“嘶嘶”伸着蛇信,口吐人言:“相传上古有十二神器,此十二神器齐则有通天彻地之能,移山填海,逆转乾坤不在话下——”

        “你也算?”

        大约是听出来宁饶语气里毫不掩饰的鄙弃之意,那紫红蛇瞳中血色更深,“吾如何算不得?”

        “嗯,”宁饶语气平静,“一把珠光宝气、撞色大胆、品味恶俗的剑。”

        “悉为假相也,”蛇拖长了声音,腔调奇异,“神器乃是天地所生,汇聚万古灵蕴而成。不过神器受天道和自身灵力限制,才托生假相。但神器蕴结阴阳相生之力,便皆有阴阳正邪两面……”

        “那这其中,您算老几呢?”挑衅之意不言而喻。

        宁饶其实不常挑衅别人,但是这条蛇仿佛带着百张面具,先前墓里那套欲擒故纵她还记着。

        不把这家伙逼急了,大约是听不到真话的。

        “无知稚子。”黄金蟒从书案上直直弹起来,三角蛇头伸到与宁饶目光平行的地方,一人一蟒对视着。

        与一条蟒对视是一种比较奇怪的感受,宁饶适时地沉默下来,也打量着它。

        良久,她终于开口:“话说,你压着镇纸,不觉得硌么。”

        “……”黄金蟒愤愤地一甩蛇身,想要继续保持之前的对峙,却见宁饶往椅背上一靠,一手托着下巴,姿态慵懒,审视的眼神却锐利如刀。

        蟒蛇的眼睛转了转,片刻之后,黄金鳞片贴上了她的手臂,一反常态地、亲昵又热情地邀请她:

        “你不想知道神器之功用么?你难道就未曾想过问鼎天下、开宗立派之大业?不想试试谋取长生之道?还是说,你更愿意消磨在区区男人身上……嗯?”

        它在蛊惑她?

        宁饶右臂被它盘得发凉,却挑了挑眉,更有闲心地问它:“你觉得呢?”

        黄金蟒自认为最后那个问题是它猜对了——也对,女人更看重那些华而不实的所谓爱情。

        它游弋至她的肩膀上,独属于冷血动物的呼吸吐在宁饶耳边:“男女之情?你当真认为自己该受困于男女之情中么……你愿意也无妨,可那些贪婪的男人们呢?女人啊,你若是没有手段,怎么能让他们安心地听你的话?”

        这个说话方式,有些中二。

        不过,这个剑灵的蛊惑方式应该是有什么根据的,不然慕寒宵先前也不会上套——它会探查人心?

        可它在自己这里探查到的是什么?

        她心里难不成有很多男人么?

        撇开这个想法,宁饶歪了歪头,笑道:“那你说说,该当如何?”

        “男人有野心,你也应当有才是,你的野心要谁来成就呢……”

        “不错,然后呢?”

        “你若是有了至尊之力,无论是什么情人,还不都会臣服于你么?”

        “你不想试试么?”

        而此刻,一把金光璀璨的剑,正静静悬浮于月光下、她面前。紫红色的宝石镶嵌在剑柄中央,流光溢彩,也像一只不怀好意的眼睛。

        “理想很丰满。”宁饶叹息道,“但其实,我只想知道两个问题的答案。”

        长剑嗡鸣一声:“什么?”

        “第一,倘若我解开了你这个封印,你会变成什么。第二,你很喜欢玩激将法?”

        “……”黄金剑长久地沉默着。

        宁饶继续问道:“月光和出鞘,这是你解开封印的条件吧。你是被谁所封印?”

        “竖子无知,吾乃神器,何谈——”

        “装模作样的话还是少说为妙。”宁饶不客气道,“你自诩上古十二神器、可我从未听过有这传闻。倘若你等真有奇能,却从未面世,可见得你不是妖孽便是宝藏。现如今你百般怂恿——虽然我并不知道你所言真假,但倘若为真,既有神力,为何会被人所封?既有神力,又为何挣脱不了封印?”

        “若你真是受天地灵气、万古灵蕴而生的宝物,你的主人没必要封印你,除非你作恶多端或者难以控制。可是神器怎能被轻易封印?你方才说过,受天道限制你等遂托生为假相,那你身上的这个封印,是不是我也可以理解为,是受天道制衡而生?

