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贺云洲远远地看着那个瘦小单薄的身影极快地爬上祥云桥,然后拐进了那条通往集市的小巷子。他快速地跟上然后在巷子外面停住了脚步。
小姑娘机敏得很,刚才从裁缝社到桥底的路上有好几次都差点被她发现,他不能跟得太紧了。
巷子里忽然传来小姑娘的一声惊呼,贺云洲愣了一愣。是自己听岔了吗?
此时长长的巷子里前后无人,陈晚月小心翼翼地左右瞧了一眼,然后掀开盖在竹篓子上的黑布往里一看,情不自禁惊呼一声:“ohmygod!”竹篓子里除了一只大鲫鱼,还有一只被套在小网兜里的团鱼,难怪刚才竹篓子里不停地发出沙沙作响的声音。
这大鲫鱼和团鱼可都是下奶的好东西,看来她弟的吃奶问题有救了,再加上她刚才买的两袋子光明纯脂奶粉,至少可以挺过一两个月。
她激动地直吸气:“太棒了,太棒了。”这个二虎还真是好人,不仅买全国粮票时出的价高,还送了她这么多的东西,这些东西至少值好几元钱呢。
她刚才给她弟买奶粉的时候顺便打听了下黑市的大米价格。现在公社里拿粮票买到的好多都是陈米,一斤不到两毛,而黑市里卖的都是当年的新米,价格跟卖的人有关系,一般卖到两倍多到三倍。普通粮票在黑市上也就2毛钱一斤,全国粮票算是“硬通货”,奇货可居,所以卖的价格可以高些,但六毛是绝对不可能的价格。
原因或许只能是二虎自己说的有急用了。
她双手合十嘴里喃喃:“谢谢,谢谢,佛祖保佑你。”然后拎起竹篓马上就走,她妈要她买的东西她还一样都没买呢。
巷子头,贺云洲望向深巷的眸光幽邃清亮,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嘴角悄然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须臾看着空无一人的长巷自言自语:“她……学过英语?”
等买完东西,拎着一大堆东西的陈晚月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不过她妈给她的粮票还有剩,她用一斤粮票和七毛钱买了十个的豆沙包带到裁缝社,每个人分了两个,多出的两个给了林玉兰,还礼貌地说:“婶儿,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这两个豆沙包你尝尝。”
林玉兰接过豆沙包,高兴地眼睛都眯了起来:“这孩子真是有心了,含玉,以后我们两家多走动走动。”她家里有个半大小子今年十四岁了,陈晚月这闺女既漂亮又能干,她是满意地不得了。
“那当然,玉兰姐。”温含玉在裁缝社里坐了个把小时已经跟她成了手帕交,彼此都已经直呼其名了,“你有空到清溪村来坐坐。”
啃完了豆沙包,跟林玉兰道别之后,一个大人三个孩子大包小包地拎着东西往回走。上一次在公社东西没买全,又加上过年需要的东西,每个人手里都满满当当。
刘六斤跟陈晚星同岁,只不过大了一个月,但正如他自己所说他会帮忙拿东西,吃了两个豆沙包后有劲得很,几乎把陈晚星手上的东西都帮忙拿了。
出了闹闹哄哄的集市,路上来往行人顿然减少,温含玉将陈晚月拉到路边没人的地方小声问:“小月,你那竹篓子里装的是啥呀?沙沙响的,我刚才瞄了一眼,大蓝子里还有奶粉。我刚才去供销社可都没看到卖奶粉。”
“妈,我从一个地方给弟买的。”陈晚月瞥了三三两两的行人一眼,小声回答,“这事咱们回家再说,竹篓子里是一些好东西,别让人看见了。”
温含玉看了她一眼,将手里装衣服的蛇皮袋往地上一放,张开双手用力地抱了抱女儿:“小月,你辛苦了。”
温含玉会猜出这些东西的来源,陈晚月并不奇怪,奇怪的是温含玉的态度,跟昨天听到她在荒山上种菜种茶时一样,温含玉平静至极地接受了。这一点颇为出乎她的意料,毕竟她妈曾经是为革命生为革命死,愿为革命奉献一切的人。
“妈,你和弟弟妹妹就是我的一切,只要你们好,我做什么都不辛苦,也不怕。”陈晚月小声说,声音却铿锵有力。
有些东西前世她还没有好好珍惜就永远失去了,比如亲情。既然命运给了她重生的机会,又给了她一个新的家庭,新的亲人,不管是为了弥补自己的遗憾还是为了原主,她都会好好珍惜这份亲情。
“小月,妈妈要告诉你,你跟小星小黎是妈妈在这世界上最重要的人,没有任何东西能比你们更重要。”温含玉温柔而坚定地说。这句话她早就想告诉女儿了,从她从隔壁的知青嘴里得知女儿为了她以一敌四跟人打架,在众目睽睽之下以弱小之躯维护着她作为一个母亲和女人的尊严的那一刻起!
