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第226章
殷棠之颤抖着双手,解下自己的外袍裹住苓枝,他将她抱在怀里,贴着她的脸颊泣不成声。
一旁的殷丹齐看到这一幕,忽然有些后悔,他还是太心急了,早知道这小子对这个宫女如此上心,他就拿她来做威胁,逼殷棠之就范了。
太子残忍恶毒地思量着,一旁的皇后也腾地站起来,开口厉声喝道。
她猩红指尖直指自己的小儿子,“你看看你,为了一个下贱的奴婢跪在地上成何体统!这等不知天高地厚的狐媚子,仗杀一百个都难消本宫的心头之恨!”
她一偏脸,示意一旁的太监呈上证据。
“你看看这些污秽之物,是不是她挑唆你用的?”
皇后越说越气,一掌打翻托盘,那些衣裙钗环与胭脂水粉随即掉落一地,四散飞溅。
殷棠之定定望着一个滚落过来,装胭脂的小小瓷瓶,一脸迷茫。
母后为何要称这些是污秽之物?是他用过了,所以才污秽的吗?
皇后认为殷棠之这副表情就是恬不知耻,不知悔悟,更加恼怒道,“这些东西都是从你卧房中搜出来的,藏得再严实也没用,我到底造了什么孽生出你这么个不男不女的东西!!!”
小儿子的老毛病又犯了,定是这个叫苓枝的贱婢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为了讨好他刻意挑唆的。
皇后怒不可遏,早前太子来请安,将这些龌龊事回禀了她,她当即派人来搜宫,果然找到了这些脏东西,犯事的宫女也一并被拿下,这贱人倒是认下了所有罪过,跪地承认是她教唆六皇子如此行事的。
“这贱婢不是给你梳女子的发髻吗?那本宫就拔光她的头发以示惩戒!这贱婢还承认给你做了几身衣裙,本宫就扒了她的衣服以儆效尤!”
皇后历数苓枝的罪状,殷棠之耳中蜂鸣作响,渐渐听不清了,但他很快醒悟过来,抬眼望向那罪魁魁首。
殷—丹—齐!!!
他咬牙切齿仿佛要嚼碎这个名字,生平第一次动了杀念,想来他宫中定是被安插了奸细,太子才能知悉这一切,此番殷丹齐是为了报复他,他怎会不明白呢?
殷丹齐面对这样仇视的目光,却咧开嘴无声地笑起来,他现在心情很好,殷棠之越是痛苦他越是开怀,他要让他永远记住,违抗他的下场就是这样的。
他要毁了他心爱的一切。
皇后见小儿子一脸怒容,当他仍不思悔改,于是即刻下令。
“给本宫接着打,打死了事!”
“谁敢!!!”
殷棠之头一次正面反抗母亲,他紧紧抱住苓枝,一刻都不曾放手。
“你!你这个逆子!!!”
皇后立时暴怒,惊声尖叫起来,她指着小儿子,就要下旨将他也一并打了,可就在此时,昏迷许久的苓枝忽然睁开了眼睛,转头竭力道,“皇后娘娘,都是奴婢的过错,请您不要责怪殿下,不要责怪他”
原本清丽的面容已是面目全非,苓枝幽幽地看着皇后,眼中缓缓淌下两行血泪。
这一幕过于凄惨诡异,皇后不由心惊,很快别过眼去。
一时间,旁人再无言语动作,苓枝终于看向殷棠之,笑着与他永别。
她的脊梁骨被打断了,料想命不久矣,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今时今日被这样侮辱折磨,也再无求生的意愿。
她只是有些放不下她的殿下而已。
“殿下”
“我在,我在”
殷棠之泣不成声,眼泪汩汩滚下,滴落在苓枝的脸上。
“别哭棠之你别哭”
苓枝用仅剩的一丝力气,挣扎着抬起手抚上心爱之人的脸颊,在临死之前她能见他一面,唤一声他的名字,已是再无遗憾了。
“你要好好活着,为自己好好活着”
苓枝留恋地再望一眼,却很快被肺腑中涌上来的一股鲜血堵住气道,转眼便窒息身亡,香消玉殒了。
“苓枝!!!”
殷棠之绝望地仰天哭号,声声切切震得鸟群四散鸣叫,未等众人反应过来,他却很快站起身,头也不回地抱着苓枝的遗体奔向前去,进入一间偏室。
一众人不清楚他要做什么,不过殷棠之须臾间便摇晃着走了出来,手里拿着点燃的火烛。
“走水啦!!!”
有人指着前方大喊,殷棠之竟然在宫中放火,他料想苓枝的尸身若被带走,定会被丢弃在乱葬岗中,被野狗啃食毁坏,那还不如一把火烧了,留个清清白白,干干净净。
火舌很快舔破了窗纸,露出火红的真容,火焰尽情摇曳舞动着,似一双双利爪。
殷棠之无所顾忌地看着这一幕,畅快地放声大笑。
“把他绑起来!”
