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虽然得到了太皇太后的默许,但康熙并没有大张旗鼓地对乌希哈开始“三千宠爱在一身”。他的行动只体现在去永寿宫的次数更加频繁,以及去各宫看孩子的时间调整到了下午。
正在他准备用一段时间“恪守清白”来向乌希哈表明自己的决心时,宫里竟然陆续传出了两道喜讯。
一是乾清宫的侍寝宫女乌雅氏,二是才入宫不久的郭络罗氏。
先是十二月初的时候乌雅氏跟嬷嬷汇报了自己两个月没来葵水,一查已经有孕三个月了,给了跃跃欲试的康熙一记“惊喜”,无奈把她挪到了永和宫封了个庶妃。
而后没过几天,自皇后搬到坤宁宫后算得上独居翊坤宫的郭络罗庶妃也被发现有了月余的身孕。
连着两道后妃有孕的消息传出来不提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高兴和六宫的酸涩羡慕。
只说康熙知道后心里莫名的心虚无措。
他原本想效仿皇阿玛放静妃归家的做法,这两年陆续把没有过孩子的后妃寻由头放出宫去。
虽然这些年汉学渐兴,讲什么女子贞洁,但他们满人是不太在乎这些的,二嫁之身也好嫁得紧。
先询问她们的想法把没有孩子的女子陆续放出去给她们安置妥当,再等几个孩子能出宫建府的时候,允许她们把自己的额娘接出宫奉养,也算是他的一点补偿,不叫她们死守在宫里。
但是正在他盘算着过些日子计划有了进展再去和乌希哈表明心意,突然冒出来两个孕妇,这真的是开局不利,想一想在宫里有两个庶妃怀孕的情况下向乌希哈表明心意,他都觉得前途渺茫。
但这份儿女情长的郁闷很快就不能继续占据康熙的心思了。
年节刚过,坤宁宫就传出皇后病重的消息。
一开始只以为皇后在太医院的诊治下很快就能凤体安康,谁料还没出正月就传出皇后吐血昏迷的消息。
一时间震得满宫哗然,康熙也顾不得开年的许多政务,急急赶到了坤宁宫。
康熙坐在上首沉着脸紧皱眉头,六宫妃嫔安静地站在下首,两宫太后也匆匆赶过来等着太医的诊治结果。
太医院的许院判一脸沉重地走出来,抬头看了康熙一眼才低头回禀。
“皇后娘娘前些年郁结于心伤了身,原本就体弱了些。这几年积劳成疾耗费心血,又不注重保养之道,颁金节后便已病了一场,还未好全又操持年节劳累过度,如今乍然受了凉,风邪入体伤及肺腑,故而病情严重,臣已施针暂时稳定住了病情。”
谁也没想到皇后竟然病得如此严重,乌希哈电光火石间想起了康熙的第二任皇后只做了半年。
她先前颁金节后皇后抱病的时候也曾想过这一茬,只是后来见到皇后的脸色都十分红润,眼神也很是明亮,不似重病之人,便也忘了这回事,谁料皇后重病来的这么猝不及防。
太皇太后扶着苏麻喇姑的手就要走向里间,被康熙拦住了。
“皇后是风寒难免叫您过了病气,还是朕进去吧,皇玛嬷您和皇额娘先行回宫,皇后的病情也暂时稳定住了。”
说完就自己大踏步走了进去。
太皇太后不愿回去,仍坐回椅子上,还拉着太医询问仔细盘问着皇后的病情,许院判已经跟着康熙进了里间。
露秋露霜两个大宫女正跪在皇后床前为她擦拭额头,见康熙过来低垂着眉眼跪到了一边。
康熙坐在床边,看着床上人事不省的皇后,心中有些沉闷。
钮祜禄氏陪了他十多年了,当年那两个小姑娘一个已经芳魂永逝,一个如今病重至此。
他抬手碰了碰皇后的额头,有些热。
“你实话告诉朕,皇后的身子到底如何了?能不能治好?”
