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正月十五

“哎，总算完事儿了，阿五，石头，去把楼上收拾了！”福伯目送天眼队走远，重重地叹了口气。
  “福伯，天眼队捕快怎么都在客栈？”我问道，只觉得双腿有些发软，若是我给小穆下毒成功了，恐怕此刻被押走的就是我了吧。
  “昨晚就得了钦差的命令，说今日要借我们这儿抓捕细作，等到钦差他们过来，我便让辰贤开了客栈的后门，放龙捕头他们偷偷进来潜伏在了旁边的厢房里。”
  “哦，原来如此。”我想了想，还是有所不解，一把将福伯往柜前拉了几步，小声问道：“那……刚才的黑白无常是谁？”
  福伯揪了揪胡子，道：“难道你没听说吗？钦差在夷陵任县令时外号为‘鬼县令’，身边一直有黑白无常护法呢。”
  “这我知道，可……黑白无常不是欧阳大侠和穆娘子吗？”
  福伯摊摊手，淡淡一笑：“谁说的？刚才欧阳大侠和我们老板娘他们刚走。哎，像黑白无常这种传闻中的人物，一向都是行踪不定，谁知道他们到底是谁呢？你说是不是？”
  “是。”
  我点点头，脑中突然蹦出一个词来———一石二鸟！
  一者，天眼队捕快与黑白无常一起抓获了襄主，二者，欧阳大侠和穆娘子他们顺利摆脱了黑白无常的身份，再度变成了普通人。
  “掌柜的，这套碗筷勺子和酒杯怎么处理？”阿五用帕子隔着，捧着一套餐具过来问道。
  福伯皱了皱眉：“筷子烧了，碗勺和酒杯砸碎了，在后院深点儿挖个坑埋了。”
  “哦，好。”
  看着阿五去了后院，我又疑惑了：“那套餐具怎么了？”
  “襄主用过的。”
  我依旧费解：“那又如何？有这么脏吗？”
  福伯警惕地四下看看，朝我一招手，待我附耳上去，才小声道：“昨晚李大夫送来了一包软骨散，泡了一夜。”
  “啊？你们……”
  “嘘，不是说襄主武功高强吗？钦差此举也是为了避免他反抗时伤及普通百姓嘛。”福伯笑道，朝楼上指指：“你也快去帮忙他们收拾了，一会儿一起吃饭！”
  “哦。”
  我来到二楼，帮忙扶起桌子板凳，整个雅间还算好，虽然地上一片狼藉，但多为酒菜，也就碎了几个碗和盘子。
  是奇怪刚才他们怎么没打一会儿就把襄主绑了，不知情的百姓绝对会以为是有黑白无常相助，没想到居然是钦差偷偷给襄主下了药。
  把药下在餐具里，倒也是高明，特别是穆娘子的那碗鱼汤，高温一烫，碗中的药性便全出来了，完全让襄主意想不到。
  与他们一比，我在酒壶中下毒简直是班门弄斧了，只是奇了怪了，我的毒药一直都没有离身，是谁什么时候给我换了？要不然小穆怎会没有反应？
  一起吃完了午饭，我趁他们不注意，借口去后院上茅厕，又偷偷溜到了二楼，在那盆绿植里面挖出了我藏的小瓶子。回到家，倒了点儿水在里面涮了，再拌上一把米撒在了院子的角落了，不到一刻钟，又有贪吃的麻雀飞来觅食，又前前后后倒了五只。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自己绝对被人耍了，这是我埋在绿植下面的那个瓶子吗？倒底是谁这么大的本事，到底是谁一直盯着我，趁我不注意，又给我把毒药空瓶子换回来了？
  ***
  “穆钦差，真厉害，一心只为替民除害！选密探，设天眼，吐蕃细作苦不堪言！众官员，政务忙，铺桥修路建学堂！百姓齐心可断金，众志成城抵万军！……”
  我摆好摊，听得一队小孩子沿街边走边唱着童谣，才意识到今日已是正月十五了。为首的那孩子看着眼熟，仔细一看，原来都是苏小吕收留的孤儿。
  记得李回春说过，最快正月十五便会有回应了，不知朝堂之上有人把小穆企图通敌的事上奏了没有。
  小穆难道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所以昨天突然大张旗鼓地抓获了襄主，以此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李大哥，来碗豆花。”香岚依旧第一个光临，满脸洋溢着晨光一般的笑容。
  “早。”我尴尬地回应了一声，低下头去，不敢再看她，特别是她的眼睛。
  “李大哥每天做豆腐辛苦吗？”香岚又问道。
  我笑笑：“还好，习惯了就好。”
  “你就一个人忙？没人帮你吗？”
  我给她打好豆花端上桌：“是。”
  香岚吃起豆花来，不再多问，场面也一度冷清起来。
  一连五六天了，我觉得香岚好像是故意借吃豆花的由头来找我说话的。虽然每次跟她都聊不到两句，可她好像特别满足。她笑起来弯弯的眼睛，简直跟王佳佳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她不会也如王佳佳一样，喜欢上我了吧？