        就算不是,也是出自上古大能之手,不过上古大能若是封印你等,定然比你现在的要求复杂得多——你现在的要求,似乎只是要我拔剑。不过如此说来,问题出现了,白日里我分明用过你,你却现在又来怂恿我,看来夜晚的月光是很必要的条件。是以我更倾向于你是因为你等神器被天道契约而限制。”

        宁饶笑了笑,微冷的语气里蔓延着几分若有若无的嘲弄,“所以,说话的方式简单点儿,即使你是个名不见经传的神器,那也是个为天道规则所拘的神器,这般委曲求全地蛊惑我拔剑,莫不是想要认主?”

        “是又如何?吾所言字字非虚,吾如何配不上你?”

        “是就简单了。”宁饶屈指敲敲桌沿儿,一锤定音。“没戏。”

        “为何?你难道未曾想过吾方才所许之愿景?”

        宁饶推开椅子起身,椅子拖出来的长音打断了欺神剑,她道:“且不说你所言是真是假。我先前说得很清楚,我拒绝过你,并且我对你没有任何兴趣。”

        欺神剑长鸣着,上下翻飞,拦住她的路,似乎是在质问:“你将吾带离那里,就未曾想过吾之去处吗?”

        “路见不平,为民除害而已,我还非要和你这位‘害’换位思考吗。”

        被宁饶语气之中的轻蔑之意激怒,欺神剑金光大盛,似乎在鞘内大开大合地咒骂着。

        宁饶想了想,诚心诚意地劝告它:“其实你策略有点问题。若是你安安分分,不像这般操之过急,保不住哪天晚上我顺手就把你用了,那不遂你意了?何须如此——”

        “还是说,你这个封印打开,还要别的前提条件?”

        欺神剑安静下来。

        说中了?宁饶咋舌:“真有别的?”

        回顾了一下方才这家伙的所言所行,似乎是想要说服她相信十二神器的巨大威力。

        宁饶终于沉默了:不会是要她缔结集齐十二神器的契约?或者是,真心实意为集齐神器所想,才能解开封印?

        ……好、好中二的设定!

        宁饶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当即转头,欺神剑猝不及防被惊得一震,然后被她反手握在掌心。

        它忍不住恼羞成怒:“你又反悔了?”

        宁饶细细端详它,见剑鞘之上繁复细密的纹饰中深深浅浅地嵌入银白月光,月光之下更有纯净灵光隐隐流动,恍如某种古老而神秘的符文,即使她不相信欺神剑所言,也要做好这是某个上古封印的奇异法器的准备。可她并不精通此道,遂拿出留影珠拓下影像,决定择日回潜山,交由最擅符箓之术的四师妹研究。

        谁知道,不过几天后,她还没回潜山,潜山上的人倒是来找她了。

        杜元瑶,是宁饶门下的二弟子。此番同她一道叩门的,还有慕寒宵。

        虽然宁饶一共就这两个徒弟,但说实在的,她还是没想到这两个孩子会一同找她。

        慕寒宵叛逆,杜元瑶社恐,寻常做事学习都泾渭分明。

        理论上这二人都属于那种没有大事发生不会轻易找宁饶的性格,一度给她省了不少麻烦。当然也是宁饶觉得自己在外面包个小院子美其名曰闭关的行为不会招致徒弟们的讨伐的原因。

        现在,怎么突然来了呢?

        就算知道徒弟拜访师父天经地义,宁饶还是在听见他们叩门之时心情纠结了一瞬——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当时在教怀风用剑。

        ……用剑。

        宁饶的师德突然觉醒:她这么干,似乎无异于接私活。

        门前属于慕寒宵的独特足音拖沓了几步,宁饶想起来,这小子急性子一犯,就要原地踱步。杜元瑶嗓音很细,微声问道:

        “慕师兄,师尊确实在此处吗?”

        慕寒宵听上去有些心不在焉,像是才回过神来:“楚师叔说是在这里。”

        杜元瑶性子软和,人却不傻:“楚师叔的话……当真可信吗?师尊为何要暂居于此?”

        宁饶拍拍怀风,让他去后院练剑。正欲给他们开门,却在听见两人的对话后忍俊不禁。

        楚濯尘,你小子到底骗过多少人啊?就连他们小辈也不放过。

        “可信罢。”慕寒宵沉吟半晌,不知想起来什么,语气冷漠,斩钉截铁道,“师尊的话,金屋藏娇也不是没可能。”

        杜元瑶:“啊?”

        宁饶:?

        宁饶在门内欲盖弥彰地加重了脚步,抬手一缕风送过去,结界遂解,两扇大门打开,少年少女的面孔在晌午日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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