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其实老穆媳妇儿并没有那么生气，十分里七八分都是装出来。

　　一开始她刚发现的时候还是很气的，气的自己脑仁发胀，胸口发闷。自己整日里为了省几个钱，干瞧着人家媳妇儿用的是法国的顶级护肤品，自己洗脸台上就那么几瓶平价大宝，还挺大一罐，半年没用完。一入了冬，自己就扯出去年的羽绒服，对着满大街的貂皮能不眼馋。这些也就算啦，谁让自己得省吃俭用给儿子攒钱娶媳妇儿买房子呢，老穆倒好，整日里闷声不吭的，藏起私房钱来了。这能饶的了他？把信啪往桌子上一拍，这就是证据，足够她拿着搓衣板打他几个来回了。

　　把老穆轰出去以后，她反倒不那么生气了，其实前些日子里她就有那么点儿反应，总觉着老穆交给家里的钱少了不少，听他的意思是物价飞涨，他又人高马大的，能吃别人三顿饭的量，前一阵子学校里迎接省里检查，他一天三顿饭都在学校里吃，自然多了许多的开销。可再精明的狐狸也逃不出猎人的眼睛，眼看着他饭钱涨了三四倍，可人还是那么个模样，一抬额头三道褶子，咋没见他胖点儿呢。所以这钱可没用在吃饭上，这些个日子里疑神疑鬼，这会儿知道是做活菩萨去了，反倒心里暗暗的欢喜，不过还是得给他点儿颜色瞧瞧，

　　她精，老穆可也不傻。老穆跟媳妇儿算是大学同学，当年老穆在她面前路见不平，打了一通狠架，虽说这三拳两脚耽误了他好几年的光景，可也帮他俘获了一个姑娘的芳心，想来自己还是占了个大便宜。二十几年的夫妻，媳妇儿是个什么人什么性子，自然是再清楚不过了，就算知道了这事儿，左右不过是给自己一顿痛骂，女人家么，就爱舞弄着一对花拳绣腿的，再不济就使上些个指甲牙齿的，力道跟个小耗子差不多。她闹，他就由着她闹，闹的越凶，回去以后待遇越好，所以他盼着指甲印子划的深些，回去至少一个月不用洗碗倒垃圾了。因此，他在罗忠诚的宿舍里暂住了几个晚上，倒是颇怡然自得。

　　可罗忠诚就难受极了，他心里暗暗已经把老穆看做父亲一样的人，自然不肯让他为自己闹得无家可归，虽然说自己倒是挺乐意跟这个大男人住一个宿舍，但是他眼睛不瞎，鼻子不塞，闻得见两个大老爷子晚上一脱鞋子以后的气味，简直太辣眼睛。脏衣服堆成了了个小山，饶是他想帮忙洗一洗，自打他把老穆内衣袜子外套和一整块透明皂往洗衣机里一扔，所有的白衬衫，白裤子，白袜子都统统变成了屎黄色。自此以后，老穆一见他就把所有的裤子衣服往柜子一塞，上面还上把锁头。饶是罗忠诚在外头急的抓耳挠腮，可是一点儿忙都帮不上。

　　不过难受归难受，日子还得过，虽说老穆整日里在宿舍臭袜子乱扔，倒头就睡，可一进教室，又是一副精神抖擞的笑面模样。罗忠诚也就暂且放下了心，第三天一大清早，便趁着老穆呼噜打的正响，一个人悄悄溜了出去，拿着三日里的收成，去把二手的MP4给买了回来，兜里揣了个大宝贝，他回教室的一路上心情舒畅，步伐轻快，就要腾云驾雾了。

　　阳春三月，清早还带着点儿凉气。朱红和芋头一早就进了教室。心里头都是七上八下，一个满面愁容，芋头眼看着下一届数学课要发月考成绩，心虚的像是做了什么不得了的坏事等着被审判。一个忐忑不安，朱红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门口，盼着罗忠诚能给自己带来希望。渐渐的，教室里的人多了起来，也热乎了起来。说来也奇怪，朱红在减肥之前一直不怕冷的，大冬天别人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她只有一件薄毛衣加上校服已经觉着足够，罗忠诚还笑她，说什么人家穿着羽绒服，她可好，直接就把羽绒服给长在了身上，当时还恼了他很久，不过近来很是奇怪，莫名的怕冷了很多，晚上总要多加两床被子才能睡着，手和脚一入被窝都是冰冷的，朱红笑着想想，大概是今年的冬天格外寒冷吧。

