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33

　　星期三。

　　下午上完两节课，又到了奥数联合培训班的时间。

　　雪兰跟朱琳去到教室外的走廊。

　　差不多的时间点，九中的学生出现在楼梯口。

　　看着那片绿白相间的校服，小高和另外一个男生没心没肺打闹的样子，雪兰匆匆背过身去。

　　“颜嘉往这边看呢，”朱琳推推她，“怎么不看他，嘿嘿，欲擒故纵吗？”

　　雪兰心乱如麻，干脆离开走廊回到教室。

　　她翻开作业本，脑中还是那片绿白色。

　　她不是不想看他，也不是欲擒故纵。

　　但她想到廖太太的话。

　　廖太太知道她在合唱团，还能知道联谊有人喝酒。

　　廖太太看过那天的记录，知道她“嫌疑不小”。

　　可能也知道，她只是“嫌疑之一”。

　　——廖太太见过Chris。

　　雪兰一阵头痛，心想这也许是那该死的并发症。

　　之一。

　　方雯慧走过来，“等会儿联谊吧？离上次也有段时间了。”

　　雪兰攥紧手心，“我不去了。”

　　她的指甲不长，却刺到手心发痛。

　　方雯慧愣住，跟朱琳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次我们换个地方，不用身份证的。”方雯慧以为她怕李韦东事件重演。

　　雪兰笑，“你们去吧，我真不去……家里有点事。”

　　徐丽丽听说了，又是高兴，又是不悦，“她不去也好，地球照样转——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她以为雪兰不在，少个人出风头，她可以接近颜嘉。

　　想不到联谊的时候，颜嘉没见到雪兰，直接走人。

　　徐丽丽感觉自己就像被打了一巴掌。

　　又是周三。

　　对于雪兰来说，原本特殊的日子，现在也跟平常无数个日子一样，并无期待。

　　忽然她听到一个声音。

　　“上周怎么没来？”

　　雪兰抬头，看到颜嘉。

　　为了避开他，她甚至特意离开教学楼，想不到被他找到。

　　雪兰脑子里嗡的一声。

　　“不喜欢集体活动？人多嫌吵？”

　　雪兰低头看他的绿白校服。

　　“如果不喜欢，我们可以单独——”

　　“不用了，”雪兰抬起头来，“不用这么麻烦。”

　　颜嘉眼中凝聚起不解，“怎么了？”

　　“你……不想看到我？”颜嘉的问题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雪兰不说话。

　　“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吗？你可以跟我说。”

　　雪兰想起被抽走的血，无言以对。

　　“你要是不说话，我去问——”

　　雪兰忽然说，“算了吧，我们还是不认识比较好。”

　　颜嘉呆住。

　　雪兰慢慢组织着语言，“我们现在都有新生活了，应该向前看……过去的事情，就把它忘记吧……”

　　“为什么要忘记？”

　　“因为那对我们没有用处。”雪兰心想，自己就像个蹩脚的演员，拿到了一个糟糕的剧本，念着空洞的台词，“我不想让人注意到……我的出身。”

　　“用处？”颜嘉像是听到了什么生僻词，“什么是有用？”

　　雪兰眼珠乱转，忽然看到不远处的某人。

　　她就像抓到救命稻草，“他那样的，比较有用。”

　　顺着她的手，颜嘉看到李韦东。

　　他微微皱眉，认出来那是上次联谊捣乱的人。

　　颜嘉怀疑的看着雪兰。

　　雪兰解释，“我现在地位尴尬，出身是个麻烦……他家有钱有势，他又是独子，我如果能接近，就有机会摆脱困境，飞上枝头。”

　　真是感谢平时班上的女生八卦，她可以套用。

　　颜嘉不确定的问，“地位？”

　　雪兰用力点头，笑道，“你们这种学霸不太明白，我们跟你们是不一样的世界，学习不那么重要，投胎比较重要，像我这种运气不好的，必须靠自己努力，抱上大腿。”

　　颜嘉想到什么，脸色有些变化，“上次联谊……我坏了你的好事？”

　　“不，其实我要感谢你，”雪兰深吸一口气，“帮我抬了身价——对男生来说，太容易到手就没意思了，争一争抢一抢的才好玩，是不是。”

　　颜嘉盯着她，眼神相当陌生。

　　才半年，她就像变了一个人。

　　雪兰笑了，“欢迎来到真实世界。”

　　这句话是用英语说的。

　　腔调地道，跟育幼院时期不可同日而语，看来贵族学校倒是很能提升这种彰显面子的技能。数学什么的不重要。

　　看着她空洞的微笑，颜嘉忽然一个冲动，撑住墙壁，逼近她的脸，想要从她眼中找出伪装的痕迹。

　　两人的鼻尖相距不到1厘米。

　　雪兰能从他瞳孔中看见自己的影子，他呼出的气息让她的脸发烫。

　　她忘记了眨眼、呼吸和吞咽。

　　但她没有退缩，没有躲闪。

　　不知过了多久，颜嘉眼中的光芒渐渐黯淡。

　　他拉开了和她的距离。

　　“祝你好运。”他说完，转身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一股湿意涌上雪兰眼眶。

　　她望着天空拼命眨眼，将那些泪水逼回去，不让它掉下来。

　　任务完成了不是吗，她成功的让颜嘉离开。

　　她亲手掐灭了生活中唯一的期待。

　　李韦东晃过来，懒懒的问，“什么情况啊？我被当枪使了吗？”

　　从雪兰指着他跟颜嘉说话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

　　包括两人逼近的距离，颜嘉的拂袖而去。

　　作为久经风月场的老手，稍微联想一下，就能猜出大概。

　　雪兰无所谓的笑笑，“太受欢迎，也是个麻烦。”

　　“终于有人理解我的烦恼了。”李韦东心有戚戚焉的点头，靠在她身旁的墙上，点了一支烟。

　　这里不在校园主干道，再说，凭李韦东的江湖地位，就算有人看到他抽烟，也不敢出声。

　　“看不出来你还挺狠，”李韦东回想了一下，“那小子毕竟帮你挡过酒，有种。”

　　雪兰叹息，“对这种乖乖牌好学生不感兴趣。”

　　李韦东在烟雾中看她，“不乖不好的呢，有兴趣吗？”

　　雪兰笑，“妈妈不准我早恋。”

　　“去他的妈妈！”李韦东狠狠喷了一口烟。

　　话说出来，他觉得有点粗了。

　　雪兰却没有反驳。

　　李韦东想起关于雪兰的传言，似乎是从外面带进来的，廖氏想着家里多个女儿热闹点，改善风水，夺回廖生宠爱什么的。

　　他当时一笑置之，觉得廖氏简直脑子进水，还不如帮廖生添个儿子有用。

　　但看看雪兰，他又觉得，廖氏脑子这水，进的好。

　　雪兰看着他抽烟的动作，忽然问，“我能来一支吗？”

　　李韦东以为自己听错了，难得有些迟疑，“……就这个，没多的。”

　　在他发愣的时候，雪兰忽然从他手上抢过燃了一截的烟，凑上过滤嘴，用力吸了一口。

　　咽喉被刺激的受不了，她立刻咳嗽起来。

　　李韦东抢回烟，“学什么抽烟，你疯了？”

　　雪兰弯着腰咳嗽，咳的眼睛发红。

　　这下终于有落泪的理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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