  “李大哥，给。”香岚吃完豆花，掏出两文钱递给我，转身要走时又低声道：“李大哥今晚有空吗？听说晚上有花灯……”
  “啊？”我大感意外。花灯？她这是在约我吗？

  “哦，没事。我先走了。”香岚以为我没听见，提起菜篮子飞快地跑远了。
  我盼了大半天，豆腐豆花都卖完了，也没听到朝廷派人来的消息。再加上香岚相约一起赏花灯的事，让我坐立难安。
  洗干净了做豆腐的家什，洗澡换了衣裳，躺在床上居然毫无睡意。天早黑了，可夜空中明月高悬，宛如白昼。远处朵朵烟花腾空而起，燃出一片绚丽。
  我鬼使神差地出了家门，直奔着那耀眼的烟花去了，直到经过穆府，才醒悟过来。我是去观赏烟花吗？还是想对香岚把有些事说个明白？早上她的邀请我听得真真切切，可我却没有给她答复，她会傻傻地等着我吗？
  穆府……不，怎么改名字了？李宅？
  府，一般都是当官人的住处，穆县尉身为钦差身边的大红人，他的家当然可以称为“府”，而“宅”，一般都是普通百姓的居所。
  难道穆县尉这座宅院不要了，给了李东升？总不会是他们都不住这儿了，整座宅院都换了人吧？
  正在我遐想之际，门开了，香岚与丝雨率先出来，手里还挎着篮子，不知里面装了什么，李东升牵着穆娘子也跨出门槛，他们身后跟着欧阳大侠和锦绣，再后，则是暖心和龙雨寒。钱管家在最后，锁了门，小跑几步，守在了穆娘子另一侧。
  这架势，应该是要出门赏灯去吧。
  去年七月初七，穆娘子孤独地提着一盏兔子花灯漫无目的地神游，场面是那么凄凉，而今日，她居然有这么多人拥护，如被众星追逐的明月。
  而我呢？上次赏灯还有王佳佳相伴，今日却是形单影只了。
  “李江湖，你怎么来了？”李东升问道，听语气好像并不喜欢我，估计还在为我想杀小穆而生气。
  我瞧见香岚羞愧地低了头，赶紧解释：“我见那边在放烟火，正打算去看看，刚好路过。额……你们这匾额什么时候换了？”
  穆娘子笑而不语，钱管家却上前一步：“你算什么人？我们家的事都要向你汇报吗？”
  “小钱子，不得无理。”李东升轻声呵斥道。
  “是。”钱管家赶紧退回到穆娘子身边，不敢再多言。
  这个管家还真是有意思，好几次见他，都觉得他高傲得很，唯独对穆娘子唯唯诺诺，没想到他居然也这么听李东升的话。
  “你是来陪香岚赏花灯的吧？”穆娘子笑道，看向香岚：“我就说嘛，只要你主动相邀，他怎会拒绝？好了，走吧，我们也准备去晴川河畔放河灯哩，刚好一起。”
  “我……”
  “走吧。”不等我争辩，龙雨寒一掌拍在我肩头：“人多更热闹！”
  “哦，昨天也没空多问，龙捕头最近可好？”我想着他上次被李东升忽悠着翻墙入院受了伤，忍不住问道。
  龙雨寒羞愧地笑笑：“伤势已无大碍了。”
  “这宅子里的机关厉害吗？”
  “额……以后有事还是规规矩矩从大门拜访会比较安全。”
  暖心莞尔一笑：“我们家是防贼的，谁让你翻墙的？活该。”
  “下次不敢了。”龙雨寒甜甜一笑，满眼幸福。
  “什么时候能吃你们的喜酒？”我问道，故意落后，跟龙雨寒和暖心走在一排，和他们闲谈着，以避免接触香岚的尴尬。
  然而穆娘子却像是故意撮合我们，一会儿让我帮香岚拎篮子，一会儿又“不小心”将香岚绊倒，故意往我身上推……
  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除了我和丝雨。
  我心里思念着王佳佳，总是情不自禁想起曾经和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如今，物是人非，怎能不让人伤感。
  丝雨是襄主的相好，昨日襄主被擒，关入了死牢，还被小穆下令挑断了手筋足筋，任他再高的武功也是废人一个了。而丝雨，却不能去救他，只能留在穆府……李宅做丫鬟，被穆娘子明里暗里折磨。
  “小心些。”李东升呵护着穆娘子一起推开了荷花灯，目送着它飘向了远方。欧阳大侠和锦绣，龙雨寒和暖心也双双许了愿。
  “李大哥，能帮我放吗？”香岚在灯上也写好了字，却把荷花灯送到了我面前。
  她那双酷似王佳佳的眼睛里充满了渴望，竟一时让人无法拒绝。想到上次没能陪王佳佳放河灯的遗憾，我默默接过灯放入了水中。
  穆娘子待钱管家也放了灯，温柔一笑：“丝雨，就差你了，快放灯许愿啊！”
  “是。”丝雨将荷花灯放进水里，双手合十闭了眼。
  我不知丝雨在许什么愿，但能肯定，她心里也一定与我一般痛苦，一定也渴望能亲自手刃仇敌，替自己的爱人报仇雪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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