　　她正一个人发呆，满脑子里想的都是自己有一天在赛场上翩翩起舞的样子，穿着一件黑色镶钻的比赛服，在聚光灯下的跳跃，飞舞，不知疲倦，她闭着眼睛笑的正欢，猛的被人一拍肩膀，耳边熟悉的声音传了过啦“大白天做什么白日梦呢？”

　　话音未落，一个九成新的MP4出现在课桌上，芋头兴奋地啊的一声叫出来，虽然被朱红一把捂住，还是在一大清早惊醒了不少人的美梦，惹来一阵阵的白眼。罗忠诚打了个哈欠，这几天实在是辛苦，连个囫囵觉也没睡上，此刻直接在座位上一趴，三分钟不到就已经打起了呼噜，两个女生却按耐不住，一会儿看看，一会儿摸摸，时不时的笑出了声“这里还有你家偶像的MV”，芋头一听，两只眼睛发出饿狼一样绿盈盈的光，恨不得自己一头钻进MP4里，和自己的爱豆来个近距离的亲密接触。

　　两个人正一前一后嘻嘻哈哈的没完，教室里的声音渐渐小了起来，芋头的一双桃花眼忽然蹬成了一对死鱼眼，猛的推了推朱红回头一看，数学老师正拿着一摞卷子站在了自己身后，脸色发紫，是刚被僵尸咬过的表情。

　　朱红一惊，正想一脚把罗忠诚给踹醒，没想到数学老师比自己快了一步，一巴掌拍下去，他一惊之下，拍案而起“我……”好在他一向视力极好，抬头便看见数学老师的一脸怒气，余下的几个字被自己嚼了个稀碎，咽回了肚里。

　　数学老师对着大伙儿的考试成绩一通开炮，一张张不及格的卷子在讲台上被拍的啪啪作响，其中就有芋头一张惨不忍睹的卷子，上面尽是些大红叉，果然又考了个稀巴烂。她将头低的不能再低，躲在了朱红背后，让自己的身体能够接近无穷小。可惜，由于差的太过于显眼，芋头还是被当成了批评的目标。

　　“咱们班女生听好了啊，你们跟男生不一样，别想着平时不学，到最后冲击，女生学习就得靠长性，平日里多下苦工，尤其是数学，要懂的笨鸟先飞，”

　　每次不论是学校老师，还是学生家长，一讲到这话，朱红总是气的在心里翻白眼，似乎从小到大，所有的男老师，男同学，亦或是家里有男孩子的家长，总认为自己的那条Y染色体聚集了人类所有的智慧，理所当然以聪明自居，于是成绩好的自然是因为聪明，成绩不好的也是因为聪明但是贪玩，朱红和芋头对视了一眼，都觉不忿，罗忠诚瞅了她们一眼，笑道“怕什么，以后不忿的事情，还多着呢。”

　　一阵对他的拳打脚踢过后，各自身上，芋头更是拿着没及格的考卷悄悄抹眼泪，

　　芋头平日在大伙儿眼里，怎么看都是个七窍玲珑心的姑娘，貌美心善脾气好，和蠢笨二字没半点儿关系，可是无论自己怎么学，怎么考，理科总不见起色，像是个高高在上的县太爷，自己不论是怎么乞求怎么跪拜，他仍是瞧也不瞧自己一眼，到了期中期末还赏自己一顿板子吃。

　　罗忠诚最见不得女人哭，心急的火烧火燎的，偏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憋了半天，说道“别哭了，大不了我下回考试的时候把座位让给你，你抄朱红的，一准儿能及格，放心吧。哎呦，你踢我干嘛”

　　这下芋头哭的更厉害了，抽泣着说道“我知道我笨，没有你们聪明，可我也有上进心，我想考重点大学，当老师，可是不管我怎么努力，学不会就是学不会，我感觉自己一边用功，一边被拉下，旧的还没记住，新的铺天盖地的来了，到头来，新的旧的全混在一起，活成了一团浆糊。怎么会这样，怎么能这样。”

