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寒城慕槿
有时候,人要撞了南墙,才会后悔做过的错事。
而现在,若要让霍烟说一桩她最后悔的事,那就是——招惹慕槿。
她绝不该招惹慕槿。
也没有人该去招惹慕槿。
霍烟躲在柜门后,腐臭的气息搅动尘灰,她全身血污,冷汗仆仆跌落。作为千金大小姐,她平日绝不会来这种地方。但她顾不了了,顾不了那么多了。
慕槿明明是孤女,就是个孤女……霍烟的手捂住嘴,恐惧的眼泪流下。
嘎吱——
门却猛地被打开了。
只见一张清丽的脸出现。与之同时映入霍烟悚然撑大的眼帘的,是弯弯的睫毛,如雪的肌肤,一双似乎随时会垂泪的杏眼。这是和春日最明净的仙灵一般长相。
那人看着她,露出了微笑。
“霍小姐,别怪我。”
声音也又轻又软。
“是你自己——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
“啊!!!!!!”
…
半日前。
寒城从不是什么公平的地方。当霍家派人喊走那位新来的慕姑娘时,大多数人心里都是这个想法。
其中就包括杨婶。
“慕姑娘,不好了!霍家小姐正着人唤你去讯事堂!”
晚春时节,冷雨敲落石阶,慕槿刚踏出帐篷,就碰到了急急寻来的杨婶。
杨婶面容严峻。
只因众人皆知,慕槿和霍烟之间有不小的过节。
一切,都和陵霄少君有关。
寒城霍家,西岭五城望族之一,是最早追随陵霄少君的势力,为其左膀右臂。
五年前,霍烟对陵霄少君一见钟情,费尽心思想成为他的道侣。
但谁知,从不过问女色的宛陵霄不过去了一趟南郡,便带回了一位毫不起眼的孤女。
此女,正是慕槿。她和宛陵霄夜夜同宿一帐,虽未得名分,但两人关系不言而喻。
也正是因为她绊住了霍家和宛陵霄联姻的路,自然也成为其眼中钉。
“少君半月前离城闭关,无法为你说话……霍家在寒城掌事多年,势力不小,你要小心。”
望着慕槿,杨婶目光生出怜意。
只见慕槿低垂眼眸,一眼看去娇柔纤瘦。她的皮肤如出水芙蓉般雪白,小巧的瓜子脸,一双杏眸盈盈,手指纤细,一看便是在秀气的地方长大的。
白伞下,她头顶簪着的两朵木槿花随风飘摇,白裙垂地,一眼望去,若谪仙下凡,无意染上凡尘。
这一切……都与西岭的格格不入。
不由使人心生忧虑,担忧即将发生的事。
“杨婶,”慕槿细声细气地问,“您可知,霍家小姐为何寻我过去?”
“我,我不知道。”
没有得到答案,慕槿抿唇,裹上兔毛袄,前往讯事堂。
寒城,坐落于西岭高地之上。
群山连绵,遥遥望去,山岭上似负陈雪。那是西岭群殿和方寸帐。
因西岭常年与北五郡陷于战乱,大多数人都居于可方寸化为天地的帐篷中,便于转移。
只有贵族和统治者,因功法强大,能够移山挪殿,可以居住在宅院和大殿中。
慕槿前往的讯事堂就在前殿。
冷雨下,雪色高墙覆上一团青。
慕槿刚踏入讯事堂门槛,肃杀的气息迎面压来,数道目光亦投于她身上。
此为常见之景。
只因慕槿的身份实在太微妙、太敏感了。
宛陵霄,西岭说一不二的掌事人,不过百岁便达一品境,杀伐果断,执掌西岭,是不世出的奇才。
百年来,想成为他道侣的女子前仆后继,他却未留任何人在身边。
然而半年前,他却为慕槿诡异地破例。
他把她从南岭带回,把她安置于寒城边缘的一间小帐中,时不时去过一次夜。
然而,他未给她任何名分和应有的照顾。
虽说西岭民风开放,但宛陵霄对慕槿的态度着实罕见。
似暧昧,又似轻视。
“跪下!”一位站在高台上的修士冲慕槿吼道。
她未动。
修士冷笑:
“怎么?慕槿,你以为你是少君豢养的金丝雀,便不用跪了吗?在你未到西岭前,霍家便为少君献功进策,可谓劳苦功高,如今虽不再掌城,在西岭还是有几分分量的。”
“怎么,你要仗着少君宠爱,忤逆老族和四品高手吗?”
