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
温含玉的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直愣愣地看着女儿。
这小丫头竟然硬是没接受茶研所的工作，那可是指导一整条红茶生产线，工资待遇只比徐厂长低两级啊！比工农兵大学生的待遇都好上好几倍！而且她才十三岁，以后当上厂长都有可能！那可是省级单位的工厂厂长！
最主要的是，这样小丫头就不用去黑市了！一家子够吃够喝就行，她这个当妈的才不要女儿去冒着“投机倒把”的大风险给家里赚钱……
倒是贺老太太反应过来了，问：“小月，你不是说要办厂吗？你这样也不是办厂呀，不就是把你的手工作坊从公社宅子里搬到茶研所去吗？”
“奶奶你真是火眼金睛！”陈晚月刻意忽略老妈迷茫的眼神，她对与茶研所合作这事并没有看得太重，能成最好，不成也没关系，但她知道妈妈是希望她接受到茶研所当制茶技术指导员的，“我想想还是觉得国家的工厂更重要，这几年我打算先把精力放在帮助茶研所建立起一条高水准的红茶生产线上，两个工厂我忙不过来。”
“那你怎么没答应呀？”贺老太太愕然，小心翼翼地问，“今天这是谈成还是没谈成呀？”
“谈得是挺开心的，不过……”陈晚月吞吞吐吐，“估计……没成。”风险太大，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来挑战的。
“没关系，没谈成就没谈成，咱们就当没有这回事。”温含玉清了清发干的嗓子说，心里虽然对女儿没有答应茶研所觉得有些遗憾，但她很快就想通了，支持女儿做的任何决定！
“大家小家我都要。”陈晚月走过去靠着妈妈，“我要赚更多的钱，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所以那个手工作坊我也要。”
她不想等！前世她才二十岁就消失在那个世界了，让她深深地意识到了，意外和明天永远不知道哪一个先来。
她愿意为这个年代的制茶工艺贡献一份力量，但她也不是圣人，她做出的所有决定一定是以自己的小家为先！而且她不得不承认，她的野心也在与日俱增，手里握着技术的筹码能争取为什么不争取呢，何况她付出的努力值得这些回报。
温含玉紧紧地抱住了女儿，眼眶发酸：“妈都知道，你中午是在你干妈那吃的饭吧？”
陈晚月模模糊糊地嗯了一声。她从茶研所里出来就去公社里了，早上贺云洲和郭修奇走得早，她想去看看谈得怎么样了，可是她到公社的党委办公区门口转了转，却什么都没看到，里面静悄悄的，看门的老头见她探头探脑的，问了找谁，她说找小方秘书。
老头摆摆手说：“方秘书早上就跟主任出门办事去了，今天公社里有大事，上头领导都来了，开着小汽车来的呢。”至于办什么事，再问多，老头也说不出什么来了。
但她想贺云洲他们一定是选厂址去了，到街上遛了一圈买了个饼啃了啃，又到老房子里去收拾了下才回来，回到家两个妹妹都上学去了，家里只有妈妈和奶奶在，就被抓住审问了一通。
“奶奶也支持你，”老太太站起身来，拍了拍陈晚月，“饿了吧？奶奶给你煮碗面，昨天小星说想吃饼，我从公社里带回来些面粉，要不然给你们做点饼干当点心，等小嫣和小星上学回来也有东西吃。”小丫头情绪不是很高，得做点新奇的玩意儿哄哄她，让她高兴起来。
果然，陈晚月惊喜交集地尾随进了灶房：“奶奶，你会做饼干？”前世她可也是个烘焙高手，各种西点信手拈来，没想到老太太也会。
老太太围上围裙，从柜子的陶罐里拿出几个鸡蛋，叹了口气说：“以前小洲他妈带回来一些书，我从那里头学的……”这是老太太第一次提起贺云洲的妈妈，也意味着她开始尝试着放下痛苦的过去了。
陈晚月轻轻抱住老太太的腰：“奶奶，伯伯阿姨如果在天堂看到了小洲哥哥的今天，也一定会高兴的。”
贺老太太拍了拍环在她腰间的那双小手，张了张嘴，终于还是没藏在心中的话说出来，她其实想告诉小丫头她的家人以后有小洲来照顾，她可以不必那么辛苦。可是她也知道小丫头绝对不会答应，这孩子拧着一股劲，跟她的小洲一样，都是想要做大事的人，她不能给小丫头泼冷水。
温含玉也进了灶房，捋起袖子说：“伯母，我也学学，多做点给小洲晚上回来吃。”她今天下午没课，儿子现在也睡着了，刚好可以做点事。
