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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念物风回


  “怎样,我猜你们定没喝过这种用雪水泡出的茶!”

  王缙把茶架到矮桌上,抬起头,眉宇间微微得意。

  ——

  “我想用消融雪水煮新春的嫩茶,所以拜托老管家,帮我去屋顶摘两块干净的雪渣来。”

  我笑着对霓衣那样说了,浑然不觉有什么错处。

  ——

  举举好奇地举着杯子,左看右看,就着杯口浅浅啜一口,俊俏的眉峰马上皱了起来:“这什么味啊!是苦的!”

  她把杯子扔到一旁,再不去碰了。

  ——

  “……”

  我从思虑中回过神来,看着眼前这杯陌生的“茶”,思绪不宁。

  那气味,那清香,都吸引着我去尝一口——不如就尝一口吧?里头竟好像雪藏着一个未知的迷局。

  我接过王缙递来的另一杯,吹凉了,轻轻抿一下,闭上眼睛,含在嘴里。过了两秒,咽下去,又大大地喝了几口,喉咙里滚烫而清香,那阵热烧到了眼睛,呛到了气管。

  我猛烈地咳嗽起来。

  两人都吓了一跳,上来看我怎么回事,发现我呛得要死了一般,舌头肿出两个水泡,耳根红软,眼泪像开了闸似的全涌出来,像个活鬼。忽的肩背一阵捶打,痛得我“哎哟哎哟”叫不出来,又上上下下好一阵顺气,这才慢慢听到了举举焦急的呼声:“怎样!好了没有?!”

  我扭头冲背后的王缙傻笑道:

  “很…很好喝……好茶!”

  “……”

  我的嗓子险些烫哑了。这之后,接连几天不曾说什么话。

  举举痛心疾首地数落我,吃喝东西一定要注意,呛了舌头事小,若傻不愣登地弄坏了气腔脾胃,以后就什么都吃不下了!我乖巧地点头,依然说不出话来。

  也是因祸得福,被霓衣告这一状,又经这一呛,王缙将我们安排到了他所住的南苑书斋,还拉了两个新人照顾我,自此倒过起一段安生日子来。

  我发觉自己的模样悄然起了变化。镜子里那个瘦削的小姑娘,额头颧骨变得丰盈许多,细腻的鼻尖也挺了出来,两个眉眼一挑一动,便有一股说不出的风情。当然之所以能发现这一切变化,是因为我爱上了时不时地照镜子。

  我在庭院里把剑收起来,又“棱”地刺风一放,扭头对举举说:“怎样、怎样,这个姿势好看么?”

  举举无奈:“你能不能练完了一遍再问?”

  我嘿嘿笑着,使剑穗在食指间把玩来去:“这些动作我早记烦了,不就是想让你看看哪个好?”

  没等她回话,那边传来了悠悠的声音:“这样的问题你应当问我才对。”

  不想也知道是谁。来人着一身冬日里爱穿的常服,里衬一件及膝白缺胯袄子,外搭着墨青色半臂翻领的夹棉袍衫,腰扎一捆玉束,怡然自得地从阶梯上下来,让我继续摆方才那个姿势。

  我便将两把短剑举起,一腿在地,划道雪痕,一手张天,明晃晃的剑锋撑开一条北斗,站定了位置,仔细地等待着。

  他先是近看了两眼,又站远些细看一遍,便绕到了我的身后,一手轻轻扶住我的腰:“把这里挪过来一点——”

  “啊喂!”不待他说完,我已经弹也似的蹦起来,两把短剑差点朝他脸上劈去。

  他也被我吓了一大跳:“干什么!”

  “你......”大概脸上都写着“你轻薄我”四个大字吧,我无比郁闷地朝他喊道,“你说就是了,不要碰我!”

  “为什么不让碰?”

  我想了一下说:“很痒的!”

  “我若不碰你,要怎么纠偏?以前可没见你怕痒。”他一脸正经的模样。

  “......”

  的确,怎么回事呢。王缙的气息自身后传过来,那一瞬间,简直像个斗似的把我罩住了,让我觉得浑身都不舒服——尤其他还敢把手放在我的腰上!

  以前我并不是这样的,各种斧正切磋都是常事,怎会这样炸毛的?好像自打来到王府,搬这两处厢房,我就为女子的仪态、男子的静动感到日益烦恼,这样的变化伴随体态生长,逐渐成为了一个不受控制的我。

  “郎君,”举举在后面咳了咳,有意地提醒他,“天水现在都十五岁了。”

  王缙看看她,再回头看看我,“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尾音拉得老长。我一听这腔调就气不打一处来,举起剑要刺他,被他一晃躲了过去:

  “哎!——这个姿势是对的,保准百姓看了笑掉大牙!来、再来——”

  “哈哈哈......”