许院判跪了下来,头磕在地上,“臣等无能,皇后娘娘已经是油尽灯枯了,最多……最多还能再撑上半个月。”
康熙身子微微一晃,拳头捏得发白。跪在一边的两个宫女发出了微微的啜泣声。
空旷的殿内突然响起了一道女声,是跪在旁边的露霜。
她也不抬头,只是语气平静地讲述着。
“姑娘她刚进宫时总盼着您多去看看她,您若是去了翊坤宫,姑娘两三天都带着笑模样。后来先皇后生了二阿哥,姑娘也盼着能有个孩子,一碗碗苦药汁子往肚子里灌。没想到您先是擒了鳌大人,逼着他死在狱中,又削了老爷的爵位,姑娘在宫里心急如焚又无计可施,郁结于心伤了身子,姑娘越发不爱说话。”
露秋不妨露霜如此莽撞,竟然敢抱怨皇上,情急之下捂着露霜的嘴磕头求饶。
康熙沉默,哑声让露秋放手,“你继续说。”
露霜抬头直视着康熙,眼睛里满是愤恨怨怼。
“后来先皇后去了,姑娘代理宫务,每天点灯熬油似地埋头理着宫务,拼着一口气不想输给先皇后。前年淑妃和嘉妃进了宫,明明皇上对着我们姑娘防贼似的不让接近太子,却没几天把太子交给了淑妃,又让嘉妃来分担姑娘手里的宫务处处给她添堵。好容易当了皇后,想在膝下养个孩子您也毫不留情地回绝了姑娘,叫姑娘病了一场,结果没好全姑娘就一心惦念着不能让年节有失丢了皇家的脸,撑着病体安排得处处周到。”
说到这里,露霜的声音再也保持不了平静,哽咽着大哭。
姑娘明明都咳得那么厉害,结果还想着这是她做了皇后第一年筹备年节,万一丢了脸,皇上肯定会对她失望,都病成那样了还惦记着皇上。
康熙阖了阖眼,示意露秋把露霜带先去,“她担心皇后,难免御前失仪,你带她下去冷静一下再回来伺候皇后。”
挥手让许院判也一并退下。
他低头看向不知何时闭着眼睛流泪的皇后,声音涩然,“你醒了?”
皇后睁开眼睛,嘴角还勾起了一抹笑,“是啊,臣妾醒了,皇上不必担心臣妾。”
康熙被那抹笑意灼伤了眼,“是朕对不起你,好像对你太……凉薄了些。”
“皇上对臣妾竟然也会愧疚吗?”钮祜禄氏落下笑意,讽刺回道。
“你是鳌拜的义女,朕一开始就不该让你进宫,没有一个皇帝可以容得下一个结党营私的辅政大臣,对你朕有愧疚,但对鳌拜一党朕问心无愧。”
钮祜禄氏眼神黯淡,她知道皇上与义父确实不能两全,可是她不甘心。
“义父的事情便罢了,我和赫舍里在你身上也算是打了平手,谁都没得到你的偏爱。只是我不懂,你凭什么如此不信任我,一个孩子也不愿意让我养着,又为什么……为什么是舒穆禄氏得了你的……”
康熙哑口无言,“不让你抚养太子一是你们彼此都不愿意,二是朕知道你不喜欢赫舍里。不让你养孩子是怕皇后养子威胁保成,即便你是真心只想养一个孩子,那你身后的钮祜禄氏呢?除了涉及保成朕都很信任你,让嘉妃协助你,也是觉得你身子弱,想叫她帮你分担一二。”
“所以我是输给了赫舍里的儿子……”
不管康熙的解释是真是假,总归这些解释让她释然许多。
钮祜禄氏不愿意去追究,总算他还愿意在她快死的时候跟她解释,让她不至于带着一腔怨气去见赫舍里。
康熙到底还是不愿意见皇后一副心灰意冷了无生趣的模样,斟酌着承诺,“等乌雅氏的孩子生下来就抱给你养,你好好养身子别放弃。”
钮祜禄氏定定地看着他,嘴角不自觉地弯了起来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你这算不算在哄我?”
康熙想到初进宫时她骄傲的样子心中酸涩,“算,朕记得你进宫的时候说过嘎鲁玳是最骄傲的鸟,是要人哄的,是朕忘了。”
钮祜禄氏暗恨自己不争气,被他这么轻易哄一哄就不恨了。
罢了,爱慕了他一辈子,临死前还能被他哄一哄也不必带着怨气走了。只是还是好不甘心别人可以轻而易举得到她求得无望的东西。
下辈子她想寻一个对她心软一点的郎君,求不得的苦她真的收够了。
“好啊,难得皇上哄臣妾,臣妾一定会保重身子,您放心。”
皇后病重的消息传出宫后,钮祜禄府乱成一团。
遏必隆夫人叫来侧福晋舒舒觉罗氏,也就是皇后的生母。
“皇后娘娘如今病重,宫里传来的消息是不好了。老爷去后,府里都靠皇后在宫里撑着,法喀还小,为今之计只有借着皇后的面子把三丫头送进宫去。”
舒舒觉罗氏心如刀绞,长女在宫里命不久矣,幼女又要送进宫里。
“法喀如今已经是世子,只等皇上同意就能袭爵,何必要把三丫头送进宫,我不同意。”
巴雅尔氏冷嗤一声,“你不同意?老公爷的孝期早就过去了,你看皇上有没有让你儿子袭爵的旨意,三丫头不趁着这时候送进宫去,等皇后去了,这府上就等着落魄吧。”
舒舒觉罗氏回去辗转反侧一夜,第二天去找了福晋递了折子。
康熙收到皇后生母递折子让皇后亲妹进宫侍疾的请求后眉头一皱,捏着折子就去了坤宁宫。
这些天康熙常常去坤宁宫陪皇后说说话,希望能激发皇后求生的意志。
“你额娘递了折子说想让你妹妹进宫给你侍疾,你的意思呢?”
