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74章
“我去，我去！”陈晚月激动地高高举手，还踮起脚尖，被旁边的贺云洲笑着摁下了手：“大家都看得见。”
“这时候才像个小孩。”老所长笑着说，“我们所里已经很多年没有报名参加了，这是个机会，你要好好把握，不过那里高手如林，红茶的制茶师非常多，你也不能骄傲轻敌。”
“老所长，我可以报两项吗？”陈晚月放下手问。
“报两项？”徐茂吃惊地重复。制茶师一般都专注于一个茶种，像老所长就是制作绿茶的大师，对红茶的工艺就一般般，连朱远忠几个红茶制茶师学习红茶制作都是到生产红茶的兄弟单位去学习的。一个制茶师能把一类茶做到极致就已经是了不得的一件事了，在两个茶类领域都有建树的人可以说凤毛麟角，或者说几乎没有。
倒是老所长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放下手中的紫砂壶兴奋地搓手：“我就知道这丫头肯定还藏着好几手嘛，说说，你还会做什么茶？”
“岩茶。”陈晚月清脆地回答。
老所长眼睛掠过惊诧。
中国六大茶类就是根据工艺而分，原则上来讲，同一种茶青可以按不同工艺做成不同的茶，但不一定好喝。
岩茶是乌龙茶的始祖，有固定的产地，别的茶青做出来的口味极难达到那种特殊的口味。据他了解，目前茶研所茶山的茶树品种除了试验场的三十亩“水仙”别的都不是很适合，但试验场在十六号山，离这里远，茶青也没有送到这边工厂来，都送到试验场的小工厂做成实验样品。但小丫头在这方面的知识不会比他少，她敢如此笃定地说出这句话，那一定是找到了合适的茶青原料。
莫非她找到了野生茶？野生茶的茶青品质会达到一个相当高的水平，而这种高品质适制各种茶叶，只要能发挥茶树高品质的做法都可以。
“老所长，徐厂长，明天你们二位有空可以过来看看我做岩茶。”小丫头一谈起正经事，又换了正经的称呼。
跟两位领导告了别，走出办公区的时候，贺云洲提着手里的黑色大皮包轻轻抖了抖问：“里面的礼物给谁？”厂子里人不少，皮包里的东西不重，不像是给他们的。
小丫头背着手踢踢踏踏地在前面走，听到这话，回了个半头说：“算了，没人可送了，就给你吧。”
脚步倏然一顿，贺云洲就着不甚明亮的路灯拿出了黑色皮包里的包装盒打开，一看，嘴角的弧度憋不住地高高翘起，心腔内残余的一点酸涩荡然无存。
这哪里是送不出去的东西，分明是给他悉心准备的礼物。
一条精美的牛皮皮带。
幽邃的眸光一瞬掀起了波澜，他抬眼望去，小丫头背着手，蹦蹦跳跳地往前走，并没有等他，高高的马尾在春风中飘扬，像他的心。
他抱紧了皮包，大踏步跟了上去。
到了作坊，陈晚月看见大家正在忙着包装茶叶，她去沪市之前，有让李桂英他们按她所教的工艺制作红茶，这些红茶也不需要做得非常好，到时候拿来用做茶室的饮用茶，当然也可以售卖，只不过走的是低端路线，包装也相对简单。
她抓了一把茶叶放到鼻子下闻了闻，李桂英紧张地问：“小月，怎么样？这是我做的。”
“不错，挺好。”陈晚月实事求是，李奶奶不愧是曾经学过制茶技术的，这个茶叶已经超过了茶室饮用茶的标准了，假以时日，可以精进一大步。而顾建安夫妻的虽然稍微差了些，但也达到了不错的标准。
“姐，我和富贵以后有空就过来跟你学习做茶。”刘进仰着脸说，“我有力气。”
“人家叫顾安宁啦，”富贵不高兴地白了六斤一眼，不过转头又高兴了，“姐，我们两学了不少呢。”
“ok，收下你们了。”陈晚月笑着拍拍他们两个，“今天晚上就这样吧，大家都回去吧，坐哥哥的大车回去拿礼物！”
“喔——”两个孩子立刻张开双臂满屋子飞了起来，坐大车啊，明天到学校里头可有得说了，羡慕死原来瞧不起他们的那些人。还有小月姐从沪市带回来的礼物呢，哦，这不能说，家里交代了，关于小月姐的事都要把嘴巴关得紧紧的。
回去后，陈晚月并没有把音乐盒拿出来，而是藏到了自己的柜子里，还上了锁。晚上躺在床上时，贺嫣紧紧地抱住她：“姐，你辛苦了。我好想去帮你啊，要不然我不上学算了。”
“那可不行，”陈晚月很严肃地否决，“你还是要读书，过几年我们一起去考大学，考沪市的大学，以后你毕业了去开服装厂，自己设计衣服。”
其实上大学对贺嫣服装设计能力的提高帮助也不大，有些人就是这样，老天爷端着饭碗喂饭吃，光凭天赋就够碾压别人多少年辛辛苦苦的努力了。但她不够自信，考上大学对她自信心的树立有极大的帮助。