嗤笑声响起。所有人都看向场中少女,等着看她笑话。
在西岭,除宛陵霄外,势力纷杂,旧族如林中巨木,手握权柄扎根。
此外,此界修为分七大品境,七为下,一为上。下必尊上。
慕槿在此一无名分,二来根本不会修行,面对高品修士的问话,她若不听从,只能问罪。
慕槿脸颊泛白。
几息后,她捻起裙摆,缓缓跪下。
杨婶匿在人群,见此状,深深叹气。
她知,这位慕姑娘,又要忍辱负重了。
“小姐,她来了。”
大帐的上座坐着一位娇媚的少女,正是寒城城主之女霍烟。
她昂首而坐,遍身绫罗,珠光宝气,贵气万分,和慕槿的素雅形成鲜明对照。
从装扮和气势看,便可知两人身份云泥之别。
睨向慕槿,少女冷哼两声。
慕槿挺腰,行了一礼,不卑不亢:“霍二小姐,听闻您寻我,有何事?”
“何事——”霍烟这才正眼瞧她,眼中却藏刀,“你自己做了何事,难道还要我告诉你吗?”
慕槿默了一息,摇头:“我不知。”
霍烟冷笑,声量拔高:“出。”
只见她手中出现一叠信笺,随后,她劈头盖脸把它们地砸向慕槿。
作为城主之女,霍烟年纪轻轻便达到准五品,是年轻一代中的天之娇女。
如她所料,慕槿未敢躲避,任由信笺打在裙上,被迫埋下了头。
霍烟直指她:“你可知,你做的好事都被我发现了!自你出现,我就怀疑你对陵霄哥哥不怀好意……天可怜见,我今日发现果然如此!你竟朝北五郡出卖陵霄哥哥的踪迹!”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本有部分持观望态度的人,皆变了脸色!
只因霍烟的话直指近来西岭发生的一桩大事。
一月前,宛陵霄在北部征伐时遭遇伏击。
虽然他凭借着超绝的狠毒和缜密,用早备好的陷阱把敌方屠戮殆尽,但也因此受了重伤。
回归西岭后,宛陵霄便直接前往最隐秘的潋山洞府闭关养伤,到今日起已有二旬之久,众人皆道他状况难明。
霍烟:“这些信,是我霍家于北域讯鸟所所截!我亦得到你帐前门房阿叙的证言,是你诱他助你传讯!”
信笺零散铺在地上。
慕槿低头,其上寥寥数笔,著下的皆是宛陵霄近三月行踪。字迹、落款,竟与她的肖似。
然而,慕槿分明记得,自己从未见过这样的信笺。
至于霍烟提到的门房,她前日还分了他多采了草药,为他看过伤,此外便再无交集。
一切只能说明……这是诬陷。
“我没写过。”慕槿昂头,双眸黑如乌珠,凝起一层雾。
她语调却铿锵有力,“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门房会给出这般说辞……霍小姐如果非要定慕槿的罪,不如把阿叙唤来,我和他当堂对质。”
“没写过,没写过,没写过……”霍烟鼻子紧皱,阴阳怪气地道,“若人言和事实总是相通,这天下可就太平了。”
“我告诉你,门房阿叙已死,却死前也要指正你——”
她一步跃下,猛然拽起慕烟的手。
慕烟轻蹙眉头,只觉手腕一股刺痛,竟是霍烟用指尖飞快地取了她的血,将其滴落信笺。
“你恐怕还不知道阿叙指认了你什么吧?他指认你,为了让北方那些蛮子确信信件出自你手,你在信笺上留下了灵印!”
霍烟举手,一件雪白灵器乍现,金光隐隐浮动,“众人皆知,二品之下,一人仅有一印。大家看好,这是映灵器,可印出五品之下修士灵印。这信上,每封都有慕槿的!”
