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56章
天通老人脸色大变。
九头魔蛟在众目睽睽之下竟开始相互吞吃了起来，待到只剩最后一颗头颅时，穿过竖瞳的缰绳血呼啦差地断成几截化为飞烟。
凶兽彻底出笼了。
天裂迅速扩张坍塌，昏暗的光线里隐约可见其后张牙舞爪的浓黑雾气，众星捧月般拱着一位浑身鳞甲的人形魔物。
只一眼便令人心神惧荡。
翻滚着的雷霆像是冻结了一般蒙上了晦涩的阴影，飘摇的阵法在绝对的实力面前犹如螳臂挡车。
元惜春扶住遭受阵法反噬的天通老人，他一手捶胸，一手握着灰白的灵石渣，语气虚弱：“小友，趁现在还未完全封锁，要不我打开结界，你带领其他修士看有多远能逃多远。”
天地意志之间的争斗，他们可插不上手啊。
元惜春摇头：“我留在这里更好。”
持有神农印的人是进行威慑的最好人选，外界也一定得知了药都被困的事，定会有其余修士的支援，若实在不行有人先逃出去也是极好的。
她四处看了看，目光定在了黄灵身上。
“我、我吗？”
黄灵望着城外乌压压围着的魔物，双腿都在打颤，没有天地意志的庇佑，千里走单骑好像她不太可以。
目前城外比城里还要危险。
元惜春鼓励地看向她：“相信自己，我再给你点几个人，传递信息什么的不重要，活着出去总比困守在城里好。”
黄灵突然又觉得自己可以了。
修士们总是百战不挠的，场面寂静了一会儿后又变的热切了起来。
“城主，加我一个！”
“还有我，到时候回来定要把它们杀的片甲不留！”
烽火连天，众修士们在厮杀中目送着一波人在滚滚硝烟里被魔物们追杀着远去，他们都知道这是出去找外援的。
“真勇士啊。”不知有谁敬佩地说了一句。
起码天地意志被牵制在了药都城，一时半会儿魔物们还难以突破天地的封锁，攻进城内。
“他们有很一大部分是药修吧。”天通老人抖擞了起来，看向身边的元惜春问道，“我还以为你会让修为更强的人突破出去，这些人应该更合适啊。”
元惜春一剑砍死一个魔物，望着高高在上的魔主，弯起了唇角：“前辈，让药修逃出去对我等而言才是一件好事，你就不好奇为什么它们偏偏选择了药都么。”
天地意志被牵制在药都，可不仅仅是让他们失去了庇佑，同时也束缚了魔物不能轻易对此地动手。
否则它们面临的就将是来自天地的怒火。
“朽寂，你该出手了。”
天裂内传出了一道似魔似幻的女声。
朽寂魔主目光森冷地看向那群从他眼皮子底下逃走的人，咬牙切齿道：“心奈，你没告诉我此界的天地意志竟变的如此难缠，万年前祂分明不成气候！”
“哎呀，忘记你没参加那场围剿了。”女声咯咯地娇笑出声，化作一缕迷幻的绯红薄雾从天裂中飘散了出去，“不过不用担心，你的任务只是把底下那座城池围起来。至于那些逃走的小家伙，我帮你吃掉好了，嘻嘻。”
朽寂魔主偏头，瞳孔的金光缩成细线：“什么围剿？”
“唔，就是对殿主的围剿啊。”绯红薄雾飘近了它的脸庞，似笑非笑，“可惜祂已经与天地意志融为一体了，否则……”
我等定要其挫骨扬灰！
相忘魔域横行寰宇多年，从未跌过如此之大的跟头，真是丢尽了我等魔主的脸面。
朽寂金色的瞳孔闪了闪，保持了沉默。
心奈惊奇地在它身边飘来飘去，薄雾勾勒出无数妖艳女子的身形，语气幽幽：“朽寂，你应该不会再被一个人类给骗了吧。”
当年正是它把信息透露给了殿主，不然相忘魔域也不会执着此界多年，一点进展也没有。
朽寂脸色变换，手中利爪骤然伸出。
“心奈，与其担心我不如去担心你自己，连自己的半魂都能丢失在一个弱小人类身上，有什么资格指责吾！”
魔魅的笑声蓦然停止。
心奈露出了自己真正的身形，绯红的瞳孔中倒映出了一张妖媚的面容，指尖划过发丝下半掩的雪白面庞，血色氤氲。
半响，它幽幽笑道：“她终究是要回归相忘魔域的。”
心魔魇只是一个低等魔物。
从万千心魔魇中杀出来的心奈将魂灵献祭给相忘魔域后才得到了一个成为魔主的机会，诞生出了自己的思想。
背弃天地的魔物是没有好结果的，它们只配生活在永世的混沌之中，心奈不想成为那个样子。
月濯作为它的半身，也理应如是。
“哦，我听说她可是爱上了一个人类。”朽寂不怀好意地说道，哪怕作为一个魔物它根本不懂什么是爱。
心奈不以为意。
魔物又不需要爱，实在不行就吃了那个人类好了，融为一体就是它们能给予的最大爱意了。
整座药都城都被魔蛟包围了起来。
城外的魔物们死了一片又一片，其中还包含了一些力竭的修士，他们倒在血泊里再无声息。
伤亡是不可避免的。
他们逃不出去也不能龟缩在城内，因为谁也不知道阵法能撑多久，天地意志又能撑多久。
元惜春提剑绕着城墙转了一圈，身后是无数龇牙咧嘴地打着绷带的修士，她若有若无地抬头看了眼天空。
唯一的光泽来自于鳞甲的光辉。
光亮都被魔蛟的身躯挡住了，流逝最快的还有空气中的灵气，看来它们是真的做好困死我们的打算了。
她摸了摸这些日子已经砍钝了的剑刃，血色已经牢牢地嵌入了进去，估计这把剑又快撑不了多久。
