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抉择(二)
苻骞赶到太极殿中时。一些忠臣已在,皇帝高坐其上,威严不凡。
而正对皇帝的是一个背影。
苻骞注视着那个背影,缓缓穿过群臣,走到皇帝面前。殿上群臣本来一齐注目中间那人与皇帝,宁王一来,众人不由自主的都向他望去。
苻骞转头向这个人看去。
那人的眸子炯炯有神,眉宇间透出英气,两嘴唇轻抿,流露出一种自由的神情,眉眼间与纯狐妜有些相似。只见他白皙肌肤,深邃轮廓,倒没有拓跋寔君那种放达不羁与野心勃勃,却也散发着不屈不卑的气场。
那人领子略开,不难看到他胸膛上一条明显的刀疤。
这就是拓跋什翼犍的第九子——拓跋窟咄。
拓跋窟咄也向苻骞看去,两个人对视那一瞬间,都轻轻蹙了蹙眉角。
皇帝开口:“拓跋窟咄,代国以亡,不如留在我秦?”
只见拓跋窟咄覆手做辑,声音低沉:“敢问陛下,拓跋寔君在何处?”
群臣立刻低声议论起来,皇帝缓了缓,说:“已经被处于车裂之行。”
谁知,拓跋窟咄非但没有激动,反而是意料之中,静静说:“听闻大秦天王仁厚忠孝,小人感激陛下此举。”
“拓跋寔君弑父屠弟,天理难容……”皇帝说着惋惜的闭上眼“可惜,拓跋什翼犍,一代草原之王,为战死沙场反而被自己的儿子夺命于病榻之上……朕,惋惜!”
拓跋窟咄眼神也低落下来,嘴唇抿着,似乎对拓跋寔君的死不觉得难过。
他胸前这道长长的疤痕,就是拜那个长兄所赐。刀刀致命,不留一丝情面。若不是他被侍卫掩护了出去,现如今还哪有他拓跋窟咄……
“父王曾与窟咄说过,天下非代即秦。陛下若能善待我代国将士,窟咄做牛做马心甘情愿。”他抬起眼望向那高坐之人,语气平和而真挚。鲜卑人最爱惜的就是兵将与马匹。
皇帝笑起来,对他说:“代国兵将个个以一当十,归入我秦,乃我秦大幸。传朕旨意,封拓跋窟咄新兴太守一职,以礼相待,封地新兴。”
面对如此高官职,拓跋窟咄并没显露喜色,而是谢恩之后问皇帝:“不知秦军进入代宫之后,可有见过一个十来岁的孩子。”
他心事重重,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对幺妹惦记。
随后补充说道:“她是我的幺妹,唤作珺瑶。”
大殿上王猛也在,他大病初愈,想当日正是他将纯狐妜带回长安,所以他对拓跋窟咄说,声音如洪钟一般:“你说的可是纯狐妜?”
拓跋窟咄一惊,随后皱眉,他们如何知道妜儿的身份?
王猛见到他神色变动,说道:“当日我进入代宫,见到那个小丫头,就带回长安了。”
“带回长安了?”拓跋窟咄的心猛烈的要跳出来,急忙问:“她在哪?”
“在本王那里。”苻骞沉默许久,此刻冷漠的突然插口。眸子并未望向拓跋窟咄。
“可否带我去见见妜儿。”语气中包含着兄长对妹妹的担忧。
苻骞没有应声,皇帝见状,便让他们私下去说,随后离开了太极殿,回御雄殿批阅奏折。
苻骞没有继续说话,送走皇帝以后,自己也准备走人,却被拓跋窟咄拦下。群臣也渐渐散了,殿外只留下两个与纯狐妜有关系的男人。
拓跋窟咄问道:“你把妜儿怎么了?”话里满是挑衅意味,神态也没有当时太极殿内的沉静。显得十分不惧。
苻骞玩味的看着他,说道:“你倒和她性格蛮像。人多的时候乖顺至极,私下里却如此的不拘不束。”
拓跋窟咄淡淡追问道:“你把她怎么了?”
