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囚禁
接连几日, 外派出的禁军与皇城的联系皆未曾传回,孟清禾以在府内养伤为由,一连拒下了三波召她入宫的宦侍。
御殿内, 傅翊神情凝重,昨日璟王傅曜遭人劫狱,偌大的天牢形同虚设,那群人进出自如恍若无人之地。
“陛下, 兆京守卫本就空虚, 璟王旧部蛰伏其中, 恐与朝臣背后有所牵连。”
沈尧安手下管着的数百暗卫已被悉数召回, 纷纷着了禁军卫甲用以守卫皇庭。眼下他们已然派不出人手来细查,傅曜究竟与何人相勾结, 又是如何安然走出底狱的。
“端王傅珵既已伏诛, 为何禁军还不归朝?”
黑羽令流失在外后患无穷, 现下禁军音讯全无的境况, 更令傅翊隐隐生出一股不安的预感来。
沈尧安一连从驿站拨派出去十几路人马出京,半月有余无一折返秉明内情,其中缘由根本无从得知。
“吩咐下去,务必看好国师与端王妃,不得出现丝毫差错。”
这是他们握在手上最后的棋子,一经生变, 他定会让这些人付出终生难忘的代价。
与此同时, 皇城另一处宫殿暗角。
白菡霜被幽禁于此许久, 紧闭的槅门悄然推开一道缝隙, 桂生弯着腰卸下挂在门上的铜锁, 哐当一声弃置于地, 谢嫣然紧随其后迈开疾步进到了内殿。
里头布局简易精巧, 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一个赤金打造的宛如鸟笼状的囚室。白菡霜被拘于此,单只脚腕上戴着环形枷铐,行走范围十分受限。
她一身素白半倚靠在窗牖边,如墨青丝垂直泻在身侧,天光黯淡,白菡霜的半张脸遮蔽在阴影中,闻声朝向谢嫣然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意。
“上回应下你的事情我已如约做到,璟王已被人救走,傅翊忙于前朝在世家间周旋,国师现下是到你履行承诺的时候了。”
谢嫣然睨了眼站在一旁的桂生,他用一根银针轻易挑开囚笼的镣锁后,十分知趣的退了下去。
白菡霜款款行至她跟前,自袖中拿出一个小白瓷瓶递了过去。
“你若真想离开后宫,静待时机便可,你兄长布局稳妥,先太子仁德,想来留他傅翊一命非是难事,你又何必用这种偏激手段……”
前几日,谢嫣然收到了宫外谢殊派人悄悄遣来的密信,为了稳住傅翊,他们甚至联合太后千里迢迢往凉州下了一道懿旨,接了傅珵妻子以及尚在襁褓中的婴孩进京。
白菡霜与傅曜的私情被傅翊隐瞒的极好,他甚至宁可自己背上亵渎国师的骂名,亦不肯在谢太后面前泄露半点端倪。
谢嫣然垂眸不语,这几日太后传唤她愈发频繁,作为谢府与太后之间传递消息的暗子,她夹杂其中亦是身不由己。
“傅曜既肯因你自愿被圣上囚于昭狱,那必会亲自前来救你,国师与璟王情比金坚,真是令人艳羡不已。”
“贵妃如今独宠六宫,身承恩泽,待谢大人成事,依旧风光无限,臣前日无事用龟甲替贵妃算过一卦前路,是上吉!”
白菡霜第一次见到误闯进禁殿的谢嫣然时,只觉她怯懦。内廷将她被傅翊金殿锁娇的消息传的沸沸扬扬,谢嫣然甚至连上前质问真相的勇气都没有,单噙着泪水在眼眶底下打圈儿,模样委屈怜人极了。
后来傅翊看谢嫣然郁结于心,整日郁郁寡欢,终是向她坦白了他与国师之间的互相掣肘,白菡霜怀的骨肉是璟王傅曜的,囚着白菡霜只因她手中有第二份存放在钦天监的先帝遗诏。
此事外传哪怕走漏半点风声都于他不利,只能锁死在深宫内。
“遗诏在哪儿?”
谢嫣然倏尔抬眸逼近,神情沉静,发髻上的金簪折过一道凌厉的暗芒。
“这话你是替你兄长谢殊问的,还是替圣上傅翊问的?”