皇后一愣,接过康熙手里的折子,很快明白了家里的意思。
她苦笑一声,“臣妾家里的意思想来皇上也明白了,臣妾还是希望三妹能嫁个好人家,相夫教子,琴瑟和鸣。”
康熙沉吟片刻,“朕知道你的意思了,朕会下旨让你额娘一起进宫看看你,然后让你弟弟法喀袭爵,再让他跟着隆禧办差,也算是给他个前程,你觉得如何?”
“……皇上安排得极好,只是我额娘耳根子软,法喀资质平平,只怕守不住皇上给的恩典。”
钮祜禄氏没想到皇上给她的补偿能到这个地步,只是她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额娘柔弱不如福晋强势,法喀平庸不及阿灵阿聪敏,她们斗不过嫡福晋的。
总要仗着皇上如今对她还有一丝愧疚安排好家人,否则她走了之后,额娘她们守不住的。
“朕会给你一双弟妹指个好姻缘,侧福晋也会赏她一个诰命,便是……朕也会看在你的面子上看顾一二。”
钮祜禄氏放了心。
第二天舒舒觉罗氏带着小女儿进宫。
一见躺在床上的长女,舒舒觉罗氏就淌下泪来。
“你怎么……就到了这个份上,你是要剜额娘的心啊我的儿。”
皇后冷笑,“额娘既已经剜了一块心,怎还要把另一块心肝往宫里送,是我与三妹加起来也及不上法喀的前程吗?”
舒舒觉罗氏摇着头流泪,“不是的不是的,额娘没有不要你们姐妹,是福晋说皇上不想让法喀袭爵。”
站在舒舒觉罗氏身后的少女上前一步扶着她额娘坐到皇后床前。
“长姐别怪额娘了,你也不是不知道她耳根子软,我不怕的。”
皇后叹了一口气,“额娘这样立不起来,法喀又小,等我走了我只怕你们被福晋生吞活剥了。”
“你也不必想着进宫了,原本我也想着这事,只是皇上说了回头让法喀袭爵,再指一门有权势的妻家,给你也找个好人家,额娘也赐个诰命。如此倒也周全了。”
少女不解,皇上怎么费那么大周章,她早就知道进宫时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看着幼妹脸上的不解,皇后嗤笑一声,为了他的心上人呗。
皇后的娘家人来看了一遭后,她的身子竟然隐隐有了好转,正当众人以为她或许能撑过一个十天、两个十天的时候。
二月二十五日,皇后再度吐血昏迷,太医们紧急救治后,第二天卯时终于悠悠醒转。
被救醒后的皇后眼神出奇地明亮,众人心里有了预感,这是回光返照之像。
两宫太后和六宫嫔妃与她叙了话告别,便被央求着与康熙独处。
许多临别的话都在这些天说的差不多了,皇后眷恋的眼神中带着解脱的快意。
“皇上负了臣妾和赫舍里的情意,总有人也要叫皇上尝尝其中苦楚的,只可惜臣妾看不到了。”
说这话的时候,钮祜禄氏神情带着调笑,释然地用自己曾经的爱意开玩笑,自在地仿佛老友交谈。
康熙也不生气,顺着她的意苦笑一下,“朕当年没长这根弦,如今也要经受一遭,也叫你和赫舍里看看我的乐子。”
钮祜禄氏“噗”地笑了一下,“臣妾和赫舍里是看不到了,回头您来祭奠我们的时候也讲讲您吃瘪的乐子,我和她也在下面解解气,下辈子我们可不会那么傻了。”
两个人看着对方笑了起来,死亡的伤痛被压在心底。
钮祜禄氏语气温柔,“皇上好好保重身体,不必愧疚,臣妾先行一步了。”
康熙十七年二月二十六日巳时,孝昭仁皇后薨。
作者有话说:
有猜测后期历史没有记载的安嫔和敬嫔是被放归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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