“本王能把她怎么?”
“是吗?”拓跋窟咄显然不信,骨肉之间会有某种感应,她一定过得不好。“那劳烦你带我去看看她。”
“可以。”苻骞瞬间眼神化为凌厉“不过我要你即刻赶往你的封地。待本王解决完一个事情,自然安排你们兄妹团聚。”
“什么事情?”拓跋窟咄皱着眉。
“你不需要知道,你只要按照本王说的做就好了。”苻骞寸土不让。
拓跋窟咄笑了笑,那笑里满是冰凉,突然问:“你是宁王?”
“怎么?”苻骞挑眉。
“看来没错了。”拓跋窟咄收起笑容,眼神里有一丝不悦“我听说过三皇子苻骞向来冷血,今日一见,果然传言没错。若妜儿有三长两短。我定会在封地举兵造反,宁可战死也要让秦元气大伤。”
苻骞勾起嘴角,释放一抹冷笑,心里想道:这对兄妹很像。
苻骞从宫里回来便去了纯狐妜被锁着的小屋。
好看的大手扯开锁链,锁链坠地发出响声,木门被打开,光线丝丝充盈着黑暗。
空气里满是血腥与尘土的味道。那十字型的木桩上,小人儿无力的耷落着脑袋,身上的血不再涌出,而是凝固成一道一道,纵横交错的血痂。
苻骞修长手指上也带着伤,但还是在她的伤口上轻轻抚摸。
小人儿依旧紧闭着双眸,模样虽然虚弱却很安详。
手指将精致的下颚勾起来,突如其来的“打扰”让小人儿慢慢唤醒过来。
“你又来干嘛?没……打够?来啊……不怕你。”小人儿睁开眼便看见那双再熟悉不过的冷眸子,内心如涌云瞬息万变,涌起一番失落,她好想父王,为什么看见的却还是他。
他不说话,手指摩擦着她的小巴,许久才缓缓吐道:“你还不说吗?”
小人儿笑起来:“宁王到底想听什么啊?”
“下一步,和圣上有关?”
“猜啊。你不是很聪明吗?”
“纯狐妜,本王的忍耐真的很有限。”
“既然憋着气难受就别憋着了,我见过你生气的模样,要发泄要打要抽,你冲我来啊。”纯狐妜讽刺的说,就算她有一口气她也要和他挑衅到底。
苻骞眸子沉了沉,深邃不见底。语气波澜不惊,平静至极:“那夜本王想发泄,你不是求我不要么。”
纯狐妜本来煞白的小脸更加惨白,呼吸也开始急促,狠狠的说:“苻骞……”想动身子,却扯动了浑身的伤口,发出了剧烈的疼痛,红着眼圈,咬着牙说“我恨你!”
苻骞没什么反应,表情依旧。大手从她下巴上脱离,对她说:“我知道你和慕容暐有关系。本王现在只想给你一个机会。”
“不必……”纯狐妜笑起来,丝毫不给他余地。
突然他凑近小人儿,高挺的鼻尖贴着她的,距离太近似有暧昧,声音富有磁性与蛊惑:“若是让你在慕容暐与你九哥之间做抉择的话呢?你选择将你的计划进行到底,牺牲你九哥。还是为了你九哥放弃你的计划?”
小人儿眸子倏地瞪大,写满震惊,浑身都在颤抖。
九哥……
突然她对他大喊:“你想干嘛?你们找到九哥了?”