慕槿双眸圆睁。
只见那信笺上殷红的血流动,当真和纸面融为一体。转瞬,一簇簇木槿花栩栩绽放,浮出纸面。
木槿……的确是她的法印,但……
慕槿猛然抬眸,一边摇头,一边嘴唇轻颤:“我从未写过,我也不知道灵印为何会在信上,这分明是有人构陷……”
她的辩解却成了徒劳。
众人冰冷的目光投向了她。包括先前来寻慕槿的杨婶,眼底亦流露惘然、震惊和失望。
似铁证如山,对方也要动摇了。
“构陷?我有证据,你有证据吗?”霍烟松开慕槿的手腕,任她跌倒在地,好不狼狈。
慕槿白裙沾上尘埃,还未起来,霍家扈从又冲上前来,按住她的肩膀。
霍烟回首,又向帘后闭目养神的老者行了一礼:
“大长老,这慕槿依然嘴硬。孙女特请对她使出抽魂之刑,观她魂魄形态,查明真相……之后,再为她打上审魂钉,令其永世不得超生!”
众人再度哗然。
“抽魂?”人群涌动,议论声此起彼伏,“我记得,这可是极刑!只有三品以上高手才可施展,抽人魂魄,扒其丑态,不死也疯……”
“还有审魂钉,一旦被钉,来世只可入畜生道,寒城已十年未出此刑,此时明明还未定罪,狠,太狠了……”
“狠什么?铁证如山,这慕槿真的背叛了少君,极刑是她罪有应得!”
咚!洪钟敲响,威慑四壁,讯事堂再度寂静无声。
那闭目养神的老者缓缓睁眼,道:“准。”
老者,霍家大长老,三品高手,当年曾一剑助宛陵霄渡魔洲,功劳修为皆是帐内绝顶,无人敢忤逆。
慕槿被按住手臂,被迫跪倒在其面前。
她眼眶发红,声线发颤:“我说了,我没有……”
“慢!”
帐内倏然传来一道肃然女声。
霍烟瞪眼扭头,却又面露惊疑。
“杨婶,你怎么……”
出来的正是先前来寻慕槿的杨婶。她不过一身粗妇打扮,粗麻衣鞋。但当她走出,所有人为她让位。
杨婶:“霍小姐,我望你三思。”
“我……”霍烟咬牙,似乎想爆发,却又忍住了。
她僵硬地扯起嘴角,笑了,“杨婶,我敬重您,毕竟您是陵霄哥哥的奶娘。我也知道您与慕槿关系亲近,但如今,铁证如山啊……”
“您难道包庇这么一个背叛西岭、居心叵测害陵霄哥哥的罪人吗?!”
“并非如此。”杨婶摇首,“只是觉得处置得太快。我想,要处置慕姑娘,至少得等到少君回来才对。毕竟是他带回来的人。”
霍烟紧拧眉头。
杨婶适时转头,只见慕槿被押住,杏眼盈满雾气:“杨婶……“
杨婶闭眸。在慕槿来到西岭的这段时间,全是杨婶在照顾。她们日日相处,已有感情,杨婶也不愿相信慕槿是罪人。
“慕槿来西岭,全是我在照料……虽然平日里你们因为她不是修者就看不起她,但我可以作证,她善行不断……此时,最好再好好调查一番。”
霍烟:“杨婶,这还有什么可等的,陵霄哥哥回来也只会是一样的结果!”
“既然霍小姐认为结果一样,为什么不能等呢?”
杨婶也知事关宛陵霄,必须重视。
她狠心扭头,不再看慕槿,又念出一道法诀,手中出现一把匕首,古色斑斓,寒光乍现。
“少君闭关前,予我这把‘狼骨匕’,告知此匕上附有他的灵印。你们应知,见此印如见他。我以此发令,需等少君回归,才处置慕槿姑娘。”
霍烟脸色乍然苍白。
只见烛光跳弹下,匕面陡然出现一乌狼之印,如恶灵再现,其双目猩红,虽全印不过手掌大小,却让人胆寒身颤。
威压排山倒海而下,众人皆跪。
霍烟咬牙,虽有不甘,也跟着跪下了。
“是……霍家听令。”
杨婶得到这句话,闭眼点头,沉默地收回匕首。不再看慕槿,她转身离去。
……
慕槿带入了一间白帐。
白帐位于寒城的边缘,专用于羁押罪人,里面布满阵法,作囚禁和监视之用。
然而,很多人认为这是多此一举。
慕槿,不过是个毫无修行天赋的孤女,随便来一位城卫守在门口,便能轻易困住她,何须动用法阵。
——大多数西岭人对她都是轻视的态度。
而押送她的城卫一路无话,把她推入白帐后,他们掐诀激起法阵,把锁链套到了慕槿的手脚上。
慕槿屏息,目光四转,只见脚底法阵红光茫茫,刺得她双目发烫。她抿唇抬头,软声道:“诸位,我是被冤枉的,放我走吧。”
她声音极轻极软,如莺语啁啾。
但无人回话。
慕槿挣了挣,她双手已被牢牢锁在腰后。她似无助般闭眸:“少君什么时候回来?你们可有传讯?”