元惜春有些遗憾地想，自己当初也应该去走剑道才对。
“外面什么情况啊，元道友？”有修士忽然问道。
这没日没夜的他们快分不清今夕是何年了，就连玉简上显现出来的时日看起来都不太真切。
自从天地封锁后，外界的一切讯息都断了，他们迫切的想从她这里得到那些逃出去之人的消息。
“他们说支援就快到了。”元惜春笑着一遍又一遍重复说过无数次的话语，尽管她手中也失去了黄灵的踪迹。
她必须保持镇定，就像天通老人一样。
他们是这座晦暗城池的主心骨。
“早知道就一起逃出去了。”那修士擦剑的手越发用力，嘴上嘟囔着却也知道自己说的话不现实。
出去的人少才不会引起魔物们的关注。
若是大举出城反倒正中了它们的下怀，起码等那位魔主腾出手来，那还不是砍瓜切菜一般就收割了他们的性命。
正当他们相互鼓气的时候，头顶上传来了一道欠扁的声音，声如洪雷：“你们别想了，不会有支援的，老老实实死在这里才是你们最终的宿命！”
说话的正是朽寂魔主。
它憋了好几天还是憋不住了，尽管其他几位魔主临走前再三告诫它不许与人类说话，但架不住朽寂喜欢。
那群人说话又好听。
它的魔宫里还养了一群乖巧听话的人，专门陪它说话呢。
众修士瞬间坐不住了，对着上方怒目而视。
元惜春做了个手势让他们稍安勿躁，她觉得说话的魔物有点耳熟，记忆里告诉她这个家伙似乎很好骗。
她酝酿了片刻道：“尊敬的魔主大人，您的威名响彻在整个寰宇，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万千种族也只能臣服于您……”
修士们惊呆了，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元惜春面无表情地继续说着一大串夸赞的话语，正当他们忍无可忍时，她话题一转：“我等自然是不能和大人媲美的，只是无知的死亡亦不符合魔主大人的审美，因此可否请大人告知我等没有支援的原因？”
“如此我们也能畅快的死去，在无边黑寂中颂扬您的威名。”
寂静，无边的寂静。
元惜春说完后也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麻了，她深刻怀疑有哪个愚蠢的魔物会相信这样虚假的话语。
好在朽寂不负她的期望。
它大笑道：“人类，你很好。”
“本魔主就纡尊降贵地告诉你，那是因为有更多的大人物前往了其他的地界，他们自己都自身难保，怎么可能会来救你们。死在这里，是你们的荣幸！”
元惜春还想问是哪个地界，站在魔蛟上的朽寂魔主就迫不及待地告诉了她——是瑶池。
瑶池才是它们血洗耻辱的真正目标。
紧接着相忘魔域会大举入侵，彻底撕碎他们所有的防线，此界必定会沦为它们的掌中之物。
元惜春：“……”
好家伙，把它们的计划通通都抖落了出去。
“人类，我允许你随我一起回魔宫。”朽寂高昂着头，充满期待地看向她。
元惜春一言难尽，她道：“魔主大人，小人难以得此殊荣，要不还是算了吧。”
拍马屁，她真心学不来。
然而，药都的众修士们很快学会了这项绝招，甜言蜜语差点把它溺毙了过去，靠着与虎谋皮，他们暂时安稳了下来。
但魔物们的本性是不会变的。
它们仍要吃人。
天通老人决定再组织一次突围，把从朽寂魔主这里得到的信息传递出去，元惜春则负责迷惑朽寂魔主的视线。
可惜他们被发现了。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朽寂魔主难得长了个心眼，发现了他们的密谋，对此勃然大怒。
“该死的人类，我要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元惜春叹气，瞬间翻脸，毫不犹豫地从它身后给了一剑，“朽寂，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天真。”
真不像是魔物啊。
朽寂睁大了双眼，耳边隐隐回响起一句相似的带着笑意的话语。
它眼神黯淡了下去，旋即恶狠狠地拔出了胸口的长剑，一寸寸捻成飞灰。
“凭你可杀不了我。”
“是吗。”元惜春笑着往后退了几步，另一柄雪白的长剑从斜后方刺了过来，剑意如陨星般沉坠碎裂它的身躯。
剑柄上刻着两个熟悉的字。
太衍。
朽寂有些茫然，明明说好下一次绝不会再被你欺骗的，临死前它最后一次看了眼这个人类的面孔。
温柔的，憎恶的。
朽寂忽然想知道人类所说的爱究竟是什么意思，然而它再也没有机会得知了，黑色的火焰从躯体上燃烧了起来，只余下一捧雾蒙蒙的灰烬和一枚血色的菱形晶石。
它静静地躺在灰烬之中，直到被一只洁白修长的手捡了起来，随后递给了她。
元惜春抬眸望去，笑道：
“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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