每次当她说起考大学时，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都是亮晶晶，发着光的，陈晚月知道那是贺嫣渴望的一个方向。而她一定要帮助她圆了这个梦。
“我……真的可以吗？”贺嫣小声地问。小月姐描绘的未来那么美，那么得让人充满了期待，却又似乎有点不靠谱。昨天隔壁的知青们都在羡慕顾晓佳去了哥哥的玩具厂工作，一个个都在感叹着自己这辈子就这样老死在这乡下了。
那些知青出身成分都是很好的，他们的下场是这样，那她真的可以像小月姐说的那样也有机会考大学吗？
工农兵大学那是要经过推荐才能上的，像……顾飞航哥哥一样，他上次回来说，学校里已经把他列入了重点推荐对象。
等顾飞航哥哥上了大学，他们……之间的距离就越来越远了。
“你又胡思乱想了，”陈晚月掐了她的胳肢窝一把，逗得她咯咯地笑，“相信我，小嫣，一切都在变好，你也要对自己自信点，我见过的女孩子中没有人比你更优秀了，你看你能设计衣服，能设计玩具，长得还漂亮，以后也不知道哪个人有这福气娶了你呢。”
“姐，你真是的。”贺嫣一张脸烫得都能煎饼了，双手捂住脸啪得转了个身，差点儿压到旁边熟睡的小晚星，小晚星砸了砸嘴说梦话：“好吃，姐带回来的糖糖好吃。”
两个人笑着倒在了一起。
第二天凌晨还不到四点，所有人都还在酣睡时，陈晚月就蹑手蹑脚地爬起来了，匆匆套上衣服，提起两个茶篓子一左一右挂在肩上，然后开了门，果然门口已经站着个高高的身影。
少年将手中的手电筒递给她，拿过她肩上的茶篓子，又关好门，两人并肩匆匆地往村外走去。
他们要趁着这大清早没人的时候去采茶，把芦苇林边古茶树的茶青给采摘回来做岩茶。
两人上了停在村外的大货车，陈晚月边系安全带边笑：“你还记得吗？我们年前去买缝纫机的时候，你还说要买拖拉机运茶青，没想到我们现在用上大货车了。”
回想往事，少年嘴角的弧度高高扬起，世事变幻如梦，才不过数月，一切都不同了，而这些变化都是因为她！
他眼角余光瞥着少女，那个捂着屁股往村里跑的可爱小女孩已经慢慢长大了，而那个画面镌刻在他的脑海之中，永生都不会忘。
车停在芦苇林前，两人下了车，除了江水的汩汩声，四周死一般的寂静，芦苇林在手电筒稀薄的灯光中摇曳，仿佛人影憧憧，晨风带着江面的水汽迎面吹来，陈晚月轻轻打了个寒噤，缩了缩脖子。
其实采茶的最佳时间是下午二到四点的时候，不过为了避人耳目，她还是选择了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候过来采茶。
平常跑步虽然也早，但每次到这里的时候天都蒙蒙亮了，这个时候也……太可怕了，何况这里……曾经死过人……
一股惧意从心中爬起，她浑身上下仿佛泼了冰水似的冷，不过也只是极短一瞬，仿佛读出她心中的害怕，一只温暖的大手立刻牵住她的手，笼在手心里，脉脉的暖意顺着手指爬到胳膊，顺着血管流动全身。
“不怕，我在。”晨风卷着少年的声音，低醇而让人安心。
她低低嗯了声，忽然就定了心，随后肩膀一暖，贺云洲改成张开臂弯揽住她的肩膀护着她往前走。
少年身上温暖的气息铺天盖地卷来，裹挟着着他独有的木质清香，让人如沐春风，浑身暖洋洋的。
一丛丛的芦苇被一只大手拨开，另一只手却始终揽着她，直到古茶树旁才放开，不过整个采茶过程他都是紧随着她，不管陈晚月说了多少次“我已经不怕啦”。
古茶树第一茬的出茶率并不高，采了六棵树刚好装满两个竹篓子，而此刻天色已经蒙蒙发亮了。
往常熟悉的景色在视野中逐渐变得清晰，先前的恐惧就变得有些可笑起来，陈晚月歪着脑袋斜了旁边的人一眼说：“回去不准告诉别人。”
小丫头就是好面子，少年轻轻笑了一声：“怕很正常啊，不然这里怎么会变成荒地。”
“就是不准说。”陈晚月撅着嘴坚持，她可是要面子的好不好，可不能破坏了在弟弟妹妹心中伟岸的形象。
“嗯。”少年与江水一样清亮的眸极快地掠过她嘟起的粉嫩嫩的唇，转过了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悄悄红了耳尖。
“下一茬至少要隔个二十多天了。”陈晚月有点遗憾，拍了拍身上的粉尘，忽然惊呼一声，“贺云洲，你耳朵是不是被虫子咬了？怎么红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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