依旧无话。
对着这群城卫,慕槿深吸一口气,又轻轻扭头,把她头顶的长簪暴露于他们视线内。
只见木簪上的木叶像仙灵般翻转,一朵翡翠色的木槿花藏在其间,于火光下倏然灼灼生辉,可谓叶里藏花。
慕槿抿唇:“这是南山石发簪,是少君两月前赠我,值三百高阶灵石。”她顿了顿,“还望诸位收下,代我向潋山洞府传讯,告知今日之事。”
城卫回首了。
南山石,这对于三品以下的修士是难得的佳品。他们早知少君手中法宝众多,随便拔根毛便可称为他们眼中的珍宝,听闻此言,不由心动。
但……
“还请诸位大哥救命,不然小女恐怕活不过今夜。”慕槿的眼蕴染雾气,声音夹带哭腔,“我以我性命和亡父亡母之灵起誓,定不会日后讨要回来。”
城卫再度怔忪。
斑驳的烛光下,慕槿一张脸清丽无瑕,裙衫如雪,与这里的窒暗格格不入。
而她这番脆弱却单纯的形态,不由令人忆起许多平日听到的传闻。都与她相关。
传闻,慕槿虽出生低贱,但待人和善,只要旁人需要,她愿行举手之劳。虽都是小事,但可察她真心。
城卫中也有人在受助之列,不由动摇。
……这慕姑娘如此急着找陵霄少君,或许真的并未背叛。
“……我们只能试试。”城卫一把握住南山石发簪,张望四周,收回了自己的口袋。
一炷香后。
城卫埋头,试图离开寒城之角。
然而,寒城门下却出现了一道金色的娇俏身影。
“去哪里啊?”霍烟身穿金缕衣,坐在高轿上,冷笑,“你怀里……似乎多了样东西,是慕槿的吧?”
……
“娘,你说她怎么想的,把发簪交予下等人,想去找陵霄哥哥报信,她以为我们霍家不会设伏吗?”
“一个孤女,能有什么眼力……少君的眼光的确不怎么样,能看上这么一个蝼蚁般的人。”
雕饰华贵的歇房中,锦笼纱罩,珠帘拂落,霍烟正与一位贵妇人密谈。对方面容成熟美艳,正是她的母亲霍夫人。
然而,听闻母亲话语,霍烟噘嘴:“娘,不许你说陵霄哥哥的坏话——”
她端详着桌上那南山石发簪,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不快之事,一把抓起,插于头顶,又面现后怕之意,“娘,说实在的,这次真的好险,哥哥他疯了吗?不就是被陵霄哥哥冷落,竟然朝北三郡出卖西岭的消息。”
她长出一口气,眼珠子一转,又得意扬扬道:“幸好,娘你们提前发现了,我们才有时间布下今日之局。哼哼,这一次将计就计,必能拔除那姓慕的。”
贵妇人却淡淡道:“不过,你真要等少君回来?”
“不,我怕陵霄哥哥回来生变。”霍烟坚定地摇头,眼现歹毒,“我自然今夜就派人去结果了那慕槿。死人是不会说话的。我也已经安排了有经验的人,不会留下痕迹。”
霍夫人满意地点头,“烟儿,你长大了。”
霍烟告谢母亲。
她回到她的闺房。绵柔的熏香袭来,联珠瓶、十锦格……霍槿作为大小姐,拥有寒城闺秀中几乎最精美的房间。
闻着熏香,霍烟面露微笑,回忆今日发生的一切,却倏然身子一颤。
她瞥见……慕槿坐在角落。
她着一袭白裙,坐于交椅上,影子打在她的侧脸上,如同一条冰冷盘踞的黑蛇。
慕槿正一动不动地凝视她。
霍烟秀目圆睁,一时没想通慕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
“你怎么在这里??!”