“对,圣上赐他封地,赐官位新兴太守。与慕容暐似乎在一处呢。”苻骞勾起嘴角,注视着小人儿的神情变化“若慕容暐这个新兴郡侯做了什么,本王只能宁错杀一百也不放过一个了。你九哥他似乎无辜淌进了这个浑水。”
“苻骞你卑鄙……”小人儿的泪顺着眼角流下。若她不停止慕容暐的计划进行,苻骞一定会将新兴封地所有的官员全部杀尽。
心痛欲裂……如果她想杀皇帝苻坚,那就相当于选择了慕容暐,牺牲了九哥。
如果九哥不在了,所谓的复仇有何意义?世上所有的亲人皆已不在……
小人儿不可控制的嚎啕大哭……
苻骞就注视着她痛苦的流泪,心里没有了往昔的心疼,只有冷漠注视。
他要她亲手打破她自己布的局,他要让她亲自停止这个两年的运筹帷幄。两年来的胆战心惊,如履薄冰的小心算计,他要让它一夜之间化作泡影。
他要彻底收服这个反逆的灵魂。让她永远乖顺在自己身边,臣服大秦。
不知过了多久,小人儿才没了眼泪,大眼睛里空洞一片,没有焦距。
“慕容暐会在国宴上,刺杀皇帝。无论成败与否,慕容垂,慕容泓都会在新兴封地举兵为王。宫宴安排的宫女有一些已经是慕容暐的人,是当初以庆王的名义调换的。会在酒里下毒……然后献给皇帝。”
待她说完,苻骞倏地握住她的下巴,狠狠的似乎可以把骨头捏裂:“计划很周全。”
纯狐妜转动眸子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美脸庞。是的……两年的心血,牺牲了许多人,为的就是这个最终目的。如今皆为泡影。
“拓跋窟咄现在是新兴太守,恐怕这个浑水,他无论如何都要趟一趟了。”他淡淡道,带着玩弄。
“九哥现在身在长安,还没到封地去,我如今告诉你计划就是为了让你先去处理新兴封地的慕容泓,这与我九哥有什么关系!”纯狐妜疑惑丛生,苍白的小脸写满不解。
他却笑笑,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冷漠:“拓跋窟咄已经在前往封地的路上了。”
纯狐妜刹那间愣住。
所有急切涌上胸口,猩红着眼对苻骞大喊:“你可以叫我九哥回来的!为什么他会那么早就去新兴?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苻骞站直,平静的看着失控的她。
纯狐妜只觉天崩地裂,九哥前往新兴,如果慕容泓反了,整个新兴都会变成大秦所攻击的地方。她起初就是想利用新兴封地的造反,加之刺杀皇帝来引起宫里的多层恐慌,如今,所有的所有,苻骞都已经知道了。
他一定不会管的,他会看着新兴封地造反,然后派兵去镇压。皇帝会更好的被保护起来,慕容暐根本无法得手,毒酒也不可能被皇帝喝下……
他不会管九哥的……他不会管的。
她唯一的亲人……
纯狐妜崩溃的大喊。喉间一热,呕出一口腥甜的鲜血。血将唇染红,变得妖冶。
睫毛抖动如蝶,眼底猩红一片。纯狐妜想挣脱绳索的捆绑,用力地挣扎,却使身上的伤口纷纷撕裂,鲜血再一次涌出。
“为什么……为什么……”纯狐妜崩溃的喃喃自语,不知道对谁说。亦或者是他,亦或者是自己。
“你杀了我吧,现在就杀了……”纯狐妜失控的喊:“我到头来居然牺牲了我九哥,你杀了我吧……现在就杀了我……把我千刀万剐,把我五马分尸……”
她开始崩溃的胡言乱语,眼神没有焦距,对着地面某个位置,表情痛苦至极,却没有眼泪流出。
似乎能体会到她的崩溃,苻骞内心终于翻腾了一丝波澜,却很快平息了。
“这就是要付出的赌注,也是代价。”苻骞注视着那苍白到透明的小脸,她还在喃喃自语,用罪恶的话诅咒着她自己。
那个小人儿听到后不再言语,落寞至极,惹人可怜。
大手覆上了冰冷的脸颊,指尖抚摸那吹弹而破的肌肤。
修长的身影与她形成对应,一尘不染的墨色王袍对应着血迹斑斑的白色衣裙,如此刺眼。他依旧居高临下,静静的注视着她。
这局,她输了。输得体无完肤。她纵使聪慧过人,也没赢得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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