女儿怕她难过瞒着她,可从那一刻起她就认真想过了,作为一个母亲和女人最大的尊严是什么?不是别人的评价,也不是革命的热情。是爱,唯有对子女的爱和支持才配得上这份尊严!
那一刻起她发现自己真正的坚不可摧,为母则刚的坚定胜过世界所有的信念,那曾经缺失的勇气她的女儿为她找回来了!上天给了她最好的女儿,而她也要当一个最好的母亲,无条件地站在女儿的身后,给她支持!
“嗯,我知道了。”陈晚月偷偷地笑了,她听出了她妈妈这句话之后隐藏的意思。她以后在做这些事时再也不必承担着两份担忧了——曾经的她既担心被外人发现又担心被妈妈发现。
“妈,我再帮你拿一个袋子。”陈晚月要将小蛇皮袋夹在腋下被温含玉一把抢过去了,“小黎在背包里呢,我又不是没手。”
“妈,我来。”陈晚星拎着小竹篓从前面跑回来,土路的粉尘在她身后高高扬起,“我这个不重,我还可以拿。”
“你赶快去帮六斤分一点,他都快被压弯了。”陈晚月笑着拍了拍陈晚星的屁股,抬眼往前一看,前面百来米的地方刘六斤手里拎着两个袋子,肩膀上还挂着一个,正在跟一个人说着话。
那人戴着一顶护耳的棉帽,看不清面貌,身穿一件黑色的衣服,坐在一辆人力拉板车的拉手上跟刘六斤说着话,随着刘六斤往后一指,他也转过头来往这边瞥了一眼,然后站起身往这边走过来了。
他转过来的瞬间,陈晚月张大了嘴巴。她认出来了,这人正是贺云洲!她今天在集市上再一次见到的贺云洲!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现在要打招呼吗?他不会是过来向我要山鸡和柿子的钱吧?好想再宽限一段时日呀……不然我的茶叶计划怎么办?
还没等她思虑清楚,一道高大的身影已经迈着大长腿快步走到了她和她妈面前。
“阿姨,你们是回清溪村吗?”彬彬有礼的清亮声音响起,“我是隔壁武阳村的,也要回去,你们要不要把东西放我的板车上?刚好顺路。”
什么?武阳村就在清溪村隔壁?原来在山顶上看到的另一个村是武阳!
前面的刘六斤已经按耐不住了,将东西放到了板车上,发出如释重负的啊声。
“可以吗?”温含玉打量着眼前的少年,心内啧啧称赞。这少年长得真是好啊,轮廓深邃,眉眼清俊极了,虽然年纪不大个子却少有的高大,既有少年人的清秀又有年轻人的英挺,真是怎么看怎么好看。
“顺路而已。”贺云洲声音轻快,“阿姨你别客气。”
啊?要不要打招呼?
陈晚月眨了眨眼,却见贺云洲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仿佛不认识她一般,然后从温含玉手上接过大小两个蛇皮袋往肩上一扛,又自顾自地从呆楞的陈晚月手里拿过东西。
“不用,不用,我来拿。”陈晚月终于醒悟过来,慌忙说。
“没事,我来。”贺云洲不由分说拿过所有东西,一大堆东西到了他手里如变魔术般拿得稳稳当当,还对旁边的陈晚星笑了笑,“放上来,给哥哥一起拿吧。”
“不用,我自己拿过去。”陈晚星抱着竹篓子愣愣地盯着他说,“哥哥,你长得真好看呀。”
啧,不愧是我妹,同样颜控,一点都不矜持!陈晚月心里笑了一声。
“瞧这孩子,看见好看的哥哥都傻了。”温含玉边走边笑着问,“你是武阳村的呀,叫什么名字?几岁了?读初中还是高中呀?”
“我叫贺云洲,过完年十六了。”贺云洲声音不大,有些许发沉,“我……辍学了。”
“妈,你问那么多干吗?”陈晚月拉了拉温含玉的袖子,小声说,“人家帮我们,你怎么像查户口似的。”
“好,不问,不问。”温含玉拍了拍女儿的手,抱歉地说:“云洲,对不起,阿姨问太多了。”她对这少年很有好感,已经亲切地直呼名字了。
“没关系。”贺云洲边说边把所有的东西都放到板车上整理,“阿姨你抱着小弟弟要不要坐车上?我会拉得很稳的。”
温含玉掀开小被子看了看儿子,小陈黎瞪着大眼睛乖乖地窝在背巾里面,可爱极了。她笑着说:“不用,我走得动。你这孩子真眼尖,居然猜到了我这个是男孩。”
贺云洲整理东西的手顿了顿。
陈晚月打岔:“妈你累不累?我来抱弟弟吧。”
“妈不累,你帮云洲整整车。”温含玉朝贺云洲那边指了指,可是贺云洲已经把东西整理得整整齐齐了。
板车并不大,上面已经放了两个大竹筐,再加上陈晚月他们的东西,装了八/九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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