皇后气急败坏地吩咐人将殷棠之拖走,而后速速命人前来救火,可那火着实诡异,无论如何都灭不掉,它熊熊燃烧着,既不蔓延,也不熄灭,维持着态势直至烧尽偏室里的一切。
冥冥中似是上天显了慈悲,实现了苦命人最后一个愿望。
殷棠之犯下如此罪过,很快被禁足关了起来,皇后简直不想要这个冥顽不灵的儿子了,一副大义灭亲的姿态要将其从皇室族谱上除名,贬为庶人,可她虽为生身嫡母,此等大事也要她那皇帝夫君点头同意才是。
彼时的皇上倒是冷静得多,前朝以明吉修为首的各大官员也纷纷替六皇子求情,皇帝秘密派人查明缘由,虽也气这个儿子违背伦常,喜扮女子,还犯了大忌讳在宫中纵火,但也觉得皇后此番做的有失体面,至此两相权衡下,终是决定大事化小。
他命这个儿子闭门思过,亲笔手书一条一条写明罪过,彻底悔悟后方可恢复皇子的身份。
初始,殷棠之倔强得很,绝不认错,他独自一人被关在一间年久失修的藏经阁中不见天日,他几乎不吃不喝,不过也无人关心,一个老太监每日定时送来些吃食,然后在下一餐前取走原封不动的上一餐。
就这样过了半个月,某日殷棠之走近一扇窗户,却发现那窗缝中塞着一封信,他取下打开,一眼认出了明太傅熟悉的笔迹。
信的内容自不必说,无外乎苦口婆心地劝学生悔过认错,彼时的明吉修并不十分清楚这件宫廷秘辛,他只知道一名小宫女死了,猜想可能是六皇子情窦初开,瞒着皇后做了不合礼数之事,母子间一时言语不和,致使皇后杖杀了那名女子,也惹得六殿下在激愤中酿成大错。
那时的殷棠之读罢信,漠然的表情略有松动,他出神地望向紧闭的窗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又是半个月过去了,当明吉修写好第二封劝解的书信时,终于获悉六皇子肯低头认错了。
殷棠之写下长长数卷过错,然后摇摇晃晃地走出经阁,他本就纤细,如今更是瘦骨嶙嶙,如风中落叶般一吹就倒,他木然地缓缓走向母后宫中,端正地跪在殿中央,磕头认错。
“你可知错了?那些不该有的心思还会不会想了?”
“儿臣知错,那等事情绝不再想,绝不再犯”
那日殷棠之跪了许久,直至他累极晕了过去,皇后方才罢休。
日子一天天过去,数月后,似乎一切又恢复如常了,殷棠之照旧勤勉读书习武,只是性情变得更加忧郁阴沉。
殷丹齐自那以后,倒是没再变本加厉地欺负弟弟,回想那一日殷棠之在火光冲天中扭曲的笑脸,太子一忆起来就尤觉瘆得慌,这小子愈发古怪了,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也渐渐再无娇弱羞怯的女态,于是便也失了那等兴趣。
至此,这个六弟就仅是个可供嘲讽戏耍的对象,殷丹齐也警告过殷棠之,他最好老实一点,乖乖做个跟班。
殷棠之如他所愿,从此再不显山露水,他成了太子鞍前马后的随从,姿态低到了尘埃里。
直到那一日,隐忍蛰伏经年的殷棠之终于等来了机会,一举弑杀殷丹齐,为苓枝和自己报了仇。
诊室中,殷棠之讲完了这个长长的故事,他如释重负,畅快地舒出一口气,眼含热泪笑着对老师道,“太傅,你说这样的殷丹齐是不是该死得很?”
明吉修听罢,心神巨震,惊愕不已,原来当年之事竟有如此隐情,但
“棠之,那苓枝确实罪不至死,太子也有过错,可你不该如此意气用事,凭此杀害亲兄弟呀!丹齐是一国的储君,你仅仅为了一个”
“为了一个什么?!太傅你是指责我为了一个宫女而杀了历颂未来的皇帝?”
一瞬间,殷棠之对明吉修大失所望,原来他的太傅也不过是那等讲究尊卑有别,蔑视底层的高高上位者。
他坚定地说道,“我就是要为苓枝报仇!那殷丹齐不配做一国之君!你总夸他才智过人、文武兼备、坚决果敢,可我认识的他却是心胸狭隘、刚愎自用、残忍无德!父皇刚刚驾崩,尚在服斩衰他便急不可耐,将一众兄弟赶尽杀绝,呵!我只是相仿他而已,他在我眼里,从来就不是什么兄长,而是一个阴险无比的小人!!!”
这一字一句的锥心之言,刺痛了明吉修的心,因为他是殷丹齐的太傅,那些狠毒的谋略他不仅知道,更是其中积极的参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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