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国富民强
古青砖地上，蹦跶着西瓜籽大小的黑点。院中半亩方塘一鉴开，池面锦鲤抬头来。
雨珠子从天青色的穹庐蹦跶而下，打在老缸的荷花里，打在石狮上，打在那辆从南方驶来的房车玻璃上。
房车最终在寺庙的停车场处停下。
成释把车熄火后，拉开安全带，从驾驶座上站起，朝着几人微微行礼，脸上噙着‘我佛慈悲’的笑容。
“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此次一别沧海桑田，成释必不再是成释，望诸位万事安好，请留步。”
成释眼神如一汪清泉沁凉，看的车上三人都不知如何回应。
说完，成释转身潇洒地开门，他眼神雀跃着但神情却端庄肃穆，他抬脚便往不远处的寺庙大步流星而去。
陆怡姬赶紧拦下，递上雨伞：“雨越下越大了~你先带上吧~寺庙这么大~走到里头还要好一会呢~”
成释摆手拒绝，紧接着从腋下掏出一把民国时期常用的那种油纸伞，打着伞扬长而去。
千娍娍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生一计。
于是她慌忙从车上跳了下来，对秦世权和陆怡姬说道“来都来了，我们也上去拜佛求个平安再走吧。”
秦世权和陆怡姬相互对视一眼，两人心里都不谋而合，千娍娍肯定是不死心，想要陪成释走完最后一程！或者……她想拦着不让成释出家也不是不可能。
这座远近闻名的寺庙香火鼎盛的不得了，寺庙位于北京的郊区，坐北朝南，背倚高峰。往久了说，比北京城存在的时间还长些。
然而今天雨下的跟瓜尔佳氏跪在雨中那般大，偌大的寺庙里只有寥寥几人。
三人撑着伞往空旷的寺庙走去。
一马当先的成释微微抿着唇珠，脸上挂着任谁都不能动摇的坚定，仿佛身后尾随他的千娍娍不是个女施主，而是要他沉沦不要成佛的女妖精。
千娍娍眼看成释熟门熟路地踏上了鼓楼，于是停下了脚步，转身对陆怡姬狡猾的说道“我手机落在车里了，你能帮我去拿吗？”
陆怡姬狐疑地看着她,觉着千娍娍肯定有鬼才要把自己支走，但也只能随她去，于是硬着头皮独自撑伞回车上，心里默默替她悲哀，这货是不是不看到成释出家就心不死啊。
秦世权双手背在身后，手里攥鞭子，一副优哉游哉的淡定，不紧不慢地跟在千娍娍身后几步远。
比起千娍娍的满脸故事以及成释的坚定不移，秦世权的老神在在反而更像深藏不漏的扫地僧。
三人隔着距离，一前一后的抵达鼓楼。当千娍娍进到鼓楼里时，成释已经是面如土灰
“为什么!师父！为什么呢！”
“成释啊，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还有未了的缘分，这不是坏事。你又何必执着非要出家？出家难道对你来说是逃避自身劫数的方式吗？”大师背对着门口，慢条斯理的对着满脸痛苦的成释劝着。
成释墨黑的瞳仁里倒映着殿内摇曳不定的烛火，眼里的不甘揉搓着欲望，他径直走向高约五丈的佛像前，扑通跪下，盯着佛像一字一顿地念着经。
大师见此景，摇了摇头，转身便遇上正等在一旁的千娍娍。
千娍娍立马迎了上去，满脸的殷切，“大师！大师好！”
大师冲千娍娍双手合十，“施主好。”
“大师！大师我有件事情想请您解惑”千娍娍说着眼睛撇了大概十几米处站在树下的秦世权一眼，示意大师往那儿看。
大师眨巴眨巴眼，瞬间意会，以为千娍娍想问自己和秦世权的姻缘。
“施主你是来问你跟那位男施主的姻缘的吧”
“不不不！你看他，你看！”千娍娍挤眉弄眼用嘴巴朝秦世权的方向狠狠的努了努，“诺，就是那个男的！你看他，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不对劲？”大师细细地盯着不远处的秦世权，哪有什么不对劲
大师蹙着眉，眯眼再看了两眼，还是没觉着什么不妥，可再次回头，千娍娍仍旧上跳下窜地指着秦世权不放。
真有不对劲？大师再扭回头，望向挺拔英俊的秦世权陷入了花痴，陷入了沉思。
这人……一表人才，浑身散发着正气的凛冽感，泰然处之的气息还夹杂着六根清净的脱俗感，嘛~真是吸引啊~