霍烟想了想,又笑了,“哦,你是又勾引了什么人是吧?以你平庸的修为和天资,只能勾引旁人为你做事,你也擅长此道……不过,你过来干什么?”
她顿了顿,“怎么,来求我吗?但你以为过来又能如何?”
她声如利剑。
慕槿却目光平静,平静得让霍烟生奇。
她黑如乌珠的眸子,似藏沉了什么东西,让人看不清内里的情绪。
慕槿望着她,轻声道:“你拿了我的簪子。”
这是肯定句。
霍烟皱眉,嗤笑。这又怎么样?
“是啊,我拿了你的簪子,你竟然知道啊。”
慕槿抿唇,轻声问:“在哪里?”
“什么?”霍烟难以置信地盯着慕槿。
她难以相信,有人死到临头了,还来寒暄这些废话。
“慕槿,你真是来求我的吗?”她嘲讽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么?我真想不明白,你这般蠢的人,是怎么留在陵霄哥哥身边的?”
霍烟张口欲唤人,但当她瞥见慕槿那纤瘦的身体、苍白的脸,她停下了。
不,这是好机会……霍烟意识到,她可以对慕槿施展私刑。
比起拘禁慕槿的囚诫台,这里完全是霍家的地盘。
先前担心其他势力的眼睛,她不敢明目张胆,做得太过火。
但如今慕槿自己要送上来,她要先斩后奏,也是理所应当。
霍烟冷笑。她慢悠悠地看向慕槿,却见慕槿扭头,目光直直地落到了她的珠宝匣上。
作为大族小姐,霍烟的珠宝匣琳琅满目,佳品由族人自天南海角收集而来。
霍烟不由掩唇一笑:“你可能从未见过这样的珍品吧?这都是绝品。比起什么南山石,这些可昂贵多了。陵霄哥哥从未送你这般的,对吧?”
她专心致志地想看慕槿露出屈辱的表情,但……慕槿没有。
慕槿的目光落到珠宝匣上,突然伸手,打开翻了几翻。
拣起一串珠子,她又丢了回去。
“这不算什么,霍小姐。”慕槿淡淡道。
霍烟愣住了。
不是因为认同慕槿的话,而是她完全没料到慕槿会有此番动作。
火光跳弹,舐着慕槿的侧脸,苍白毫无血色,像是冰冷的什物。
她的目光转向第二个珠宝匣,再次打开了。
纤长的手指挑拣,最终拎起一串南珠。她把南珠裹在手上,这才浅浅流露一抹笑意。
“只有这件品质还不错。内有昭昭,外也并非愚顽。霍小姐,这对你来说,很难得吧。”
霍烟呆若木鸡地看着慕槿。
的确,此珠她购自东郡,是来自黄金台的绝品,但……这不是现在的重点!
慕槿竟然敢如此忤逆她!
“慕槿,你放肆——”霍烟气得七窍生烟,抬起手,只想一巴掌扇向慕槿的脸。
然而,她猛地瞪大眼睛。
因为,霍烟突然发现了一件事。
……滴答。滴答。滴答。
霍烟抬头,珠帘上沥下鲜血,一滴一滴,如珍珠般垂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脆响。
啪。
这是密闭的大帐,阴冷的风却呼呼卷向霍烟。
当最后一颗血珍珠落地时,霍烟倏然察觉自己的身体已变得如木偶般僵硬,像有无形的细线缠住了她的身体,她奋力地想挣脱,却只觉细线如昆虫的脚般刺入了她的四肢,刺痛绵麻袭来,她已动弹不得。
而前方,仿佛有一条阴冷的蝰蛇,正藏在黑暗和血中凝视她,目光如刀。
后知后觉地……霍烟牙齿咯咯咯地打颤,她望向对面的慕槿。
噗嗤。慕槿却倏然轻笑出声。
她像懒得再伪装,再度抬头,露出了一双幽沉的眼:“我等这一刻许久了,霍小姐。”
“什、什——”霍烟的声音卡在喉咙。
“凑出足够的时机和理由——”
慕槿语调温和,“让你死。”
她手上倏然浮现十根“审魂钉”,猛地钉在了霍烟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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