女人启唇,指尖把玩着一块温玉,赤足轻点来到谢嫣然耳侧低语道。
她幼时因一卜卦象被上任国师云游看上带回深宫,收养在观星阁二十余载,不曾踏出过兆京一步,直至遇见傅曜,白菡霜才觉着自己稍微沾染上了一抹人间的烟火气。
思及此,白菡霜素手不自觉地抚上平坦的腹部,面颊微露冷色,那抹亲情的温存终究还是离她而去了。
“谢太后欠我一条性命,若前来讨要先帝遗诏,当以命相抵,而傅翊本就没有帝王命数,紫微曜锋初显、禄存同入三方,左辅右弼,是乱臣大祸临头之兆。”
白菡霜骤然握紧了手中的那枚玉佩,傅翊再无法用傅曜的生死钳制于她,而那封载入钦天监宣册的怀帝遗诏,除了她无人知晓在何处,他们两清了。
谢嫣然蛾眉微蹙,不甚费解她话中涵义,白菡霜贵为国师,此等出格之举皆为了那一人,如今璟王脱困,傅翊亦再无钳制她的把柄。
“国师,还请你把先帝遗诏交付于我,我不想他死……”
大燕历来帝君注重天道,讲究奉祭上天,行大运之道。正因如此,每列皇帝的遗诏都会秘密撰写两份。
一份用以昭告百官,另一份则保管在国师那里,被用作祭告上苍之用。
此乃皇家秘闻,傅翊囚禁白菡霜,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清名,防得便是第二份遗诏公诸于世。
白菡霜眉间一动,嘴角扬起一抹讽刺的弧度。先帝在时,曾亲身将那份遗诏交予她手,上头要的可不止是傅翊一个落魄皇子的性命,璟王傅曜、荣王傅庭的名讳皆在其列。
“天家无情,那份遗诏我是不会交出的,傅翊大可不必提防我至此。”
纤细足踝上的镣铐发出一阵清响,她被傅翊以此种方式封在深宫,钦天监那边上告弹劾的奏疏怕是早已堆了几尺案台高了。
“傅翊不会动璟王,可谢殊却不然,贵妃乃谢大人亲妹,日后荣华无尽、富贵显赫,又何必在一个即将背上‘乱臣’罪名的落魄皇子身上白费心思呢!”
白菡霜悠然立于囚笼之中,抬眸望向谢嫣然眸光淡然:“贵妃,多谢你引路帮我救出傅曜,作为回报,我可另为你多卜一卦,你想知道些什么?姻缘亦或是前路?”
谢嫣然眼底一片茫然,不由苦笑摇头,她自幼再相府活得小心翼翼,如今林小娘已然被兄长提前安排送去了安全之地,已然再没什么牵挂可言。
“以往傅翊在我这儿呆了一夜,可都是为了让我替他算出他这窃来的帝运,能够绵延几何的?”
白菡霜一遍又一遍的反复推演,其结果大抵都是紫薇势弱,旁逸斜出,傅翊本就身弱难承鸿业之命,若强行篡改,恐遭反噬之灾。
“他总是这样,偏执得不肯服输,纵使局势于他不利,亦不肯退让半分。”
谢嫣然无奈垂眸,她近来身子不适,夜半总被噩梦惊醒,加之傅翊忙于朝政,两人已许久未曾同卧一榻了。
孟清禾被谢殊困在南苑已有几日光景,男人俨然怕她坏事,已然完全隔绝外界与之有关的一切,甚至连贴身伺候的拢枝都已是好几日不见了踪影。
她再是后知后觉,也已明白了其中定然发生了什么!那日谢殊与她的直言不讳的坦诚只是一个开始,其意在事先控制住她,亦或者是直接利用她来对付傅翊。
女人披了一件夹袄坐在铜镜前,豆蔻嵌入指尖白皙的细肉,留下一道深色暗痕。
“谢殊,你可真是好的很。”
话毕,妆案上的簪花珠环一应被云袖扫落在地,发出一阵叮当哗然的声响。男人留置于槅扇另一侧书桌上的精贵笔墨早已粉碎于地,蔓延出一道冗长拖沓的墨迹,断断续续至女人绣鞋周侧。
沛文提着食盒,按照自家主子的吩咐由一户另开的小玄窗牖中给少夫人送吃些食。而拢枝则被单独捆在了柴房,每日由他喂些米饭,只那丫头性子泼烈的很,恼怒起来一口咬上他的手背,疼的他龇牙咧嘴了好一阵儿。
“少夫人,用些饭吧,您已经一天一夜未进食过了,总要保重身子。”
沛文话音方落,那精巧的食盒便如同往常一般,从屋内扔了出来。
碗碟碎裂,精致的菜肴泼洒了一地。立在屋外的仆妇早已见怪不怪,见这动静,很是识时务的弯下身子,不做言语的收拾了起来,很快另一位女婢又提着食盒自灶房匆匆赶来,将其递到了沛文手上。
院里近日来了一批陌生的甲卫,看守甚严,自家主子也时常领着宋轩公子出门,一连好几日都寻不得人影。
食盒再度被丢出来的时候,谢殊正行至南苑门口,四散的汤汁渐起,污了他的袍角。
又一个年轻的丫鬟步履匆匆,提了另一个食盒,将要交到沛文手上时,生生被一只大掌接过。
“几次了?”
男人的声音不似往日温和,其间冷意令人生寒,仿佛是变了一个人,亦或者这才是他本来的面目!
一个仆妇上前,哆嗦着开口道“今儿这是第三回 了,夫人昨儿个一整日都未曾进食……”
话说到后半截,那婆子更是埋下头,声音整个低了下去。
“吩咐膳房不必再送,把门打开,我亲自喂她。”
谢殊云靴踏过前方被打翻的一片狼藉的饭菜,眸色暗沉,旁人难以从中揣度出他的心思,只愈发沉默的退至一侧,为他辟出道路来。
男人缓步上前,取出腰间的钥匙,锁芯转动,房门前挂靠着的玄锁,哐当一声倏尔落地。
“瑜娘,吃饭了。”
屋内并不见人影,谢殊方要合上槅门,乍见一道寒光自眼前一闪而逝。
作者有话说:
从囚禁到反囚禁~~谢大人的火葬场即将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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