大师缓缓开口：“那位施主并无不妥啊……施主，我看是你有些不对劲哪……”
千娍娍一愣，心里飙起一串脏话，这个大师肯定是修行不够啊！秦世权可是从书里穿出来的！不是妖孽就是妖精！怎么还不去抓妖啊！
见千娍娍脸色阴沉陷入思绪中，大师清了清嗓，苦口婆心：“这位施主，你我素不相识，我本不想多事，但是既然你来找我，想来也是缘分”
千娍娍听到这里，苦瓜似的脸立马焕然一新，神采奕奕地看着大师，殷切地等着下一句有关‘收妖’的字眼。
“既然是缘分这样，大师我免费给你几张符，你拿回家烧了，把灰放进热水里，一天喝一升，连喝五十年哎，施主，去哪里啊，符我还没给你啊！哎！施主，留步！”
千娍娍健步如飞地往殿外走，心里一顿哀怨，气得头也不回。
见她离去，树下的秦世权不紧不慢地跟在她后头。
“不拜佛了？”
“拜佛也没用。”
“佛祖嫌你造孽太多？”
千娍娍心里一股怒气正愁没地方发泄，听到秦世权讥诮自己，于是猛地转身，跟在自己后头的秦世权面对面。
四目相对，千娍娍的横眉怒目像是看见了什么，眼神一转。
“秦世权，你五点钟的方向，好像有个女的含情脉脉的看着你，不要回！”
最后一句‘不要回头’还没传达到，秦世权早已扭头望去，只见六点钟方向一修长纤细的身影一闪而过。
“不是叫你不要回头吗，你看人都给你吓跑了。刚才我在跟你说话，她在那边鬼鬼祟祟的，一直盯着你不放哎。该不会是什么尼姑看上你了吧。”
秦世权自然而又正经道“有人偷看我不是很正常吗？我堂堂上校秦世权，少说也是个民族英雄。爱不爱情的不一定，尊敬崇拜之情是一定有的。”
“”
千娍娍一脸晦气的扭头继续走，心里腹诽：大哥，这个世界上除了我跟千珹瑾谁还知道你是谁啊。
雨过之后的寺庙里，有一股好闻的清淡檀香夹杂着新泥的味道，两人在湿漉漉的古青砖地上缓慢地走着。
秦世权面上云淡风轻，实则一直留心身边的动静。适才一闪而过的身影，若不是被千娍娍无意撞见从而戳破，他或许还想继续吊着对方，直至引出它。
打从四人踏入寺庙起，有一道似有似乎的视线一直遥挂在暗处，紧紧盯着他们。
秦世权察觉后，开始留心对方意图。直到陆怡姬往停车场的方向回时，秦世权特地放缓脚步，等待那人影作反应，若是那身影随着陆怡姬而去，他便当下揪出此人。
可陆怡姬走后，那人影却蹲在原地继续虎视眈眈。显然，目标并不是陆怡姬。
于是秦世权继续放任对方留在暗处；
当成释独自一人先进鼓楼时，对方依旧躲在外头一动不动，显然对方的意图不是自己便是千娍娍。
随后，秦世权见千娍娍与大师相谈甚欢，便独自走到树下故作赏析。那暗中的身影借机从暗转明，混在几个信徒之中。
若不是千娍娍又一次搅和了，也不至于抓不到人。
二人回到停车场，不远处却走来一席身影，三人望去只见被佛祖婉拒的成释正垂头丧气一步三回头地向他们走来……
等在车边的陆怡姬见状惊呼“我的妈呀，不会吧千娍娍！成释真的为你还俗了啊？”
千娍娍：……
房车渐渐从北京郊区向北京市中心驶去。
秦世权整颗头都黏在了车窗上。他死死盯着北京复古的建筑和繁华的高楼大厦，眼里闪烁着无比亢奋的泪光。
每一栋超过10层的大楼都能吸引他超过十秒的关注……甚至在经过北京名建筑时，还隐隐约约听见他说要把自己葬在这里
陆怡姬手捧咖啡，眯了一口后，略微鄙视的看着秦世权：“这孩子是没见过雾霾吗，看把他乐的。”
秦世权充耳不闻，对每一处的人与景都津津乐道，看得乐此不疲，同时他还像雪姨拍门似的拍着成释的肩膀：“开慢点开慢点开慢点开慢点我还没看完”
成释：“我才开了20码都还不知道会不会被开罚单还有施主能不能轻点拍呢……怎么手劲这么大啊！”
成释趁着红灯摸了摸自己淤青的手臂，扭头望向副驾驶的秦世权，他早已是泪流满面，无声的泪水让成释心里一慌，结巴道：“啊你打吧，尽管打我，别别别别哭呀秦施主”
秦世权一行清泪从下眼睑一路淌至锁骨，触目兴叹：“国富民强”
成释：
千娍娍:
陆怡姬：
次日，清晨帝都升旗广场。
“秦世权，听我说，广场这里有很多天眼”
千娍娍一把拦住想要占个好位置看升旗仪式的秦世权。
“天眼？”
