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梦里梦外
半夜。温度比往日低了好多，被子只有薄薄一层，秦兆月在床上翻来覆去睡得非常不安稳。
她做了一个梦。
梦到了一间很大的屋子，屋里暖洋洋的金色的光束撒了满地，地上是乱七八糟的笔刷，窗扇上透明的玻璃仿佛清甜剔透的冰糖，连空气都好像沁着甜味。
她看见自己穿着一条白色长裙，裙摆宽大，随意铺散在原木色地板上。
忽然心血来潮，捡起地上的一支笔刷，手腕一转，笔刷直直地朝着对面的那个人飞过去。
对面的人眼睫低垂，唇瓣削薄，下巴微尖，显得棱角分明，轮廓冷峻。他一挥手，捣乱的笔刷就被半途截获了，恰应了那句出师未捷身先死。
她鼻子都气歪了：“你就没专心画画吧！”
闻言，他看向自己，眼中柔情似水，融化了身上所有的棱角。他非常自然地承认：“嗯，你在身边，我完全没法专心。”
然后他丢下手里的刷子向她伸出手，笑得清冽纯粹：“到我这边来，看看给你画的这张如何。”那只手仿佛精心雕琢的美玉，在阳光下流转着莹白色的光晕。
她仿佛被蛊惑了，一步步向他走过去。只有几步远的距离，她却走得很慢很慢。而对面的那个人始终微笑着，耐心等待着她的到来。
最终她走到他面前，将自己冰冰凉凉的手放在了那只张开许久的掌心。
他把她拉进怀里，小心翼翼地吻了吻她翩飞的眼角，然后一点点地收紧指节，直至两人十指相扣。
他喃喃自语道：“阿月，我……”
忽然狂风呼啸，天色大变，窗帘在风中飘成了一叶扁舟。
然后梦就这么断了。
秦兆月一脸呆滞地从被窝里坐起，梦里的那个人简直太熟悉了，她短路的大脑一瞬间闪过了无数光怪陆离的电击火花。
她轻声安慰自己：“只是梦，只是梦……”
明亮的月色照进宿舍，手边的遥控器的长方形轮廓分外清晰。她哆哆嗦嗦地凭着手感按下了最中央的圆形按钮，“滴”一声，室外空调风扇悠悠地转起来。
然后她晃了晃脑袋，拎起手边已经冰了的热水袋，掀开被子，觉得应该去卫生间扑点冷水清醒下。
借着月色，她很快发现莫名的冷风从何而来——窗户只关了半扇。
昨晚沈西西吃麻辣烫吃的满脸通红，直呼辣的爽快，之后对着窗户煲电话粥，顺便吹了半天冷风。
她心里悄悄地叹息了声，心想，这冷风一直吹到了半夜，还把她冻醒了。如果吹到早上，指不定两人都得感冒。
轻轻悄悄地走到窗前，她伸手合上在风中摇晃的半扇窗户。
四溢的寒气立刻被挡在窗外。而她意外的发现，窗外分外明亮，纷纷扬扬的雪花已经将整个世界铺了厚厚的一层白色，在月色映照下显得洁白无瑕。
今年的初雪，在这个深夜不期而至。带着冷冽寒气和剔透冰晶，随风而来，恣意飘洒，酝酿了一出盛大的白色冬景。
而她，在这个被冷风呼啸的夜晚，没有一点点防备地，梦到了她的社长——顾岸。
清晨。宿舍里的闹铃此起彼伏相互交织，非常热闹。
对床的沈西西双手双脚在空中凌乱地扑腾了一通，而后认命似地大吼一声：“我要睡觉！阿月你到底设了多少个闹铃啊！”
秦兆月揉揉眼睛，从枕头下摸啊摸出了一只黑色小闹钟，咔哒一声关掉，然后又摸出只白色小闹钟，继续咔哒一声，最后掀开被子，蹦哒下床到桌边又抓起一只闹钟，咔哒咔哒，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上蹿下跳的闹钟终于全部安分下来。三只闹钟一声不吭正襟危坐，仿佛刚刚的地动山摇只是幻觉。
