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成为另一朵玫瑰。
“谁在爱,谁就应该与自己所爱分担命运。”贝坦菲尔先生叹息般地道。
“贝坦菲尔上校。”奈布将头偏移过来,直面着这位面容威严的军官。他的双腿缺损了,但他身而为士兵的骨骼依旧坚硬。
空军一号实验基地内的这一小隔间只剩他们二人,电流以螺旋形的姿态在导管内流窜,像只慌不择路的电子老鼠。幽蓝的光在屏幕之间反射,最后打在机床上奈布·萨贝达青色的胡茬边。
“上校,我有一个请求,”年轻的雇佣兵以雪山冰心的口吻道,“我想换一名噩梦志愿者。”
“原因。”贝坦菲尔先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面显示喉结和吻的透明屏幕消失在半空中,但他这个老父亲却将那画面记得清楚。
“我觉得我在噩梦治疗期间情绪并没有太大的波动,也许换一名志愿者,治疗效果会更好。”奈布空口说瞎话,薄薄的眼皮都不为此牵动一下。
“哦,是吗?”贝坦菲尔先生上下瓣嘴唇紧瘪,努力不让笑声泄出。他点了点身旁的空气,一份记录报表便随召唤出现,“你仔细看看,情绪波动的数值很是喜人呢。那名噩梦的志愿者本事挺大,我看不用换了,照此势头,你马上就能恢复如初。”
空气屏上写着:094号实验者在本次噩梦中的数值波动为
共计波动5次,占总情绪比重80。
奈布张了张口,上颚和舌头却像粘结在一起,导致自己不能发声。
他有些哑口无言地道:“好的,贝坦菲尔上校。”
不知为什么,他以前没发现上校的名字念起来有种熟悉感,好像这个名曾在自己口腔翻滚无数次。
「既然如此,为了将那份感情压制下去,不论是对她的容貌产生的喜爱与倾慕,还是对她的性格与情绪产生的怜惜。
为了将它们压制下去,忠诚于那位信号枪小姐我会将这份噩梦当作真正的治疗,尽可能不考虑她的情绪和感受。
噩梦,本就该是一场噩梦,而不是治疗与救赎。」
短短几个来回,他又改变了想法,脱离梦境后奈布·萨贝达的恻隐之心消失无踪,现在他很有信心能够抵御那个女人的眼神和语言,不在梦境中被她干扰。
“谁在爱,谁就应该与自己所爱分担命运。”贝坦菲尔先生又语重心长地提醒一句,好像不把这句话印在他大脑起皱的纹路上,他就不甘心。
“不,我对那名志愿者没有别的感情。”奈布终于意识到上将意指什么,赶忙澄清。
随即他便看到原本和颜悦色的军官突然吹胡子瞪眼,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小子,”那位人至中年的军官看着他说,“谁在爱,谁就知道陷入爱河之水再直起身来,身上也会依旧潮湿,整个人生都会变得水淋淋。”
“信号枪小姐与弯刀先生?”薇拉·奈尔看着玛尔塔,“五年了,我怎么没有听你说起过这件事?”