　　朱红看上芋头一脸委屈，哭的梨花带雨，这样的提问，自己可答不上来。越长大，越看到了人生路上的无可奈何，自己的无能为力。她早就不希望什么一份耕耘，一分收获，十分耕耘里能有一份收获，就已经算不错，最惨的是十分耕耘，最后发现耕出了一块盐碱地。比如说她的那个盐碱地上开出了的梦想。那些聪明美貌的同学们，上帝在婴孩时候独独赠了她们一朵小玫瑰，开的那么妩媚动人，芳香四溢，让所有人都倾慕不已，而自己就算再怎么做着公主梦，到头来也不得不承认，不过是想要努力完成梦想的一个普通人罢了。

　　朱红搂过芋头，拿出纸巾，给她擦擦眼泪，芋头轻声说道“行了朱红，你也不用安慰我了，我自己你也知道，就算再怎么不服输，我也是考不上一本的了，与其这样，不如彻底就把数学放弃了，有时间学学其他的科目也好。”

　　朱红吓了一跳，连连摆手，说道“那怎么行，这可是一百多分大科目，哪儿能说放弃就放弃？”

　　芋头说道“可是我已经在课外又足足做了三本考卷了，每天的时间都用来做考卷了，还是做不完，成绩也不见进步，”说着，从书桌里拿出大本的三年模拟，五年高考，看上去足足有两三斤重，放在桌子上砰的一声。

　　朱红随意翻翻，发现芋头还真的做了不少题目，可里面多半是高考的大题，往往一道就要研究个半个钟头，再看看她的考卷，错的都是一些小题目，心中一目了然，可又不好对芋头说，这上面题目太难，不如做点儿简单的。装着翻动书，终于停了一下，惊讶的说道“这上面的题目你都会做？”芋头得意的点了点头，：“我上个星期的晚自习上研究了好久，才做出来的，”朱红竖起了大拇指，说道“嗯嗯，厉害厉害，上次我也在这道题上也啃了半天，后来拿去问老师了，你猜老师怎么说？”

　　芋头摇了摇头，朱红装出数学老师的样子，说道“这题先不用研究，先去做基础题目，等下半年准备冲刺的时候所有的知识融会贯通，到时候再做就容易的多了。”

　　芋头将信将疑，说道“不是应该把难题做好了，简单题就自然而然的解决了么，”朱红笑道“我当时也是这么问的啊，结果她说，恰恰相反，简单的题目总共就那么几种类型，做熟练就剩下大把的时间，至于最难的大题，每次出卷的难易度都不一样，有时候整个年级也没几人能做的出来，倒不如把前面稳扎稳打，最后成绩自然不会太差。”

　　芋头点了点头，“那这么着，难的，等到高三冲刺的时候再说。”

　　朱红笑道“要我说啊，你也不用做太多，把每一章的类型题做上那么几道，再看看错题，也就差不多了，你说呢？”她看着一旁的罗忠诚，没想到他也来了精神，说道“对对对，那我也是，朱红你看我多看看错题，期末能不能进年级的前五十？”

　　朱红噗嗤一笑，说道“你啊，连卷子也不做，哪儿来的错题，赶紧做作业去，我这还愁着去哪儿练健美操呢，这会儿开学都一个多月了，哪儿哪儿都是人，真怀念假期的时候，整个教室里头就咱们三个，我就是在地上打滚，也没人笑话。”芋头偏着脑袋说道“要不然这样吧，以后我们下了晚自习，半夜里偷偷从宿舍里跑出来在教室里集合，我和罗忠诚多看一会儿功课，你在这里练健美操，一举两得，你们看怎么样？”

　　朱红想了想，说道“不成不成，晚上教导处主任是要查宿的，万一被他看到那可怎么办？”

　　罗忠诚说道“那不怕，他们不就是拿着手电筒晃一晃，看看是不是每张床上都有人么，简单，拿几个气球往被子里一放，再蒙住了脸。准保他看不出来。”

　　“行吗？”两个女生将信将疑，

　　“你们怕什么，有我在，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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