对床的沈西西从被窝里挣扎坐起来，披头散发，一脸讨债的神情。
秦兆月泰然自若地坐回床沿，慢悠悠地套了件毛衣。接着从暗无天日的枕头下面扒拉出发圈，随手扎了个歪歪斜斜的马尾，接着利索地把闹钟塞回枕头下。
……闹钟！
沈西西气愤地跳下床，嗷呜一声把秦兆月压在床上，大声怪叫道：“扰人好梦绝对不可轻易饶恕！”
秦兆月已经见怪不怪，一把捏住两只不安分的爪子。爪子主人非常生气激烈反抗，然而秦兆月捏着软乎乎的爪子就是不松，还嘿嘿地笑了一下。
沈西西不顾披头散发，硬是和秦兆月杠上了。于是两人从床上闹到了地板上。一直到沈西西预定的公鸡闹铃引吭高歌，两人才在世界和平这一观点上达成了短暂的共识。
秦兆月伸个懒腰：“我的闹铃可没你的公鸡叫那么闹腾。”
沈西西怒目而视：“这叫以毒攻毒，你的闹钟就会在大清早上叮叮叮，那我的闹铃也可以在大清早引吭高歌啊，厉害不！”
秦兆月笑着放开了捏着的的爪子，走向卫生间洗漱去了。
沈西西总是虚张声势张牙舞爪的，不过非常可爱。
两人争分夺秒地洗漱打扮一番，拎起单肩书包准备去上早课。
拉开门，一阵冷风呼啸而来，吹开了身后的沈西西魔性的尖叫声：“哦啊！雪啊……下雪啦……哈哈哈哈！”这清脆笑声回荡在楼道的清晨时分，效果堪比鬼片。秦兆月眼明手快，立刻拖起乐不可支的沈西西拔腿狂奔，转眼间冲出了宿舍大门。
雪下了一夜，到清晨已经雪霁天明。
大学课程相对分散，因此大清早只有寥寥数人。连雪上的脚印都是零星且散乱的。秦兆月迈着长腿悠悠然地走着，胳膊上挂着只粉红色的人形挂件。
人形挂件沈西西犹自沉浸在愉快的畅想中，手舞足蹈地表示下课后要去拍室外雪景写真。秦兆月无可奈何地瞅着扒拉着自己手臂的姑娘，谆谆善诱：“雪天太冷，适合冬眠。”
沈西西扯着她袖子，油盐不进，不依不挠。
秦兆月眨眨眼：“而且昨天你忘了关窗户，还是我半夜冻醒之后关上的。”她揉了揉鼻梁有气无力地抗议：“我现在觉得有点头痛。”
沈西西撒泼耍赖仗的道行日积月累，如今更是炉火纯青：“下课后我带你去后山，到时候你就算不看镜头，随便在景色漂亮的地方走两步都可以，行不行呀阿月。”
浅粉色的羽绒服显得沈西西娇小玲珑，连同撒娇的威力都上了层台阶。
秦兆月久经沙场，对沈西西的撒娇卖萌充耳不闻，目不斜视地往前走：“我在认真走路，你不要跟我闹。”
沈西西软磨硬泡：“我也在认真走路呀，事情总是有余地吧，我们来协商协商嘛，不要拒绝地这么干脆啊……”
秦兆月欲言又止地看了沈西西一眼。
沈西西心觉大事不好。于是眉毛一撇，眼神里满满的可怜，仿佛在说：“你要是真的不搭理我，我现在就要哭了啊。”
她一直这样，热情，自我，不达目的誓不休。然而她那些直接拒绝的话，却总是无法对着沈西西说出来。
就连她这种嚣张的性格，自己竟然也没有非常排斥。正因为从小到大没有几个朋友，所以才会油然而生出无比珍惜朋友的心情吧。
快到教学楼的时候，她终于在满耳的“行不行呐好不好啊……”的哀求声中，无奈地点了头。
秦兆月想起大一时新学期的前一天，自己和沈西西在宿舍的第一次见面。那时沈西西笑着对她说：“你是新舍友吧，叫什么名字呀？”
明明是自己第一个到宿舍的，这台词貌似错位了。她有点哭笑不得，但没有在上面纠结，依然友好地伸手：“我是秦兆月。”