几分钟之前,她接到多年好友——正是玛尔塔·贝坦菲尔的电话,她嗓音虚浮、语气轻弱:
“我想找个人说说话,不我不是想找个人,是想和你说。薇拉,有一些话,我想和你说。”
于是作为贝坦菲尔家族的调香师,也作为玛尔塔的知心好友,薇拉·奈尔在周六艳阳高照的上午,踏入她已来过无数次的贝坦菲尔府邸,又被引荐着带到玛尔塔的面前。
玛尔塔看着蓬头垢面,真丝睡裙的吊带落在丰腴的上臂膀,但她只痴呆着迷地望着花瓶里的白玫瑰。
贝坦菲尔上将为她造了一院的花植,它们在这温暖的天气里像被打翻泼洒的莫奈颜料,粉地绿地热烈地生长,撕咬成一团拥抱阳光。
而这位小姐的目光只衷心于白玫瑰寡淡的面容。
薇拉在影影绰绰的白玫瑰后,发现她沉默的蓝眼睛。
“我梦见他了,好像,”玛尔塔道,“那个大厅好空,像我的屋子,我以为空的是屋子,但是其实这一切并没有那么大,显得空的是我身侧的玫瑰,我等待的心情,还有我装不下其他人的心室。”
“你是说,你五年前在信件交流中认识了他,你的笔名是信号枪小姐,而他顺其自然地称自己为弯刀先生。”薇拉终于捋清了玛尔塔所讲的密封心事,“他是一名雇佣兵,在最后一次联络,也就是一年前,他说等战争回来后你们就交换真实的身份和名字。”
“是,他好像打算娶我。”玛尔塔有些艰难地道,她怕薇拉嘲笑自己轻浮。
因为和一个从未见过面的人谈那么肯定的婚事,她自己说出来后都感觉荒诞。
“然后一年前,他就失去信息了,你确定他的地址没有更换吗?”调香师撑住下巴,法国春日的光在她右手的紫罗兰晶石上摔碎,跌落成无数细小的芒。
然后她的下巴微动,说出了更加残忍的猜测:“或许他不回复你是在战场上身亡了。”
“我知道。”玛尔塔有些痛苦地蹙眉,“但是我宁愿相信他抛弃了这段感情,这会让我好受些。”
“但你还是如此痛苦,”薇拉伸出手想抚平她眉间的沟壑,手心却湿得像海,玛尔塔的眼泪就这样填满她的掌纹,这令她不知怎么去安慰,“这样吧,我为你调配安神的香水,让你晚上可以睡得好些。”
“梦里他和另一个女人在一起,我感觉我只是他人生的过客。”她的眼泪仍然汩汩滚落,饱满脸颊上细小的绒毛承接住那些水珠,却又支撑不住它的苦涩,让它们溅渍、遗失在她的睡裙上。
薇拉抚摸她低下的颅顶:“感觉自己无足轻重,是吗?感觉人生都没有意义。”
玛尔塔噙着泪点头。
“但是你的父亲是贝坦菲尔上校啊,玛尔塔,你在这里哭泣,不如去寻求他的帮助,让他帮你看看这位雇佣兵是什么来头。生不见人,死要见尸。”薇拉看她的眼睛被隐没在刺目的日光中,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在马背上坚韧的玛尔塔小姐,结束梦境之后也会怅然若失。
玛尔塔突然想起梦里那个人告诉她的,她只模糊记得这一句了:
“你心中所想的,才是你的力量,原来你逃避它、害怕它,不知如何抵御它,但现在,你知道它们不是真实的了,只要你想,你就可以操控它,与它共舞、架浪前行。”
只要心中有了力量,便可驾驭自己的生活,远离那些逼近的恐惧。
“我会让父亲帮我找他的。”玛尔塔走向书桌,将那封不敢拿出的信展平,时隔一年后再次重温他的语气:
「展信佳,信号枪小姐。
我将要起身去赴一场新的战役,过去的日子,很感激你一直与我保持着书信往来。
我在昏暗晦涩的月光下,在帐篷里举着电灯,在咽下那些食不知味的军用巧克力时,总能想起你信件上清淡的白玫瑰味。谢谢你能耐心地与我共享你的生命。
在与你交谈的过程中,我已深深地爱上了你。如果我能平安归来,我会恳求你的父亲把你交付给我。
希望你也有同样的心意。
你曾经说,白玫瑰会枯萎,所以你不愿意面对它枯萎的时刻,但是我想告诉你,玫瑰会枯萎,会伤心,会变成泥土,但她也会马不停蹄地变成另一朵玫瑰。
她会面对死亡和枯萎的恐惧,然后成长。就像你一样。
你的弯刀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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