  我举剑一路追着王缙喊打砍杀,他也上蹿下跳的闹个鸡犬不宁,整个院落都回荡着我们三人的追逐笑闹声。日暮时分,树上最后一朵雪绒花探出头偷看一眼,从枝头上直直地掉了下来。

  春光卸下埋伏,慢慢地浮起来了。

  这剑舞已经练到第七十四天,距离上巳日只剩下短短半月的时间了。我越发地想念公子,想他是否妥当安排了一切事宜,想他有没有遇到什么险阻?想他有没有瘦?有没有遇上风寒?每晚睡得沉不沉稳?睡前是否会想想我?

  ......不管答案如何,每晚睡前我都照样将这些全部想一遍。

  不知是否应了那句“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某天早上一睁眼醒来,竟发现床尾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我揉揉眼睛,以为自己还在做梦,低声唤了一句:“......公子?”

  他放下书卷,温柔的气息一如既往:“嗯,醒了?”

  不仅醒了,嘴里还圆吞进个鸡蛋,我一脸震惊地坐起来,上前去掐了他一把:

  “真的!”

  他被我这个举动弄得又好气又好笑,支着书柄轻轻推开那只咸猪手:“是真的,快起来洗漱吃饭。”说完便往外走,给我轻轻带上门。

  公子为什么回来了?我坐在床上发好一会呆才反应过来,立刻翻身下床,用平生最快速度把自己捯饬好,便一阵风似的卷进了大堂。那个日夜思慕的身影,此时就坐在那儿,连嚼馒头的样子都那么的......优雅。

  我轻飘飘地晃过去,轻飘飘在他斜对面位置坐下,倒是把身旁的王缙吓了一跳:“怎么像鬼一样进来了,一点声响都没有!”

  我满心陶醉和欢喜,头一次没有反驳他,只是咧嘴一笑。

  天边依稀一轮柳梢月,时辰太早,连赶来布置的家丁也一副惺忪的样子,姑娘们的厢房还没有动静。堂中唯独我们三人对坐,面前摆一盆馒头。我看着这顿随意到不行的早膳,眉毛眼睛皱成了一团:“公子一大早地赶回来,你就让他吃这个?”

  他也是没给我好脸色:“对不住,别的我也不会做。”

  我差点笑掉大牙:“你做的?”

  公子放下馒头,温和地说:“冬日里人本就贪睡,有他做的已经很好了。宫中规矩繁琐,虽事项处理得差不多,要出来总还是难,我便想着尽量赶早些。”

  我伸手拿了一个,还热乎着,的确是刚弄出来的。咬上一口,我问他,为什么要出来得这么急啊?

  他先是笑着看了我一会,有点故弄玄虚。就在这一晃时间里我的心摇摇欲坠,被他看得又紧张又期待,耳旁终于听得一声:

  “我想把你带进宫过一段时日。”

  我嘴还张着,馒头差点掉了出来。

  “不行。”未等我开口说话,却突然传来另一个声音,有些淡漠。我转过头去,王缙正漫不经心地用筷子将馒头又戳又转,“你又不是不知道,以她这性子入宫,还不知道闯出多少祸来。”

  公子把身子坐正了,说:“没那么严重。距上巳只余半月,剩下的事项便是操练排场,这操练中最重要的一个环节正是祭舞,不预先铺设,倒最有可能出错。”

  王缙不说话,还是低头玩着筷子,不知在想什么。公子便将头转向我:“你以为呢?”

  我看着他几乎热泪盈眶。我想啊当然想,若当真进宫去,便能日夜见到他,甚至能和他单独相处——这与我内心深处的期待简直不谋而合。可是,王缙的话也让我担忧,去的地方是皇宫啊,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假如闯了祸公子却不在身边,会不会刚踏出门就被拉到一边砍头了?

  我觉得自己好像一支被劈开的树桠,风吹过来,不知该往哪边倒。公子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收起笑,正色对我说了一句话:

  “我会护着你的。”

  “......”

  “......”

  一时间,大厅里寂寂无言,静得连筷子撞碗的声音都能被听见。我无法描述此时的心情是什么,但很清楚自己的心脏变得十分吵闹,重重地撞击在胸壁上,甚至担心它下一秒就会撞出来。

  拿起馒头狠狠地再咬一口,我朝公子满足一笑: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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