对方放下行李，回她一个出乎意料的热情拥抱：“好听的名字呢。我是沈西西。”沈西西好奇地在宿舍转了一圈，打量了下过于空旷的宿舍，疑惑地问：“我们的另一个舍友去哪儿了？”
沈西西已经是掐着点到宿舍的了，而另一个舍友依旧迟迟未现身，确实有些不合常理。后来才知道最后一个舍友是本地人，基本不住宿舍。由于这栋宿舍楼非常老旧，宿舍狭小，因此是三人一间。另一个舍友的缺席让三人宿舍成了两个人的宿舍。
这样大的空间，被沈西西塞满了她的私人物品。沈西西喜欢乱丢东西，却完全没有收拾的概念，就算当时答应整理整理，也能立刻把这事儿弃之脑后。
秦兆月喜欢沈西西热情大方的性格，在很多地方非常纵容她，包括收拾东西打扫屋子在内的很多事情秦兆月都顺手做了。
也许自己不拒绝只是因为不舍得。她总想着，如果自己力所能及，她愿意让这样的笑容更耀眼些。
转眼间她们都已经大二了。
课程结束时虽然才十点左右，但是大学校园已经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原先干净平整的雪地上被踩出了乱七八糟的脚印，厚厚的一层的雪花正在温和的暖阳下悄无声息地消融。
沈西西脖子上挂着刚从社团借出的单反，用一只手托着，她另一只手不放心地攥着着秦兆月的袖子，生怕秦兆月跑了。
然后她昂首挺胸，高高兴兴地在前面带路。
身后的秦兆月双手插在大衣宽松的口袋里，跟着沈西西的小短腿迈着软绵绵的小碎步。之前两节课讲了不少重点内容，含金量很高，秦兆月的精神力耗了太多，不但是脑子钝了，连身体都迟缓了起来。
天气太冷，她觉得自己正处于昏昏欲睡的待机状态，随时都能进入冬眠。
忽然耳边传来了低沉惑人的男声：“西西啊，说好的认真为社团服务，结果是借了社里的单反跑出来玩么？”
这声音非常特别，宛如滑落的珍珠，闪耀着润泽的微光。
声音真是见鬼的熟悉。
秦兆月一抬头，就看见了那个男人正眯着双水波荡漾的眸子，春风满面地朝这边挥手。
这位穿着件大衣坚决表示不和羽绒服沾上关系的人，就是她们的社长，名叫顾岸。
是个为了坚持所谓的风度，即使在冰冻三尺的大雪天，也坚决不扣扣子的怪胎。
他的大衣在风中翻飞着，里面是件低领衫，大概是意识到了冬天来临，还特意在脖子上绕了条米色围巾。
但由于绕法太随便，而且只绕了一圈，露出了两片光洁的锁骨。
他的五官俊美到了自然天成的地步，加上飘逸的身形，还没站那多久，身边已经聚了不少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小姑娘。
秦兆月不解风情地在心里评价了顾岸的着装：“看着就觉得冷。”
她给自己紧了紧已经围了三圈的羊毛围巾。
而自来熟的沈西西一见来人是社长立刻热情洋溢起来：“哎嘿社长好啊，社长今天真帅！”
被夸赞帅气的社长大人面无表情地勾了下弧线优美的唇角。
他在几十米外就看见这对性格迥异的闺蜜了。一脸昏昏欲睡的秦兆月和嘴甜的可以腻死人的沈西西。
真是……非常有趣。
他唇角的弧线勾勒地更深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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