三个人开始干活，陈晚月吃了碗面，力气十足，没有打蛋器，由她顶上，愣是用筷子把鸡蛋和白糖打到浓稠不滴落，没有黄油，就把家里的猪油化了代替，反正方法总比困难多，而大家都没再提起茶研所的事，灶房里一片欢声笑语。
正此时，门口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小月在吗？”
这声音一入耳，陈晚月心中一喜，知道今天的事大概率是成了，不然徐厂长不会这么着急地来找她。不过在事情没有明朗前，她还是要保持镇定。
“在！在灶房呢，”她探头出来，“徐伯伯，你请进，我洗下手。”
贺老太太和温含玉也大声招呼：“徐厂长，请进。”
“煮什么呢？”徐茂从门口大踏步走进来到灶房一看，笑了，“原来在做饼干呢。”
温含玉拿个碟子装了刚烤出来的饼干递给他：“厂长，你先尝尝。”
“我又不是小孩子，”话是这么说，他还是接过来了，尝了一片说，“不错，以后我回沪市给你们带个烤箱。”他上回回沪市的时候有在大百货里头看到有卖进口的烤箱。
“你可千万别买，”温含玉笑着说，“这玩意金贵得很，费鸡蛋费白糖，也就做上那么一回给孩子们解解馋就是了，再说村里也没通电呢，买来也用不上。”
“通电不难，说不定今年就有了。”徐茂拿着碟子转身在堂间桌子旁坐下，对陈晚月招招手，“来，给伯伯泡茶。”
“得嘞。”陈晚月拎出一个暖壶往桌上一放，在他对面坐下，摆上茶具开始熟练地烫壶。贺老太太和温含玉也随后坐了下来，徐厂长这上班的时间特地来一趟，那肯定是有话要说的呀。
等她们都坐定，徐茂站起来去关了大门，返身坐下压低嗓音说：“下面，我跟大家说点事，千万不能往外说。”
“伯伯，你说吧，我们知道。”陈晚月拿起一杯茶放到了徐茂面前，老太太和温含玉都屏住了呼吸。
徐茂把今天跟老所长商讨之后的决定说了出来。温含玉欢喜得几乎晕了过去，抓住贺老太太的手说：“伯母，是真的吗？真的吗？”老太太也激动得眼泪汪汪，拍着温含玉的手说：“喜事，大喜事，晚上给孩子们做点好吃的。”
不过她们两人立刻又安静下来了，因为徐厂长眉头紧皱，似乎忧虑重重，难道不是件好事？
两人把目光又转向了陈晚月，小丫头很镇定，小小的脸上神色自若，仿佛这件事跟她没关系一般，只是又给他添了一回水，才慢悠悠地问：“厂长伯伯，你在担心我？”
徐茂确实在担心她。他先前在办公室讨论的时候只顾着怎么把这事给合理化了，没顾着算账，回到自己办公室帮陈晚月算了一次账，才发现按这丫头的提议，那做的完全是赔本的买卖。
除了给厂里的钱，她还要负责工人的工资、产品的包装和销售，这一笔笔算起来都不是小数目，她要一斤卖到多少钱才能补上这些窟窿？她做的茶当然是好，可茶叶跟贺云洲的玩具不一样，玩具直观得很，好不好玩一眼就看得出来，价格便宜且受众多，可喝茶的人本来就少，茶叶价格还高，买茶叶大多都是冲着茶叶的名气去的，即便进了百货商场，谁会花大价钱买架子上籍籍无名的一款红茶。
等不及下班，他立刻就找过来了，想着还不如让小丫头接受张所长的提议呢，这个赌注啊，开得太大了。
“你自己算过账没？”徐茂依然皱着眉头，“一斤茶叶的要卖到多少钱才能支付各种费用，我帮你算算，你至少要请四个人，一个销售，一个财务，两个工人给你打下手，还有……”他说了一通，最后说出一个数字，“如果你一斤茶叶卖不到这个数，你不仅白干，还要倒贴钱给所里了。”
这个数可不容易，所里的顶级茶叶也就卖到这个价格，小丫头给所里的价格太高了，不过这是她自己提的，老所长都跟老何通过气了，改都不能改。
贺老太太和温含玉都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孩子回来只是囫囵说了个大概，没想到她胆子大到这般的地步，这又出钱又出力，辛苦不说，说不定还要赔钱，这做的哪门子的买卖哟。
贺老太太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袖子颤着嗓子说：“没，没关系，赔本就……赔本，我……给她补上。”大不了把那些袁大头都给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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