“天眼就是很多很多摄像头，摄像头就是哎呀总之就是，这里有很多便衣警察，以及各种各样的警察埋伏在这边维持秩序，还有就是很多新时代的发明、高科技，这些就是为了来维持秩序的……”
“我先占位置，你的介绍能不能迟点讲？”秦世权蹙眉，顺手把在后头揪着他衣服喋喋不休的千娍娍揽到了自己身前，另一只手在她身边帮她隔开旁人。
“不不不，你听我说！！这很重要！我的意思是！在这里，做任何事情都会被无限放大！！虽然在这里是非常安全的……但！是！如果在这里行为鬼祟一点或者动作幅度大一点，很有可能就会被盯上，然后就有警察叔叔过来排查的。”
“同行办事，这没什么，我懂。”
“no！no！no！no！重点是你没身份证啊秦同志！！要是你被拦下，人家警察大哥叫你拿证明自己的证件，然后你能拿什么？拿根鞭子出来？”
“”
“总之你要谨记，千万千万千万不要再引人注意了！拜托！！不要哭哭啼啼，也不要动不动就‘放肆’啊或者挥舞起鞭子来啊啥的！还有我们现在的国歌跟你那时候可不一样！你可别唱错了！总之真的我求求你了！我们一家老小都会因为你坐牢的！”千娍娍泪眼婆娑地拽拽秦世权的衣角，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秦世权看着她，消化了整整五秒后，继续拨开人群往前排走。
而另一头的成释和陆怡姬打从迈进广场起，就被汹涌的人群挤到了一旁。挤着挤着，陆怡姬突然脚下一凉，她低下头后随即无语的对成释哭诉：“成释……靠……我鞋子被踩掉了……”
成释听后连忙低头，
“……”
不久后，成释拾起一只li-ming(李明）山寨鞋，认真地发问“是这只吗？”
“不是。”
“哎！这只是吗！”
“这不是一个塑料袋吗？”
这一头，在秦世权自带冷气的效果下，群众们纷纷退避三舍，千娍娍成功喜提第一排观赏位。
晨光渐明晰，佳气逐清晨，正正之旗尽然有序地踏着正步朝着人民们走来。
千娍娍感觉到身边的秦世权情不自禁的把腰杆挺的更直了一些。
眼前矫健又挺拔的军人们在秦世权的视线中渐渐模糊，不知不觉间和他的教导总队的身影渐渐融合，他仿佛看见了自己的战友们此刻护送着国旗。
那时候的他们有希望，有憧憬，也有着恐惧，他们怕自己的坚持换来的仍旧是国破家亡，他们怕希望的背后不是成真就是沉睡。
如今涅槃苏醒的东方之龙用安居乐业、用科技、用发明，证明了所有先人堆积的鲜血，铸成了如今中华牢不可破的一切。
秦世权以及那些所有战死的士兵们，他们当初抱着必死之心有多强烈，现在就有多欣慰。
千娍娍被眼前的军人们所震撼，这不过只是一次升旗仪式，但是当国歌前奏响起的那一刻，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在逆流而上直冲脑门，她对祖国的那份情感像是不停地从口中、从耳中、从眼中、从浑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里散发出来，她找不到任何方式宣泄自己对祖国的情感，于是那股情感化为热气狠狠地糊在胸口，形成一团暖意捂着心脏。
国歌奏响后，千娍娍随着众人唱起国歌。可正是那一刻，她感受到了周边秦世权与群众的不同之处……
或许他在她的书里真的经历过那一段时光吧，才能让他身上散发的正气与场中踏着正步走的军人是旗鼓相当的。
也就是这一刻，千娍娍对秦世权害怕、恐惧以及疏离的情感中，又多了一份后悔。
秦世权不是历史中真正存在过的人，他的胜仗、他的爱国之心、他军营生活、他的军队、他的牺牲……他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千娍娍一个字一个字写出来的故事罢了，
可是当这么一个费了笔墨的角色饱含了这荡气回肠的气魄和经历时……
千娍娍只怕有一天得知真相的秦世权会将她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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